《倘若再见》HeBeyhan

8、Chapter 8

　　川浅雪又在开小差了。
　　深秋的暖阳散漫校园。
　　如此和谐而平静的早晨，要是能再睡上一会儿，就更舒适了。

　　“喂，你知不知道，我们年级二班有个叫韩欣的？”
　　“沒听过。”
　　吴漫漫叹气，继续神秘地说道：“就是刚进瑕英就和篮球队队长传绯闻的那个女的！”
　　川浅雪做了片刻思考，还是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哎呀！！！你…你怎么谁都不认识啊！那我再说详细一点！就是你和祁研一的关系被公开以后，那个嚣张地在同学面前说你们迟早要分手，好不了多久的女孩！！就是，就是当时你和我在操场上——”
　　“我知道了。”
　　果然，一定要扯上祁研一，她才会有映象。
　　“那个时候你有没有觉得她很拽？！”
　　“有一点。我就差沒还嘴了。”
　　“哎……现在她恐怕要更拽了……”
　　“why?”
　　“早上我的八卦眼线告诉我，她是Pierre第九十九个女朋友！双休日看见她和Pierre手拉手在逛街！听说Pierre还打扮了一番，为的就是躲过警察的眼线！”
　　“Pierre……？什么什么？”
　　“小姐……他是一个人……男人……而且不是一般男人……”
　　“哦？不是一般男人？恩……让我想想……我知道了。不是一般男人，那就是老处男！”
　　“呵呵…呵呵…呵呵……”吴漫漫的嘴角抽搐，目光呆滞地看着川浅雪。
　　“好了好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要说就一次性说完。”川浅雪不耐烦地摇摇手。
　　“紅蛇帮老大，Pierre。我知道我知道，紅蛇帮你不清楚是吧！反正就是一个贩毒组织，满庞大的。前不久这个组织总部的幕后老大，在海外交易的时候被抓了，电视上不是还特别报道的嘛……后来组织很快就跨了，Pierre所在的紅蛇帮是一个分支，也是唯一一个没被抓获的。听说剩余的交易任务都转交給Pierre了……”
　　“洋人？”
　　“Chinese!!!!!Pierre是他在组织里的名字！！！！”
　　“那不就是一个□□里面的小青年么。”
　　“是的……所以韩欣现在屁股都在天上飞了！你早上是没看见！她在校门口骂一个女生，人家就不小心撞了她一下，结果她就搞得自己像贵体受伤一样……今天年级里都传得纷纷扬扬的……”
　　川浅雪无奈地撇撇嘴。
　　“不过话说回来，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气氛特别奇怪？”
　　“奇怪？”川浅雪“唰唰”地四周一看，“没有。”
　　“你看大家自修完都不太出去啊…..感觉校园冷清清的……”
　　“那下课我们出去好了。反正闷也闷死了。”川浅雪松懈下身子，懒懒地趴在桌上，斜过头淡望天空，湛蓝得和她的瞳色一般。

　　没错，校园里确实比往常要安静多了。
　　午餐后，在林荫道上散步的人不多。夏日里茂盛的绿色都已褪去，两旁的大树，有点点枯黄染在枝头上。瑕英的生机也减弱了啊……
　　一路上，川浅雪已经听见吴漫漫不下十次的叹气了。她也深深允了允微凉的空气，秋阳洒在她洁净的脸上。忽然，从远处隐约传来碎碎人语，两人都下意识地望去——
　　草地上坐着六七个人，都是女生，正好也看着她们。川浅雪刚想收回余光，一旁的吴漫漫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
　　“韩欣！！韩欣在那里！”
　　有吗？川浅雪重新迎上她们的目光，刚才并没有仔细地看。
　　是有一个女孩子，一群人中最引人注意。金黄色卷而长的密发散散地垂在胸前，手里拿着MP4，时不时瞅瞅这边，那种不可一世的眼神很容易招人讨厌。好像，是韩欣吧。还是很自以为是地仰着下颚。
　　川浅雪不喜欢她，当然也不讨厌，印象的残缺大概就是因为之前她嚣张地评论祁研一和自己的感情吧，尽管马力說，那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我知道校园里为什么人这么少了……”吴漫漫小声嘀咕起来，“那个变态女在这里，而且是个蛮不讲理爱找事的，大家不远离她才怪呢……我们也趁早回去吧？！”
　　“我是很想好好散散心的，就…这样走了？”
　　“可是再往前就要碰上那个变态了阿！”
　　“路又不是她家挖的，草也不是她家种的，我们走过去，又不会死……”川浅雪偷偷地瞄了瞄吴漫漫，“你不会是害怕了吧？”说着，她的嘴角淡淡地扬起一抹嘲弄。
　　“誰誰誰啦！哦哟……不就是个变态挡路阿，走过去又不会死…真是的……我们走！”果然激将法对她最管用。还沒等川浅雪再說什么，就已经被吴漫漫拉着前进了。
　　好
　　“咦，那不是川浅雪和八卦队长么……”
　　“我还以为韩欣在这里就没人敢过来了呢！”
　　“明摆着是来示威的，你看她们两个人，多嚣张的一副表情！”

