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棺中石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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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师方是爬上泪板，泪板就动了一下，我忙压住泪板，晏师紧张了眼眉，连声都不敢大出，“想不到，还是个横桥关。”
所谓横桥关，就是个极为巧妙的平衡板，因其用于机关上掌就平衡，往往是开启后面机关的关中关。两衡为动，无论是偏向那一方，都有不可莫测的机关，只这轻轻一动，殷时雨那边就叫了起来。
“喂！你们动了什么，不仅水里的大家伙捣腾起来了，怎么这墙里的东西也跳起来了？”
殷时雨叫得急，好似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个闪身落在我们跟前，看到我们小心翼翼的样子，顿时压低了咋呼，担心道，“你们，碰上机关了？”
“时雨你过来帮小谢掌着点衡，我尽量直接跳到中间棺主上。”晏师道，眉心轻拧，我便道，“有点远，一口气提的过去么？”
“没事。”晏师回道，转眸看着殷时雨。
“你的身手，只怕也得两息。”殷时雨说话间并不耽搁，扑过来和我压在一处，晏师见状，暗提一口气，与我一点头，人撑着泪板就纵了出去。
眼前青红如影，晏师果真是如殷时雨所说，起落两息才落在棺主正中。其中一息停顿时，失衡之处，巧力变化若非殷时雨同我压着，我一个人肯定不行。
不过机关巧的很，便是这少许失衡，泪板门道两侧处的泪墙里忽地倒来暗影，撞得整面泪墙都震了震，顶上忽地落下些水来。
“糟糕，这机关真是受丁点儿力都不行。”
殷时雨说道，抬头看着顶面泪墙，“顶面的泪墙承力重，而且下面空荡无承力，若是先塌下水来，直接砸到机关上，就是全面失衡的境地了。”
“别慌，稳住了。”晏师落稳，出声安抚时，侧眼看了看两侧泪墙里的黑影，“你方才见到的，就是这里面的枯骨？”
由于泪墙有水道那样宽，里面的东西靠过来，我也就看得清了。里面果真是枯骨，不过比寻常的枯骨动物要大很多。
几乎占了半壁之高的枯骨左边似虎似狮，张口含着一个骨球，足有半丈大小。右边的则是一个大脑袋上生出长长的鼻骨，鼻骨上面坠满了青铜铃。铜铃有拳头大小，在水中晃荡，明明听不到声音，却似全凭想象，就可以听到其中的铃声。
仔细看了看，就发觉那些枯骨是由无数细小的枯骨组成起来的，而且都是半具，分别由左右两边拼凑而起，外廓明显，当中却好似被什么劈了一刀，径直给分离隔开，形成一幅劈砍又拼凑的模样。
“好似，故意造成这样的，那是吓人，还是祭祀的必要过程？”
我觉得奇怪，又道，“祭祀之物，不外乎生食死牲，活牲者，坑葬烹煮，生提血，生剔骨，不是没有。但这种把骨头剔出，劈成两半刻意再凑起，其中衔接处，需要很高超的技艺。而且这些骨头色泽腻滑，明显是死葬之后，精心挑过再择选其用的。”
“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总之这两个大家伙能动。”殷时雨说罢，张口问着晏师，“你那边看到了什么？”
“能动，估计也是蜉蝣虫的关系。”
晏师看了眼泪墙里的枯骨，看着身下的棺主，淡道，“古怪吓人的东西多，弄到最后都是些微小不可捉的存在。蜉蝣虫，就是其一。只是我猜不透，为何西王母的雕像要祭在水里，何况，地处为东，与西为冲，不该如此。”
“阵法也是反冲，而且以死造生，我看此地，只怕都是反势。”我想到梦中镜字，“梦中我见到的镜后反字，你们有见到么？我印象里，当时你们都在。”
“见是见到，不过你发了疯，没细看就毁了。”殷时雨说着斜了我一眼，颇有几分拿我没办法的意思。
我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我发疯是因见了那只蜀地金毛猴的尸体，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金毛猴身上有什么不可碰触的东西？
忽地泪墙一阵震动，内里的两尊枯骨往后一靠，跟着就往上撞了过来。而右边水蝮那边也好似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竟是疯狂无比地冲撞了起来。
“蜉蝣虫是造了什么势，疯起来了？”殷时雨惊呼道。
看着水蝮痛苦的样子，我心下极端不好受，可这般压着泪板，我怎么也脱不了身，一面是晏师，一面是那不知名揪着我心的水蝮，自然是要替晏师着想。
水蝮动静大，何况它的体型本就比两具枯骨大的多，折腾起来，不断冲撞着泪墙，震得整个地穴都轰然做颤，不断有水线落下来。
“完了，这大蛇真发了疯，再撞几下，泪墙肯定要坏。”
殷时雨见状况不对，着急道，“晏师，容不得你多看了，你往那头走，依你的本事，撑着我们两个过去，肯定能行。”
水蝮的痛楚冲撞我看得清楚，知道殷时雨说的不错，血蟾的毒性和纸俑人不相上下，它撑到现在才失了控制，不知受了多大的痛苦。
当下商量清楚，晏师点头，开口道，“窃玉剑。”
