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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心爱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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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八年,春,万象更新。
家有一个反复无常的爹,就有一群提心吊胆的娃。元宵节本来是团圆喜庆的日子,康熙帝端坐龙椅上,举杯消愁愁更愁,他看着底下空出的好几张桌子,偏偏这几张桌子又离他最近,一时感慨万千。
其余皇子想举杯敬酒,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吉祥话,生怕一个字撞到枪口上,成了下一张空桌子。
一场家宴在惶惶不安中开场,又在圣意难测中结束。每个走出门的皇子都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似乎觉得今日没贸然开口就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三贝勒胤祉最后一个离开,在门口看着康熙帝离去的那惆怅的背影踌躇不决。适才家宴上,若不是胤禛给他递眼色,他恐怕早一吐为快了。
胤祉紧几步追上信步而行的胤禛,一把拉过他躲过前面一群弟弟,故意放慢脚步,待前面的人走得远了,才问道:“四弟为何不让我给皇阿玛敬酒?”
胤禛四下看了一眼,轻笑道:“三哥给皇阿玛敬酒恐怕也说不出什么吉祥话吧?”
胤祉眉头一皱:“四弟此话何意?”
胤禛故作无知道:“可能是四弟多心了吧,诸多兄弟都提心吊胆的要命,唯独三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其实您要说什么话,您心里清楚,那日你同我说的那些话,四弟就当没听过。不过,我的好三哥,趁热打铁也要看时机,你专挑团圆之夜给兄弟落井下石,恐怕皇阿玛要怀疑你的居心了!”
胤祉大急:“就这么放过他们?我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收集到这些证据,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三哥既然有本事收集到如此重要的证据,还怕到不了皇阿玛的书案?”胤禛拍拍他的肩膀,不慌不忙道,“来日方长,三哥,不急不急。”
说完便告辞先行一步。
胤祉看着他悠闲自在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嘀咕一声:“去你鸟的来日方长!待皇阿玛心软,这些证据就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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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有皇家的家宴,吃着沮丧的菜,喝着惊恐的酒,无甚滋味。府里的小家宴可就热闹多了。
福晋芳哥与胤禛一同进宫去了,府里各寝殿为单位自成一派搞起小规模的家宴。
楠珺特意叫来小书,几人不分主奴围成了一桌。起初大家还很拘谨,几圈行酒令下来,每个人脸上落霞与眉眼齐飞。行酒令也是拣吉祥话来说,如意室笑声不断。
府门前下车,胤禛搀着芳哥进了门,从大门到惊鸿殿有一段距离,胤禛故意放慢脚步,芳哥却有些受宠若惊。
“贝勒爷有心事么?”
胤禛抬眼浅笑一下:“没有,怎么?”
芳哥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良久回不过神来,那笑容里的温柔……好多年没见了。
“福晋?”
“啊,没事。”
芳哥竟有些舍不得从那一抹温柔中抽离出来。她一直都知道,她和胤禛之间更多的是相敬如宾,情/情/爱/爱什么的倒也谈不上。而且,自从弘晖早夭后,二人之间更是隔了一层膜,想来是那层血缘让他们都不敢再重蹈覆辙,再经历一次丧子之痛。
至于齐欢,甚至最早的萱妍、东篱,还有后来的青卓,她都不曾从胤禛眼中看出他对她们曾有过这样的眼神。特别是齐欢,早些年宠则宠矣,可就是少了点什么,直到……那个人来了之后,芳哥明显感觉到贝勒爷身上的冷气都褪去不少,这样的眼神,她也有意无意地捕捉过几回。难道……这才叫……情/爱吗?她此时倒有点羡慕了。
“新年伊始,趁着这喜气,贝勒爷是否该迎新人‘正式’进门了?”芳哥颇有点依恋地任由胤禛搀着,只是,吃醋?那倒不必。
“嗯?”胤禛听懂了,他也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更不是当面甜言蜜语,背地抛之脑后的人,他只是奇怪芳哥为何在此时提起此事。
芳哥浅浅一笑:“难得贝勒爷真正将心思放在一个女子身上,我也觉得沈姑娘人很好,她也不小了,别再耽误了。”
“我……”胤禛纵有千言万语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贝勒爷,您身为皇子身上压着为皇室开枝散叶的担子,不管是娶福晋侧福晋也好,纳侍妾也好,总归没一个可心的人,就好比今日的宫宴,皇子们依旨完成任务,可要说宫里的菜肴好吃么,可能吧,但喜欢吃么,却不一定,食之无味的菜肴每日吃着有什么意思?处之无爱的人每日相对又有什么意思?”
胤禛难得地打了结巴:“芳哥……你?”
芳哥脸上的笑意更胜了:“好难得再从贝勒爷这里听到我的乳名,此生无求了。”
胤禛突然有些愧疚,对芳哥的愧疚是复杂的,十岁开始的青梅竹马,却不是心爱之人,但几十年的感情却也是磨灭不了的。
芳哥继续道:“贝勒爷不必曲解我的意思,沈姑娘,我是喜欢的,正巧也是贝勒爷心爱之人,人生苦短,何不放纵一回?”