　　韩欣下意识汪了汪走过来的两个人，“好了，你们话少一点，还想不想让我听歌了？！”她不满地对身旁几个女生說。自从她成了Pierre的女友，只要是知道这件事的，要不就是拼命地巴结她，要不就是更加远离她，眼前的这些女孩，就是典型的哪里有宝藏往哪里跑。

　　“哟，两位这么空阿？这不是人人口中倍受欢迎的川浅雪么，你的祁研一呢？怎么沒和你共享午后漫步？还是你找过他，但是被拒绝了？哈哈哈哈……！”
　　众人哄笑，安静的气氛变得热闹，但这热闹之中又有着浓浓的不安。几个女生还在笑着，脸上的花儿已经开出好几朵了。韩欣摘下耳塞，假惺惺地劝告她们，說嘲笑人家不礼貌。这使得川浅雪终于有些恼怒。看上去，还是如此，漫不经心的神情，润白的皮肤上，线条也依旧顺畅。虽然吴漫漫已是怒火冲天了，但川浅雪还是捏了捏她的手，让她暂且忍一忍。
　　秋天的美，是温暖，成熟的。
　　没有盛夏的袒露，早春的羞涩。
　　融入这样的季节里，往日的冲动也会变得稍许坦然。

　　她们止住脚步有一会儿了，不是想停，而是不得不停。一个看上去很神气的女生双手插腰在胸前，笔直地站在她们身前，挡住了她们的道路。就因为刚才吴漫漫不小心嘀咕地一句“死韩欣，有个Pierre撑腰，屁股都快上天了。”碰巧被她们听见了。
　　于是气氛开始僵硬。
　　韩欣从草坪上站起来，缓缓地走到两人面前，“你刚刚…..说我什么？”她直勾勾地盯着吴漫漫。
　　早上她在校门口大骂一同学的情景又顿时浮现在吴漫漫的眼前，她为自己的下场，有些担心起来…..韩欣看出了她的胆怯，只是表面上装得很镇定，所以韩欣“哼”地笑了一声，“和我道歉，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道歉？放过我？吴漫漫心中一怔！凭什么道歉，什么叫放过我？！好像她是老大一样！吴漫漫越想越火，所有的暗骂都压在喉咙口。一个女的，要拽也要靠自己的实力吧？靠一个男的就到处欺负人，这算什么？！
　　想到这里，原来那些微弱的恐惧感，也通通消失了。道理是在我们这边的，怕什么！若不是她们先挑衅，现在也不会弄成这样了。吴漫漫定了定神，用同样凶狠的目光瞪回去：“我刚刚說，你、个、死、女、人，只会靠男人，拽个屁～阿！”
　　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响亮。这让一旁的川浅雪倍感意外。其实吴漫漫也不是完全胆小的，在自己受到攻击的时候，也是会变得勇敢的……
　　“还沒听清吗？我可以帮她重复一遍。”川浅雪看见韩欣的神情极其不自然了一瞬间，顿时也支吾不上什么，便冷冷地插进来一句。
　　“韩欣又没和你说话，你插什么嘴？！”其他几个女生眼看着韩欣脸色不对，又一瞧这气势，连忙帮着助威。
　　“真奇怪，你们是她养的狗？还是自愿认的主人？”川浅雪上扬的调调中，嘲讽毫不逊色。
　　“你……”一女生昂着头，气得不知道如何反驳：“哼，别以为你是瑕英的中心就可以在这里装清高！真想不通，祁研一怎么会看上你这种沒档次的女生！连麦家公子也对你特别的照顾，你这狐狸精，还不要脸地骂起我们来了？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怪就怪你运气不好，非要在这个时候惹到Pierre的女人！”
　　女生越说越有劲，一口一个Randy，一口一个祁研一麦天霖。
　　川浅雪恍惚了片刻，第一次被骂成是狐狸精，让她的心不免有些空愣。
　　“是，我是狐狸精，那么你呢？你大可以也变成狐狸精去吸引他们。”
　　“我…我才不喜欢祁研一！”
　　“不喜欢就不要干涉我们之间的事。再怎么也和你扯不上边。”