殷时雨疑虑，“做什么？”
“棺中是把石斧，我要取它出来。”
“来不及！”殷时雨话刚出口，洞穴突然剧烈震颤了下，右侧的泪墙崩裂，燕雀湖底的水轰然涌进，似如小山崩塌，水蝮兜不住的巨大头颅跟着撞来。
崩塌的水声压迫了耳际，晏师白了脸，我腰间被人一抓，人被推上了泪板，想都不想，定是殷时雨。不过这一抓，还未稳住，我就感觉湖水冰冷的埋没了过来，大力撞得我滑开，腰间瞬时一沉。
原来只这顾着我的瞬间，殷时雨自个儿没爬上来，就被湖水冲力带走，带得我也险些跟着她冲走。我顾不得自己，反手就捉住她的手，好在她反应也快，迅速从水中冒出头来，翻上了泪板。
泪板早在失衡的同时就翘了起来，迅速往上，似乎就要倒头贴合上泪墙。晏师早滑落另一头，不过她身后黑暗见深，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滑下来。”晏师似乎落了地，眼眉着急道。
泪板翘的快，身后的湖水却早已涌满，此刻正透过泪板的缝隙涌进了泪墙后面，哗哗地往晏师那边兜头直泼。
我看得自然心疼，手一松泪板边缘就滑了下去。
划过棺主的时候，我看了其中一眼，只见里面不仅有把石斧，还有一具栩栩如生的尸体，竟然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子。
那女子衣着甚是古老，皮兽裘革，肌肤甚是黝黑，肌骨精壮，比我们寻常男子还要高大。她披发戴胜，眉目粗粝，颧骨甚高，唇瓣厚重。棺中躺着许多细小的黑蛇，眉心点着红，似如发履一般缠绕在一起。
而那把不起眼的石斧，短柄尺长，斧面却是石头磨成的石器，描着血红的纹络，只恨一眼太快，看不清是什么。
心头思虑不及，人已经被晏师揽住，许是她不支，冲力甚大，带得她退了几步，我赶紧借力落稳，旋过身形，将她护在了怀中。
殷时雨滑下来就甩水，回头看着泪板就要合上，突然叫道，“嘿，狐狸，这大蛇是你老祖宗么，怎么就逮着你不放呢？”
她一说，我心头就一跳，抬眸就去看，原来水蝮竟是上颚咬着泪板卡进来，兜着一双明黄的眼，凄凄哀哀地看着我。
我看它眼中充血，上颚的伤口都被蜉蝣虫挤满，如同生了赖皮疙瘩一样让人触目惊心，心下不知为何，就想哭出来，难受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过它到底抵不住泪板机关合上的重力，挨不过片刻就跌落了下去，而泪板机关，就这样在我们眼前合上了。
不同于地穴那一头布满了藤蔓，我们现下此地倒是干爽，不过都是地下的干湿气。
泪墙的这一面甚是干净，除却两具巨大的枯骨像，地穴那面则完全被藤蔓遮住了大半。水蝮还在痛苦的挣扎，奄奄一息的余力让它仍旧不断贴着身体挨上泪墙，不时以幽怨凄哀的眼看着我，无声张嘴地翻吐着水泡，似如呜咽，似如哀鸣。
我原本抱着晏师，到最后，反而滑落了手，搂住她的腰间，埋头不敢去看那边的画面。
“狐狸……”殷时雨听我没反应，估摸着看到了我的反应，立时咽了后面的话。
晏师反搂住我，细语安抚，“水蝮在此经久，许是认得你外祖，有过什么牵系也不可知。不过它活得够久了，如今旧庄烧起来，朝中肯定会来查探，它若被人发现，下场结局不一定比现在好。”
晏师说的自然在理，可我从一开始就无法解释这种莫名的揪心欲裂，又不能说出来让她担心，只好强压下去，闷声道，“泪墙上面有画，你们先看，我缓一缓就好。”
“狐狸你呢，知道的事情多，可未必如我们看得多，日后若真出了建康，随了晏师东奔西走，心肠定要狠一些。”殷时雨懒懒道，“我的意思是要你对自己狠些。动什么念呢，动来动去，折腾自己不是？”
“你少说些。”晏师冷了冷。
殷时雨嗤笑了一句，懒道，“泪墙上面的，都是古刻，简单的紧，汉墓眉门上见过。无非是龙虎座的西王母，九尾狐，玉兔蟾蜍，伏羲女娲蛇尾相交。对了，说起伏羲女娲相交，其实汉时崇尚西王母，实则是因特别崇尚采阴补阳的阴阳双修的道理，据说是根据天地五行而来。我看呐，是那些修仙要命的家伙，舍不得人间美色，禁不起清修禁欲，故而拿出这么个幌子来，冠冕堂皇地欲而欲之罢了。”
“照你这么说，西王母其实也不过…那所谓的梦游仙境，与官家饮酒欢好，不过也是这般道理？”殷时雨似乎对官家有着特别的不平赍恨，这些乱七八糟没来由的事说得口无遮拦，若是在外面，让人听去，只怕先将她惫骂一番。
世间三教九流，各教各流都有自己的宗旨秘义，说不上对与错。论上教义教法，多少都有些相通的道理，阴阳和合，是为正理，但不能因此正理，就驳斥其它存在。存在的，不管是否成为正理，都会有它的意义。你不知道，不了解，但不能去否认。就像水蝮，它对我，到底含有什么样的不舍情感，除却它自己，连我这个承受者，其实都是不清楚的。
这样算来，它可怜，连我，也很可怜。可怜它付出，而我无所承受。可怜我，明知它待我有心，却不知这份心起于何，又不知该如何回应与它，更不知如何让它明白我其实知道它有心，只可怜不知其意，不能与应。
人与人，人与物，沟壑重重，哪能那么容易翻山越岭，只因思及对方，就能见到彼此真心实意的？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棺中石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