惊鸿殿就在眼前,芳哥却停下了脚步。
胤禛轻轻地把她拥在怀里,柔声道:“芳哥,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并不是感激,而是仿佛遇到知音之人读懂了心事一般的感动。不过,有了福晋的认可,以后她在府里的日子就不再像以前那样躲躲藏藏,他还是感激芳哥为他解围。
芳哥最终把胤禛挡在了殿外,把他推向了如意室。
小善跟在胤禛身后站在如意室门外,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不免腹诽:吃好的也不等我,司晴,你得给我留点……
他正要张嘴,却被胤禛拦了下来:“你进去换她出来,今日不必跟着了,玩去吧!”
小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主子,意思是……放纵他们一帮奴才在主子的寝殿里把酒言欢,而主子还不参与?
呵……这可有点骇人听闻了。
见小善犹豫不决,胤禛抬起一脚朝着他屁股踹了上去,小善憋闷着向冲天炮似的窜进了小院,捂着无辜的屁股一瘸一拐地敲响了门,不一会儿,楠珺后面跟着一群人屁颠屁颠地跑出来迎接主子。
胤禛瞪了小善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不是让你别惊动旁人么?
小善委屈地回了个眼神:谁敢不出来迎您啊?!
胤禛无语,只得挥挥手:“进去吧,都别跟着!”然后拉了楠珺径直走了,留一帮面面相觑的奴才。
楠珺喝了些酒有点微醺,晕晕乎乎地跟着胤禛来到后门才发现不对,道:“四爷,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胤禛被她喷了一脸酒气,没好气地道:“闭嘴,跟着便是!”
一路摇摇晃晃、晕头转向的不知穿过几条大街几条胡同才停了下来,楠珺浆糊一样的脑子有些蒙圈了,四爷这是要干啥?
“还记得这里吗?”胤禛揽着有些站不稳的楠珺,一手向前一指。
楠珺定了定神,再前后左右看了看,才发现她被胤禛拖到以前高升楼后面的小巷子里来了。
这算什么?旧地重游吗?可是很长时间没下雪了,也不能踏雪寻梅了呀!
“这……”
“走走吧……”
楠珺想骂人了,把她这么远拉来,就是为了……走走?贝勒府那么大,也可以走走!
不过,这条巷子里发生的事还真不少,来都来了,也不好扫某人的兴。
突然,她想起那根叉竿来,还有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典故,当时得多糗啊!楠珺不经意间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胤禛把她裹在自己的斗篷里,分明感觉到她笑得发抖。
楠珺笑道:“我在笑自己那时好傻……”
“嗯,你确实傻。”
楠珺难得出来一次,挣脱了胤禛的怀抱,像只兔子一样又蹦又跳的在他身边穿来穿去。
“对,我很傻……”楠珺用手圈了个喇叭,大声喊道,“不仅傻,记性还不好,眼睛又瞎……”
“嗯?”胤禛细细嚼了嚼“眼瞎”这个词的含义,一把将那个疯女人拽回来,“眼瞎?后悔喜欢我了?”
楠珺食指戳在了他唇上,嘘了一声,醉意朦胧地道:“后悔当初怎么看上……”
胤禛一瞬便反应过来,紧紧地搂着她,意味不明地道:“岳钟琪么?”
这四个字醋意甚浓啊……
楠珺打了个激灵,这嘴怎么就突突了?
情况不妙,逃为上策。
不过……那双手紧得跟铁箍似的,她挣扎了两下,立马老实了。
“昂……还后悔……”
“后悔什么?”
“呃……”楠珺的脸熟得跟茄子似的,“不可说……不可说……”
突然,唇被轻轻啄了一下,随后传来胤禛挑衅的声音:“说不说?”
他见楠珺闭口不言,再来一下:“说不说?”
他说一句吻一下,一连吻了好几下,怀中之人仍是稳如泰山地摇摇头。
“那别怪我不客气了……”
艾玛,那眼神是要把楠珺生吞活剥了,深仇大恨也不至于如此啊!楠珺看得忍不住打了个冷噤,酒意也醒了一大半,越发感到空气中的酸味越来越浓。
“我说!我说!”楠珺生怕某人因一些现在对于她来说已是无关紧要的人而发飙,只好举手投降。
“嗯。”
“我后悔……当初怎么打着你的旗号招摇撞骗啊,也不至于掉进狼窝……”
“你存心的是吧?”胤禛被气笑了,“再来?”
楠珺惊恐地往后一缩,她深知这位的说一不二。
胤禛却微微一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蹭在她额头上,轻声道:“这就是我心爱之人……”
“什么?”
“心爱的傻女人。”
朗月当空,皎洁无瑕。
正月二十二日,胤礽复立太子。接到此消息,胤禔心情有些复杂,却也感到一些希望,另一边胤禩也在蠢蠢欲动。
胤祉却不想给他们这个翻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