　　看来她是真的火了啊……吴漫漫目瞪口呆。平常吵一两句就不吭声的川浅雪，今天却超常发挥阿……吴漫漫定睛看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琥珀色的皮肤似乎也呈现的如往常一般透亮。不仔细看不会发现，双瞳中那缕缕湛蓝已消退了，像是一片红墨汁在天空里打翻了所有的光线。其实她，也是很痴迷的爱着一个人的……那个人占据了她所有的心情。好于坏，紧张或是坦然，全因为他而改变。
　　可川浅雪就是这样任性。
　　明明乎祁研一很多，却千方百计地掩饰自己。
　　吴漫漫忍不住偷笑起来。

　　就在对方的火气都不断上升时，韩欣的一句“够了！”打破了这个冷帮帮的僵局。她不屑地朝川浅雪哼了一声，又瞄了瞄吴漫漫，掏出手机，边连接电话边把通话人的名字在两人眼前得意的一晃。
　　Pierre……
　　一群女生兴奋不已，更嚣张地仰起下颚。
　　Pierre……
　　川浅雪耸耸肩，无奈地闭上双眼。
　　Pierre……
　　吴漫漫不禁一颤，“是你先撞到我的，还敢在这里嘴硬？！看Pierre怎么收拾你！”脑海里想起了早上韩欣对那个同学说的话。

　　“喂，誰阿？”
　　“牛仔，我是韩欣。找Pierre。”
　　“哦哦哦！韩小姐阿！大哥就在旁边，你等一下！”
　　韩欣果然开了扬声器。
　　这样一来，周围的人都可以清晰地听见对话了。空气里又弥漫出异常的气息。

　　“咳…喂？”手机里终于响起一阵声音，不过很轻，很短促。
　　韩欣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悦意，“有人欺负我。”她突然把语调变得很委屈，很柔弱。吴漫漫在一旁作了呕吐的表情。
　　“今天你怎么事情这么多……这次又是誰？让我的宝贝生气了？”Pierre越是亲热，韩欣就故意越加委屈。
　　“两个很凶的女生……骂我是养狗的，还说我靠男人吃饭……我真的好难受！早上无缘无故被人撞，现在又……”居然还带着哭腔，“反正我不开心…好不开心！”
　　“我下午…来接你吧，该解决的，我会结局，这样，行了吧？”
　　“可…可是现在你们紅蛇帮是警方的重点目标，万一你被……”
　　“没事的，现在我这里还不会有什么危险。总之下午我会来，别不开心了。”

　　这次连川浅雪也快吐了。韩欣的目的不就是让Pierre来么，电话里还搞得很为他担心似的，太虚伪了……
　　“爱你，拜拜！”韩欣乐滋滋地挂了电话，轻蔑地望了望两个人，一副大局以定，我为赢家的神态，“放学见咯。”周围的女生也纷纷“切”了一声，昂首挺胸地从她们面前走过，其中一个还故意撞了撞川浅雪。
　　过分……谁怕谁……
　　吴漫漫望着韩欣傲慢的背影，狠狠地咬了咬唇。

　　“你要我怎么说你？半个学期了，一篇论文也没有。天天迟到，天天早退，还要旷课去打网球，不是读完高中你的学习生涯就算结束了！锦成高中出来的学生应该都是品学兼有的，你以为考上瑕英就代表可以享受了吗？”
　　马主任突然放低嗓音，语重心长地說：“就算，你的成绩一直是年级前十几名的，就算你曾经是耀眼的公众人物，是媒体关注的主要焦点，但也不能天天摆着这副没睡醒的脸，然后放纵自己啊！这样怎么像个学生？瑕英不是普通的大学，所以执行的也不是完全的大学制度，我们还把一部分高中的制度加进来，为的就是让你们更优秀，不是让你来潇洒的啊！我教育你是为了你好，你以为我时间很多？！”
　　教导处里传来阵阵时而严厉时而诚恳的训骂声。
　　就在祁研一又要入睡的时候，管自修的老师实在忍无可忍了，不管不行，管了又没多大起效，老师只好上报給马主任，决定交给她处理了。
　　一年级又有了一丝轰动。好几十个人蹲在教导处门外，细细地聆听里面的动静。祁研一已经进去半个小时了，现在都超过一年级的放学时间了。
　　“十九岁了，你去看看我的儿子，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连续三次拿论文最高奖学金，你呢？！”
　　“我又不是你儿子。”祁研一对着马主任充满怒火的双眼，神情突然变得冷漠，然而很快又恢复了过来。从他一进这个办公室，润白的面容上就浮着一抹浅笑，眼神中却还蕴含着惺忪的睡意。主任骂一句，他就点一下头，主任夸耀一句，他就点两下头，所以马主任越说越有劲，看着祁研一沉默的样子，火气也减弱了不少。
　　“还有，听说你的幕后追求者很多……我这里有好多上课搜到的纸条，都是女生之间谈论关于你的……所以，你最好安静点，别更引人注意了。迟到，睡觉，旷课，你知不知道很多男生都学起你来了？每天校门口抓抓就有十来个！”
　　好样的……祁研一暗暗地在心里赞叹。
　　马主任又把目光从头到脚地在他身上扫视一番。不得不感叹，他长的如此俊美，可偏偏又是那一身淡粉色的衬衫，柔软而零碎的丝发垂于脸庞，仿佛那一脸的五官，也是精致雕刻出的。
　　因为他随意而烂漫的微笑，马主任也不想再骂下去了，她指了指地上那些教案，“把这些全部分类整理一下，再放到我桌子上。”
　　祁研一愣了愣，面目茫然地盯着那一大堆东西。
　　“这是处罚，引以为戒，懂不懂？”马主任意蕴深长地望了他一眼，便准备离开。誰知她刚转了转门把，外面就“哄——！”地扑进来一批人。
　　“马…马主任好……”
　　“嘿嘿……马…主…任”
　　马主任气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回头看了看一仍旧脸迷茫的祁研一，再看看从地上爬起来的同学，深叹一口气，便快步地消失在走廊中。

