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原我所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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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师……”
“这些记书，都是你写的。”
晏师轻叹，指尖在眼睛上面点了点，“有眼睛，有手……”
殷时雨上前，我拦住她，直面晏师，“你是晏师，不是别人！”
是，盈是过去，是我所有的因果由来，但晏师就是晏师，不论她骨子里面还保有多少盈的存在，她都是晏师，我的晏师！
晏师轻撩眼睑，瞥着我，淡淡笑了句，“谢良人，有些事的确是过去了，那就过去了。那么，这些字书，也无需记得了。”
解世刀祭出，晏师拂手而画，刀切刀划，贴着甬道两侧的字书切化而过。她足下所踩，力道所转，也将地面字画尽数踩碎磨平，不消片刻，便毁了数尺之远。
“晏师，你发疯！”
殷时雨冷叱，“既然你知道这是小谢所书，知道她总时时梦见你，知道她从未忘记你，你这么做，是做给谁看！”
晏师手中拿捏有忖度，甬道里尘屑飞舞，并不纷乱，她红衣轻虚，如影似幻，我望着她，终于想起自己为何对解世刀法随手可拈。
那本就是盈的刀法。
现在的晏师，到底是盈，还是晏师？
“随她。”
我猜不准，只能试。
“山中有庙，遇雨，吾入而避。寺中有僧，年高而迈，持笛而曲。其曲，如坐幽篁，风林雨动，咽而呜哑，如泣如诉，令人听之而戚，悲之而恸。吾抱剑而听，心中怆然，遂问其由。”
晏师忽而一凛，指尖解世刀陡然刺入甚深。
殷时雨弹出一枚磷火打算照亮异处，不料晏师左手并指夹住磷火，直接按在解世刀下，刀极快急出，压着磷火再次刺入那处，便见那处，被刺中的字弹出一双石化也似的羽翼，扑扇不歇。
居然是个指头大的虫子！
磷光折泛，羽翼轻扇而响，晏师面映幽蓝冷光，随着虫子扑扇翅膀，一点震颤炸开了锅，甬道里剩下的字尽数活了过来，扑扇着翅膀往甬道里面钻去。
“这些字居然是在虫子背上？”
殷时雨冷道，“在墓下洞穴里，从来都是虫子追着人跑，怎么，眼下倒是虫子避着人走了。晏师，你果真是个怪物。”
“僧曰，昔有神生此庙，有人遇神，心有爱慕，流连不返。神本无意，奈何人心念至强，神力至广，得见崖边珠花，心而悦之。神为复见崖花，诱人倾情，而塑己身。人倾情不支，大病将死。崖花不忍人死，心念消亡，神亦死，遂以己身灵念保人而活。”
晏师侧眸而来，“人大病而愈，念崖花，心念悲怆，日复终日，神，终究消亡，徒留空庙一僧一笛。吾叹，问其，熟曰神，熟曰花？僧曰：若非吾曰，汝何以知神，何以知花？吾悟，抱剑而歇。翌日，僧不知其处，庙不知其处，吾睡荒野，遂醒，大笑而去。”
“吾盈，吾师？”
晏师抿笑转身，人随一群刻字在背的虫子往里面走。
“这是醒了？”
殷时雨扭头过来，我摇头，“时雨，如果晏师不是晏师，我要怎么办？”
“我看你是听故事听魔障了！”
她拽着我往前走，“你们是什么神，什么人的我不想管，反正在你心里是谁就是谁，想要分清楚还是分究竟，那是你的事，但眼下绝不是分这些事情的时候。”
我没有魔障，这故事，是盈以眼以手换了画像，回来时说的。
难怪，梦中梦里，总会出现那个景象。
“神为了崖花，可以利用爱自己的人；崖花为了神，可以牺牲自己治愈人；人不过喜神而近，心念皆神，反而因此差点儿害死了自己。到最后，人沉浸在悼念崖花的心绪里，崖花却不会因此而立时活过来，反而是神，渐渐因无人念之，终究消亡失散。最终的结局，并非他们想要的结果，但事实上，促成这一切的，皆是他们自己。人有错么，神有错么，崖花亦有错么？”
彼时，盈空眼而来，我放佛还能得见那双清泠泠的眼，得见她眼中…待我自来的温柔。
“谢良人，他们都没有错，错的只是，他们只有一双眼，一颗心，一双手，一对足……眼见，不过心念之想；伸手，不离方寸所立，这就是界限。”
盈微微俯首，“谢良人，这就是命。你乖一些，听话一些，送我走。”
送你走。
想都别想！
“狐狸！”
甩开殷时雨的阻拦，我几步追紧晏师。
踏入甬道，晏师前方刻字的甲虫密密麻麻的爬上甬道尽头的门，字书扭曲变幻下，那一点被钉在甲虫背上的幽蓝磷火幽幽明明，铺满整个门扇的奇怪字符却是很久远的一个‘示’字。
