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良人有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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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头飞出去，心肝肺腑挤在一块的只当要跌个实在，奈何推开晏师的指尖却被她一腕握凉，顺势揽过我腰间地连旋了个昏天暗地才是停下。
只一停，肺腑离位的感觉撞回位，挤得我闷在她心口又沁了血，粘稠地沁在了她的衣襟上，便听她一声急切的嘶叫，“莫归迟，你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啧，小晏，难道你不知道，只有见到你伤心，我才最是快活么？”
一声轻叹，如风徐来，啧啧生叹的皆是幸灾乐祸的轻媚兴致。绕来绕去的生在了空旷的殿中，似是夜半无人时，最为惑人的魑魅魍魉，摇着无声无履的玉足，落在了轻纱幔帐轻舞的白玉地面，盈盈落了一身披着月光的曼妙影绰，让人抓也抓不住的尽生了满心的梦境之感。
我只以为自己真落在了什么夜半无人的殿中，哽着心头的血气睁开了眼，想去抓一抓这声音的来处，奈何甫一睁眼，撞上的却是一双睫羽跌落，沾着难忍的水汽，通红见底地冷寒眸子。
恍惚地辨认了片刻，才从那眸底的冷寒辨认出是晏师的眼。
她抓着蒙眼的血红襟带，露出了原本冷清廖远的眸，一通到底地圈顾着我，眼角泛着红，显然是极致忍着眼泪的缘故。
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我。
这反复钻来的话，再一次钻进了我脑子里的血肉褶皱的深处，不放过任何一处地绞痛着我，让我疼痛而又清晰地意识到这句话，原本就是我自己说过的。
那轻盈欲飞的言语，带着缱绻温顾的语气，原本就是我自己亲口说给眼前这个人听的。
“我……”
我攥紧了晏师的衣襟，很想很想问问她，问问她是不是真的就听过这句话。听过的，只是我说的，不是什么别人，也绝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与她说过。
奈何我一开口，晏师紧蹙的眉心皱的更紧，深重的力道似乎绞裂了她，眸底席卷了怒气，让她有一种凛冽如冰，好似一碰就会碎掉的瓷玉之感。
那怒气埋葬了轻显的意外，一连埋葬了她眼底的水汽，霎时冰封成了一柄锐利的剑，敛眸转头，冷道，“你抱着她进去，我来收拾此处。”
她揽着我的身体原本在不可遏制地颤抖，一语低沉的薄锐怒气迸发出来，人就僵成了冰，只小心圈顾着我的怀中还柔软地散发着温热的气息，暖得我人无力地任由她摆布，脑子里更恍惚模糊地以为方才见到的一切都不过是我梦里的昙花一现。
她，一直都是拿着阴狠冷寒的眸子看我的，怎该有这样惊惶哀戚又小心避开的眼神？
我定是受了伤，人也糊涂了。
“送人嘛，交给将神便好了，我可要在此好生看过你发疯的模样才好。”
被唤作莫归迟的女子懒懒吊着轻饶的语气，一边慢慢悠地噙着字，一边轻倦疏狂地笑着，媚致的像是一条无骨的蛇，盘绕而来地占据了渐要失却的意识。
我分明痛得厉害，人早就被那股大力给撞碎了，可听这女子一席话，碎掉的神经都被这条蛇给串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怎么断都断不掉。于是内腑搅在一块，被递到另外一个清绕环香的怀里，如若又遭了一次揉捏，再度涌出了一口血气。
“哎呀，我的衣！脏了，脏了！”
莫归迟说着跳脚一般的话，手上却温柔至极，小心地将我打横抱起，俯首而来的一张颜，在我模糊的眼界里，只感觉她一双狭长的凤眉不知画了什么妆，眼狭的墨线都要挑到了鬓角里去。
“快些滚！”
晏师急叱一声，人好似果真发了狂，再不是什么冷清的模样，而是一头蓄势待发的兽，随时可以扑出锋锐的爪子，撕碎她想要撕碎的目标。
可我听出了她言底的颤抖，那是一种骨子里的颤抖，让我几乎可以想象她一双眸底含着怎样的惊惶血色。那血色妖冶至极，从她眸底窜出来，缠着她似是地狱盛放的血花，无声无息地迸发着嗜人的愤怒。
“滚出去可以，走出去，倒不必了！”
沧孑的冷冽之声如同撞钟，闷沉沉地蔓延而来，波动了无形的空气，那股大力袭来时的节奏压迫了我的心神，让我认出了他便是出手伤我的人。
“葛老儿，你人都要化成骨头了，还来这人间走甚？也不怕磕绊了骨头，站都站不起来了？”莫归迟嘴上不认输地娇嗔调侃，柔软的身体却一阵绷紧，好似临了什么大敌，时刻准备出手一般。
“你再啰嗦！”晏师再度系好了血红襟带，一侧首，对莫归迟叱道，很是着急。
“罢了。”
莫归迟轻轻叹了口气，恍若夜底风来，卷过了帷幔轻晃，幽幽道，“看在小晏你这么着急的份儿上，葛老儿，我送你一份大礼。”