　　**** **** **** ****

　　马力已经上下来回跑了四次了，这一次是第五次。
　　吴漫漫让他去校门口侦察是否有看上去可疑的不良少年。
　　五分钟一趟，马力终于累得一屁股坐在墙下。
　　“还是……只有韩欣和几个女的站在校门口吗？”吴漫漫同情又焦虑的眼神投向马力。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他喘了喘气，稍等平静之后又继续道：“川浅雪，祁研一今天恐怕不能来接你回家了。”
　　川浅雪回过神来，脑海里突然白了一下。

　　“今天下午我要去打网球，放学不能陪你回家了……记得早点回家，想我了要给我电话，知道了吗？”
　　锦成高中后门前的林荫道上，祁研一轻盈地在川浅雪的额上落下一个亲吻。
　　没有了他，时间对她来说会变得很慢。
　　十几分钟后，她终于走出了校园。
　　夕阳依然渲染着天空，一切似乎如此安静祥和。
　　突然，一股强而有力的拉扯将川浅雪猛地拽到一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被莫名地带到一条小巷口里。
　　接着……
　　然后……
　　讽刺，无助，挣扎，打骂，所有的血腥混在一起，巷口又紧涌上来一幕幕令她绝望与心寒的痛楚……
　　网球…
　　那个时候他说，他去打网球了……

　　“是…去打网球了吗？”她的心跳又有些慌乱起来，回忆还是没有办法控制住。她的眼神深处，光点开始涣散。
　　“不是，是在教导处受罚！就刚才我上来的时候人家告诉我的！”
　　川浅雪的胸口，忽然沉稳下来，然后错愕的望着马力，“受罚……？”
　　“好像是接受马主任‘爱的教育’……”
　　“啊？！那一会誰来保护我们啊！！！！啊哟！我说川浅雪小姐，你应该把有人要着我们麻烦这件事和祁研一說啊！这样他死也会过来救我们的！现在怎么办？……对！叫季辰！他是你亲哥哥！一定会奋力拼搏的！！！”
　　“他今天不上课。老师给他特别放假。”川浅雪冷冷地打破了吴漫漫的期待。
　　“……阿门……那么……”她说着，楚楚可怜地向马力看去，“那么，我现在唯一的依靠只能是——”
　　“我晚上有事，先…先走了！”马力迅速地站起来，抓起包风一般冲下楼梯！
　　“怕死鬼！……”吴漫漫愤愤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