‘示’字浮现，甬道尽头的门轰然坍塌，甲虫纷涌挤入，晏师指尖解世刀一转，直接踏入。
她全然变了。
我怔在原地。
晏师是冷清，盈是通透，但她们两个都有着骨子里的温柔，这凛傲又俏然的一面，我只在入梦香时，在桓王山庄墓下地道里见过一次。
到现在想起来，我都分不清是真是假，却原来，盈早就出现过，是我想不起，是我想不起……
殷时雨推了我一把，总算看清了形势，“她不是晏师。”
“……”
我抿抿唇，“不是，也是。”
“神民族的后人，过到眼下这地步，也不怕屈了自己的身份？”
晏师指尖翻花，解世刀直接掷出，人踩着刀光而上，直接落在一方巨高无比的神像上面，就那样踩着神像的肩头扶着它的耳廓，红衣如血，明眸濯清，清晰的，是周遭的暗闪金光。
似曾相识的画面，她要做什么？
“我们找了那么多年的天眼，果真在你身上。”
庾袭空响的声音传来，我同殷时雨也踏进了门后，但见当中一方巨高无比的黄金雕像同外面的石像全无分别，除却以金漆身更加高大，面目更加如生以外，真的没有分别，恍如我自己立在那处。
黄金雕像的头顶几乎直至洞穴顶部，高达数十丈，以一种虔诚的仰望奉承姿态直通顶际的圆形天顶。
朝阳缕光映射而来，晏师沐浴其中，我看不清她冷清的面目，只觉她无比陌生，就像我在渊中，从来不知盈从何来，又将去往何处。
正因这种不知来，不知去，加重了我对她存在的惶恐，造就了我后来的不知轻重。
刻字的甲虫堆挤在石像方座下面，渐渐分成七列，分别指向七个方向，我们进来是一方，而另外六方，则是内部通顶直立的六方黄金大门。
每扇门上都有浮雕花纹。
从我们左手边起，第一扇门门扇混沌黑暗一片，若非门框金色，还以为那处是为极度黑暗，连周边的光影都折射不进去；第二扇门则浮雕似云，混白一片，你若仔细看，则可以看到很多东西，那些东西皆是你过往所见；第三扇门是个上横下横当中一竖的类似‘工’字，却是以无数黑色枯骨堆叠而成；第四扇门是条黑色大蛇，像极了水蝮，只是它的尾部有很大的卵壳，好似它方从中而生；第五扇门是无数枯骨，人的有，动物的有，世间所生之骨，皆囊括其中，形成了一颗枝叶繁茂的桃树，桃树分有层次，上下数层，细数之下，约莫有十八层；第六扇门，则是一道河流，河中黑暗无物，两岸却五彩纷呈，天地日月，星辰林风皆可清晰可见，不同的是，它有上下分层，形成对应。
弥弥说过是七个洞，现在见到六扇门，加上我们身后的门……
我踏进一步，从乱石头上跃落平地，回身仰头。
但见我们所来，也是一方黄金大门，只是它的门扇被刻字甲虫所毁，乱石不平，拼不出原来的样子，自然就看不清个大概。我蹲下去，翻了些碎石去看，上面布满了刻画，乱如鬼魅，旁人认不得，我却认得。
“书库的字，大多以形而起，这些都是书库里的字形。”
我回身而起，仰望雕像上面的晏师，心绪终究动荡起来，“盈，我当年所做，到底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你可以…同我说么？”
“玉，混迹人世，旁人只会越来越聪明，怎么你却越来越蠢。”
庾袭接话，“若她要说，当年便同你说了，如何等到现在？就连神生阵，都是她布置的！”
一声玉，确认了庾袭的身份。
“二伯，当年出事时，我将她锁在了门后，她如何同我说，又如何布置神生阵？”
“哈哈哈！”
庾袭大笑，“玉，时隔这么多年的神生而来，你不记得以前种种，情有可原。要我说，也可以，怕只怕，她不同意。嘿，毕竟时间来不及。”
“放心，没有我，她不会成功。”
晏师轻道，“神生由我布置，自该由我而解。离家久了，确实要回去，待我了结当年的祸事，你们，便解脱了，也别，恨她了……”
“恨？”
庾袭冷笑，“要怎么算恨？老大喜欢都来不及，如何算得上恨？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东西，既然获得了这长生不死的能力，想要我们归还，休想！”
“得而难舍，是常理。”
晏师幽幽轻叹，虚渺无依，“若非得而难舍，如何会有这许多祸事……”
“你在怪我么？”
我心口顿时重重挨了下，哽得喉底滚涌，腥气难歇。
“没有。”
晏师收起叹息，“谢良人，再次同你讲起那个故事，你还不明白么？”
“你啊，原是我所想……”
作者有话说
第181章 原我所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