她一个转身，抱着我轻步掠出竹帘外，俯首对我挽唇一笑，以一种特别见趣的音调儿轻道，“乖小谢，你随将神上去，这件大礼，我舍不得过别人手，要亲自送给那冥顽不化的老头子。”
我此时缓了些力气，眼前清晰了一些，就瞧清了她一张颜。
那是一张比晏师还要美上几分的颜，更多的是比晏师还生动别有情态。分明上一瞬间见到的是她眉心的倾顾温柔，下一瞬间就变成了媚致的薄锐锋寒，似是刀锋口子里牵出了更深更薄的刃口，让人方是沉溺在她倾顾温柔的迷惑中，未等醒来，便为这藏匿至深又无声无息的一刀，要了性命。
她，真的是一条蛇，一条藏着剧毒寒齿的蛇。
“原道是个好孩子，转眼便骂人家是蛇。”
由得我看了一会儿，莫归迟眯眼，弯弯一笑，不着痕迹的嗔怪，霎时吓得我背脊一寒，脸上的羞燥褪得干干净净，好在她把我递走，我忙是躲过脸。
这一躲，触及的便是冰冷，我抬眼一看，魂儿差点没出了窍，转头便去找莫归迟，哆嗦道，“你把我…你把我……”
她竟然把我丢给了白亭之那个莹绿铠甲的鬼将！换做是你，一眼撞见那顶着一张枯黑的脸，磕碜出来的森森白牙就在你咫尺之外，是个人都要掉了魂！
可我哆嗦不出完整的话，尤其是对着莫归迟那一张笑得招摇媚致的颜，总觉得我要是拒绝，她立马能翻了脸，捏蚂蚁一般拎着我的脊背，把我随手一丢，任了我自生自灭去。
“乖！”
莫归迟眼睛都要笑成缝儿了，朱唇似是刚吸过人血，明艳艳地幽幽吐出一个字，慎得我不自觉往白亭之莹绿的铠甲上靠。
我本就因莫归迟的幽幽一言抽了一身恶寒，再撞上白亭之冰冷的铠甲，整个人都要凉透了。可不知为何，这凉意沁来，我一身的疼痛竟是缓了许多，人渐渐平缓下来，未过片刻，便不自觉地倚靠了上去，借此缓和内腑火灼一般的撕裂痛觉。
似是，归了家，回到了柔软的榻上，绵绵缠缠地想要睡去。
咔擦……
咔擦……
咔擦……
我惊醒过来，发觉白亭之转了身子，正往通往宝塔楼的百步台阶上缓慢踏上。
当真奇怪，白亭之的青红画身跟着晏师的时候，分明没有步声，为何到了此刻，便跟个木人在行走一般，发出机械而麻木的声音？
仰了仰头，发觉他竟僵着脖子看了我一眼，莹绿的眼底没有瞳纹，只隐隐透着哀戚，好似…并不想我睡去一般。
难道，是知晓我受了伤，怕我一睡，再不醒来么？
我心底没来由地猜测，白亭之又转回了眼，挺着下颚，继续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总觉得是在做梦。
我闭了闭眼，只希望一睁眼，就是天光大亮，我在玄妙观的房间醒来，眼前是临榻的妆台，转首便可见临窗的一方胡榻，往右，便是出去的门。
简简单单，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样。
可我睁开眼，看到宝塔楼正门大开，内里的红光似是着了熊熊烈火，一闪一闪地缭绕着烟气，隐隐透着金光。
哪里是什么梦？
晏师！
我扒着白亭之的虎头护肩，挣了点儿力气，发觉已经走了半高，竹帘大殿里，不知何时明见无又跃了进来，披头散发地一步一步往晏师逼近。
他身子僵直的很，似是不能自己控制，人偶一般地为人牵着线。
想到这个可能，我一下子想起自己方才不受控制的感觉，猛地顺着他的背后望去，便发觉正殿的顶上，正立着一个黑衣罩袍在身的影子。
他，看了我一眼。
分明他的袍子只随着夜风晃动，这么远，根本就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可我就是感觉他看了我一眼，随后在林中那种被玩弄戏耍的感觉席卷而来，让我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抓着白亭之的虎头护肩，止着心底的不能抑制的恐惧。
若他能操控我，我，我该怎么办？
正是这样想着，明见无就动起手来，身形急快地扑向了晏师，而晏师灵巧地躲着，手中青光暗闪，竟是拿着我的青雉。
不同的是我自来反握青雉，因为只有一面刀口，适合反握格挡劈刺，而晏师则是直握，每每出手，皆以青雉柄末击中明见无在先，再以刀口贴身划过。
这种技击之法，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先把握柄的手让出去，一旦让了受伤，那么持不住刀剑，便再也无法有后续的招式。
晏师此法，倒似是有一种不愿伤人在先，后续为防的意味在里面。但这种法子实在太过凶险，若非十分把握，断是不会如此行之。
想到晏师会受伤，我心头绞了什么难言的情绪，闷闷地揪做一团，眼前所见，皆是她方才那一双哀戚惊惶的眼，纵使她小心的避开，我还是真实地捕捉到了。
那里面的哀戚与我一直以来见到的哀戚又有些不同，似是更浓烈，更炽热一些，炽热的让我以为，在某个我不记得的时间里，她见过我，认识我，还……
记得我。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良人有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