　　川浅雪趴在四楼的阳台扶手上，已经对着校门口的方向发愣了好久好久。可是韩欣依旧未走。
　　她可真有耐心……看来这事她不准备罢休了。也难怪，现在，面子对她来说已经胜过一切。这样和她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天边又镶上了一圈暗红色的光环。
　　像是颜料打翻了，眩目的暖色放肆地渐渐渗开。那样滋润的融合，給清静的瑕英带来淡淡的美丽。
　　同学几乎都离开了。一小时前的喧闹在此刻都沉寂下来了。吴漫漫来回走了十几圈，现在恐怕肚子也饿了，所以变得安静。
　　已经六点多了。
　　深秋的晚霞来的很早，即便是本该白亮的此刻，那也属于盛夏的事了。
　　川浅雪还未感到疲惫与饥饿。看上去仅仅是在对着晚霞出神，似乎忘记了她们正处于困境中。其实不然，她早在心里暗骂了不下十遍“韩欣变态，超级变态！”
　　“我要回去了。”川浅雪走到吴漫漫身边，说出这句看起来忍了很久的话，“你不走？”
　　“我还是很怕！你看韩欣，两只手插在胸前，不停地往四楼这里瞟，那副样子真的…我…”一有人和吴漫漫说话了，她变打起精神来，瞪着大眼睛，很认真地望着川浅雪，“Pierre，我们惹不起的……早知道中午就不和韩欣顶嘴了，那个时候只是为了壮胆，没想到她这么当真，现在把她逼急了…你和我这一出去，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可以报警阿，他不是警方追查的人吗？”
　　“报警？！如果可以这么简单，他现在就不会在这里，而是在监狱里了！”
　　望着吴漫漫眼眸中的焦虑，川浅雪又静静地想了想。
　　也许的确没有这么简单。之前报道中根本没有看见“该组织还有其他作案人员未抓获”或是“该案还在调查之中”诸如此类的消息。Pierre是谁，其实自己根本不清楚，所以也不是众所周知的贩毒份子。如果真报警了，沒成功，搞不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她又向远处的校门口张望一眼。
　　头顶那一片柔暖的暗红色，也随之一点点加深.。
　　还是走吧……
　　留在这里并不是出路。
　　川浅雪最后决定了。她拉起吴漫漫的手，“走吧，有我在。”
　　或许是被那无奈却镇定的眼神感动。吴漫漫竟没有說一句话，毫无反抗地被川浅雪拉着，走下台阶。

　　韩欣狠狠地朝瞪去！
　　从她们一出教学楼开始，充满讽刺的笑容就挂在嘴边没有散去。
　　周围的几个女生也特别有空，留下来陪韩欣一起嚣张。现在总算是等到人了，她们也像是有事干了，一个个的嘴巴忍不住动起来。
　　“来咯来咯！楼上躲了一个钟头，滋味怎么样阿？”
　　“啊哟，人家都吓死了，你就不要再挖苦她们了嘛～～！”
　　“奇怪……那个祁研一呢？怎么没来保护你？季辰学长好像也不在哦……麦天霖….哦哟！我都忘记了！他已经不来这里专修了！哎呀，真不巧，川浅雪。”

　　为什么，矛头都是指向她的……
　　吴漫漫深深地凝视着川浅雪。
　　她手心的温度没有异常冰冷，但也没有十分温暖。
　　精致的轮廓沾染着片片斜阳的暗光，镶在她白净的脸边。
　　她在面对他人的嘲讽时，瞳孔会愈加紧缩。
　　这种迷乱的怒气就压制在眼底，若是不小心触碰一下，便会顿时滚滚而生，一发不可收拾。
　　浅雪….越是存在感强，就越容易被伤害吗……
　　生气就发泄出来阿，为什么总等着别人激起你的不悦，而不先狠狠地骂过去呢……
　　吴漫漫忽然觉得心头闷得难受，加上那一张张令人作呕得不断嚣张的脸，她更难以忍受了。不能躲在浅雪的后面了！她猛然挣脱了她那毫无温度的手，闪在了前面！
　　“废话就免了吧！你们分明就是嫉妒川浅雪！”吴漫漫大步走到韩欣面前，斜着眼瞟了瞟她：“不是說要好好收拾我们吗？你那位Randy呢？当宝藏起来了？”
　　“怎么会……他等你们很久了。”韩欣冷冷一笑，“跟我来吧。”

　　出了瑕英，只感觉拐了很多很多的弯子。逐渐远离喧闹的街区，从而一直向僻静走去。川浅雪和吴漫漫随着韩欣的脚步往前走着……
　　突然，视线里隐约出现了一个身影，距离有些远，身影也就不那么清晰了。不知怎么的，原本在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站在原地。只有韩欣仍朝那边走去。
　　那个，就是Pierre吧……
　　米白色的夹克衫长儿宽松地披在身上。
　　他斜靠在不远处的一电线杆下，余晖醉人而绚丽。
　　顺着杆子缓缓流下，染上他的头顶。然而那头顶又是一片米白色。
　　原来是连衣帽罩住了锦霞的暗红。罩住了他的容貌。
　　只是隐约的侧面，线条稍稍显现。
　　往往就是如此。
　　模糊反衬着神秘，遮掩意味着非寻常，又恰好是那和煦的晚霞，原先僵冷的空气，愈加浓厚。

　　韩欣已经来到那人身旁，抚媚的微笑。然后凑近他的耳边嘀咕了什么，半晌，那人终于不再是斜靠着，他直起身来，把重心全部交给了地面。可能是晃动的一瞬间，那米白色衣帽忽然滑落而下，搭在了背上。一头的红发耀眼地呈现在所有人眼中，說凌乱也不全是，似乎有着特定的造型。也只有二十来岁阿……容貌并不是多么的俊气，却有着比同龄人更成熟的稳重感。皮肤不光洁也不灰暗，正是那淡淡的肉色。
　　他就是Pierre……
　　早该猜测到那些女生之所以会愿意陪韩欣如此之久，也不就是为了看见Pierre，这个在□□上有着高地位的紅蛇帮老大吗……女生们不禁感叹，Pierre太酷太有男人味了。吴漫漫的花痴症险些又犯，还好韩欣的嘴脸让她对Pierre的欣赏度大大减弱。
　　“看上变态女孩的人，一定比变态，还要变态。”川浅雪轻飘飘的声音，让吴漫漫觉得一股寒意爬背而生……她刚想应和，Pierre和韩欣已经缓缓朝这边走来。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定睛看去。韩欣的诡笑却没有Pierre的面目表情来的可怕。

　　“川浅雪，吴漫漫”Pierre忽然从韩欣身边走开，快步来到两人跟前，“是你们吧？”
　　听上去，口气也不是特别凶狠。两人未做回答，也间接代表了认可。
　　“她们刚才可嚣张了！一副鬼也不怕的样子，现在怎么，装深沉？连屁也放不出了？”韩欣刺耳的话语又在起煽风点火的作用了。
　　“你！不要血口喷——”
　　“闭嘴。”正当吴漫漫要还击时,Pierre打断了她的话，“我只管谁让她不开心，至于谁对谁错，都是你们的事。”
　　一丝秋风扶过
　　他肩上滞留着烟味。Pierre回头，朝韩欣微笑。

　　又是道歉。
　　为什么谁都要我们道歉？！不分是非，仗着自己厉害就可以不讲道理吗？！
　　吴漫漫再一次深深凝望他。
　　他说话的时候并不看人，眼神到处都会扫视一番，五官没有多么的标致，但凑在一起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至少入眼会觉得很舒服。在他身上没有特别盛气凌人的傲慢，无非是那一头的红发加重了他的与众不同。如果，谈吐再温和活着讲理些，就会给人映象好些了……
　　“为什么要道歉？”川浅雪的低哑把吴漫漫从思考中拉回来。
　　“因为你们让她不开心了。”
　　“可是我们也不开心呢……难道，只有我们道歉的份，而她就可以免去？”
　　Pierre微微一愣。想说的话像是咔在喉咙口，游离的目光也突然集中到眼前这个女孩身上。以为他会凝视她片刻，没想到Pierre又把头扭向一边，似乎根本没听见川浅雪的话。
　　“道歉。”他重复了一遍。
　　“你大概，在做梦吧。”川浅雪嘲弄地轻语。她也一样不愿意平白无故地低头认错。
　　韩欣走上前，拽了拽Pierre的衣袖。
　　“我有的是时间。你当然可以选择不道歉。不过，你们也不能离开。什么时候说了，什么时候走。”
　　“我会报警的！”吴漫漫响亮地杀出来一句。
　　Pierre从夹克衫的口袋里掏出手机。递到吴漫漫面前，像是很不屑地瞄了她一眼，“給，拿去打。”
　　韩欣忍不住倒抽一口气，“Pierre！……”
　　“拿去啊！你不说要报警啊！”他的语调一下子变得很凶狠！一旁的女生怕是被这气势吓倒了，表情也突然僵硬起来。但是在看看面目惊惧的吴漫漫，她们心里又都不禁暗笑起来。

　　晚霞瑰丽。
　　柔和的雾帷，一点点，似乎断裂了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
　　街道上的灯，有几盏已经亮了。

　　川浅雪低头看了看时间，六点半多了。
　　这样的僵持既浪费时间也解决不了事情。Pierre的神情也看得出，他沒在开玩笑。他的时间的确充裕，耗，对他来说只是徒劳。虽然道歉会让韩欣她们得逞，吴漫漫也一定不甘心，但还能怎么办？可不想因为一是追求道理而就此和这些社会上的人打上交道。那么，就让他们得逞一次，沾沾自喜一次吧……
　　川浅雪淡淡地吸了吸气，渐渐压制住涌在胸口的怒气，也试着疏松紧绷的面容
　　双瞳深处，那几抹湛蓝又流露到了眼底。
　　她终于动了动僵硬好久的身子，绕过Pierre来到韩欣跟前，静静地沉默良久，忽然浅笑，“中午的事，不好意思。”

　　华灯初上，在昏暗下逐渐模糊的人的轮廓，又一度清晰起来。
　　本该得意的人，忽然也吭不出声来。
　　韩欣显然愣了愣，谁也沒想到，川浅雪会突然缓和道歉。望着她薄嫩的唇角，那沾染的坦然的淡笑，很难分清这坦然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好意思……
　　吴漫漫怀疑自己的耳朵产生了听力幻觉。
　　她在做什么？！怎么像是变了个人？！
　　“你们走吧。”Pierre伸出手搂住韩欣的左肩，看着她說：“如果有第二次，就不会是道个歉这么简单了。”
　　韩欣勉强的点头。面子总算是挣到了，虽然并没有让川浅雪她们多难堪，但也暂时满足了心里上的安慰。一旁的女生又骚动起来，围在Pierre身边，说着你真厉害，真酷之类奉承的话。
　　“走吧。”川浅雪拉起发愣的吴漫漫，快速闪过那群人身旁，朝远处走去。
　　“浅雪，你在搞什么阿，你疯拉！…….”渐行远去了，两人的背影浓缩在暗黄的路灯中，还隐约听见吴漫漫的抱怨声。

　　*** *** *** ***

　　今天似乎格外漫长。
　　人总是经不起太多的折腾，就算是精力在旺盛的也是一样。
　　若是眼前的主色调全是昏昏的，几乎黑暗的一片，连最后一根神经也会变的脆弱。
　　川浅雪走出电梯的一刹那，正是这样的感觉。

　　门刚开进去，一眼便看见客厅的灯都白白亮亮的照着。季辰坐在餐桌旁，直到听见动静才从发呆中回神。那一姿势，像是早已坐了好久好久……
　　桌上摆了五六个菜。两个人的生活，能这样算是比较丰盛了。季辰注意到了妹妹的目光，“哦！因为今天休假，所以想好好給你补一下。”
　　川浅雪迎上季辰温柔的微笑，那一肚子火仍在心底翻腾，只是稍稍被他的贴心所融化了。
　　“怎么回来这么迟？”这句话早在她进门时，季辰就想问了。川浅雪没有应答，整个人瘫在了沙发上，软绵绵的身影，显得略微疲惫。季辰静静地望着她良久。
　　“先吃饭吧，然后在休息，好吗？”他不想勉强她解释什么，不想說，就随她吧。尽管心里的顾忌还是无法消除。
　　川浅雪摇摇头，身子缩的更紧了。
　　“饭也不吃吗？回家这么迟，已经让人很担心了。事先总该打个电话和我说一声吧……”
　　然后，她就像是睡着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知是怎么了。季辰突然觉得心情很失落。好像有一股闷气油然而生。忙了半个下午，做了这些好菜，为的就是想给妹妹一个惊喜。因为好长时间没有空下来好好得照顾她了。从四点便开始等她回来。时不时走到阳台上，去看看有没有她的身影，但几次去，几次便失望地又坐回餐桌旁，这样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他开始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和祁研一在一起。于是他又把电话拿到桌上，等着她的电话。然而结果还是那样。空荡荡的没有一丝铃响。原本已经很失落了，却又面对着一个回来后不吃饭不说话不理人的妹妹，心里自然是又难受又委屈。
　　“饭菜我先放着了，想吃了在起来吧。别让它凉了。”季辰轻轻的细语中，调子很平淡，他转过身，朝卧室走去……
　　沙发上纤细的身躯小晃了一下，
　　随后又死死地凝固了一般，没了动静。

　　夜空像是无边无际的帐篷，呈现出怡人悦目却也令人忧郁的深蓝色。不舒心时，终究还是融入室外的空气中比较好。
　　季辰在卧室里静坐了一个小时，等他决定出去看看妹妹是否吃了饭时，客厅的沙发上，已是空空的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扶过上面，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美丽的气息。
　　疏星明月，在繁华的都市上空会变得若隐若现。
　　被华丽所渲染，连心境也会跟着堕落。
　　但人，也不能永远浮于至高无上的脱俗，就像是偶尔地踩上快节奏的享受，或许比一个人在清静中消除烦躁要有效得多。
　　商业街果然是人流密集的地方。
　　沿途的名牌店或是高耸的购物中心，巨大的落地窗户，把里面澈亮的灯光和外面五彩的霓虹灯交织在一起，反射进路人的眼眸中，即便是走在步行街道上，也很没有安全感。一步当心，就会被快走的人碰撞一下。川浅雪不由得开始向外走，走到机动车道的最里面，这儿反倒是最安全的。

　　哥哥一定生气了……
　　她微微眨了眨细长的睫毛。
　　很少低头认错的，况且是个无理的道歉。顾全大局而认错的是自己，然后心情不好又不甘心的也是自己。还让季辰那样失落，那一桌子温暖的晚餐……
　　......

　　“先吃饭，然后再休息，好吗？”
　　“饭也不吃吗？回家这么迟，已经让人很担心了。事先总该打个电话和我说一声吧……”
　　“饭菜我先放着了，想吃了在起来吧。别让它凉了。”
　　......

　　哥…对不起啊……
　　她的眉宇紧锁，喉咙口微微发热，像是吞咽着浓浓的愧疚与自责。
　　步伐随着她的思考而逐渐放慢，所以周围的路人在她的反衬下，显得愈加有活力。

　　“嘟——”突然有一阵清脆的短鸣划破川浅雪深深的思索。
　　她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处于机动车道上。于是她下意识朝后方望了一眼，但刺目的车灯，使她立刻回转过头，避开了强光。她往路里靠了靠，尽力封住脑中的杂念，深吸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因为她是来缓解烦恼，而不是加重不悦的。
　　“嘟—嘟—嘟——”身后那车鸣又响起。比刚才那一声更长了。
　　应该不是我挡路了……
　　川浅雪默念道，便沒再回眸。

　　渐渐地，一辆黑亮的私家车开了上来，伴随着川浅雪的步伐缓缓前进。走着走着，她也有所察觉，余光一角总有团黑色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她忍不住朝一旁瞥去。

　　黑亮的轿车仍缓缓的开着。开的如此安静。
　　路灯投在车身上的影子，一圈一圈地晃下去，晃下去……
　　川浅雪下意识放慢脚步，莫名地注视着身旁这辆奇怪的车，最终停了下拉，站在原地。

　　轿车也随之刹住。又是静静的。车窗缓缓下移，越来越重的迷惑感扑向川浅雪……
　　车里的神秘在车窗完全打开时，终于显现出来。
　　一张光洁而俊秀的面孔闪在她眼前。
　　即便是夜晚，也遮掩不了那柔和的阳关感。
　　他正深深地望着她，乌黑的双眸里有着不属于这个繁华的寂静。

　　麦天霖……
　　她的目光有明显的涣散。
　　只是有一点点的出乎意料吧。两天没有看见他了。此刻却又是在她心情失落的时候遇见，川浅雪愣然地看着他，仿佛的确只是看他，但眼底深处又像是在诼磨着其他什么……
　　麦天霖已从车内走出。
　　轻盈地来到她身边，而她却未发觉。

　　原来，看我只是一瞬间，是在想心事而出了神啊……他深深的允气。也是，两天没有见她了。此刻的他却不是惊异，而是淡淡的快乐感，好像过了半个世纪，才又与她相遇，这种日子的漫长，只有麦天霖自己懂。
　　“在看什么？”他泉水般的声音响起。
　　川浅雪猛然回过神来！发现他已经在她左边时，又不禁一怔。那么刚才开的是什么……她淡淡地望着前方那辆停着的轿车，车窗已关上，英俊的面容也已从那里消失。唯独那路灯的影子，还在荡漾……在看什么……还是心里又在想傍晚的不悦和家里孤独的季辰……都不是，都不是……我是在想，在想……
　　“川浅雪？”
　　她又出神了。麦天霖微微皱眉，一不留意，她的思绪就被扯开，怎么回事……
　　“呃…恩？麦天霖…...”这次她终于努力地专注起来，微笑着凝视他，眼角泛着歉意，“刚刚不好意思……我……”
　　“这样的精神状态还敢上马路？而且还来这个人最多的地方，还走在机动车道上。”麦天霖诧异地盯着她，口气仿佛是在故意审问她，“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比在这里散心有效多了。”
　　川浅雪迎上他平淡的神情，又似乎在皮肤深处，有新嫩的花瓣盛开。难道就这么容易被看出，自己是在散心吗……
　　“先别问去那儿，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川浅雪刚想问去哪，麦天霖就抢先封住了她的疑问。
　　“走吧。”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拿出车钥匙指向那辆911- Boxter，一阵尖细短促的响声，车灯紧接着闪烁了一瞬间，然后它更加沉默了。黑亮比原先更黑亮，安静得失去了灵气。
　　“你……”川浅雪惊异地望着他，“怎么把车锁上了？”她想，他应该会开车去才是。
　　“坐公车去吧。暂时不想开，先停这里，回来再说。”
　　“这样……好难得哦！”川浅雪似笑非笑，滑润的唇角遮不住一抹稚气的嘲弄。
　　他没再说什么，仅仅也是微笑，烂漫而迷人。

　　你不会想到的，川浅雪。
　　在那辆车里，有你曾经的不满和失望。
　　我知道，我都知道。怎么能让你再有恐慌呢，那次是我的错，是我失去控制……你曾经說过你已经忘记，但我明白，你那时阴沉的眼神，把我扔在了望不到底的黑洞中。如果你的遗忘只是为了给我这个你不爱的人的一种安慰或者宽恕——
　　那么此刻我能做的
　　只有不再让你想起……我只是不想让你坐进那个对你来说充满恐惧的地方，我会陪你，走另一条路，即便是坐我最讨厌的公车。
　　可是，她不懂啊……
　　不过，他也没想让她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