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厄》狂言妄语

22、乱世佳人21

　　韩亿劫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他像平常一样洗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却并不打算入睡。
　　再过两个小时他就将开始新一天的生活和工作，其实实在没有必要再这么按部就班的做好睡前准备。不过，虽然他是一个常年在战场上征战的一名将军，确实有严重洁癖的人。你在她的房间里几乎看不到一丝灰尘，自然像洗澡这种头等大事更是不能忽略。
　　在他还是少年的时候，他认识了离垢。那个时候韩飞云就已经做了一个不小的官，他像所有的上层少爷一样，学习各种社交礼仪，参与各种社交活动，从小就学着周旋于那些身份名贵的人。
　　那个时候，他所接触的伙伴，也是和他一样的人，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享受着最优等的待遇，接受着最好的教育，可往往看着那些身份低微的穷苦孩子，他心里生出来的不是鄙夷，而是羡慕。
　　而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呢，似乎也被教导了“不能和他们这样的人在一起玩儿，他们这样的人是惹不起的”这样子的话，对这两种孩子就划分成了两种阶级，互相羡慕，互相陌生。
　　离垢是第一个主动和他交往的穷孩子。
　　他还记得当他随着父亲去参加一个什么什么的宴会，被闷的透不过气，趁没人注意偷偷溜出去的时候，离垢就在一块招牌后面直直的看着他，没有一点点害羞或是怯懦。而当他的视线对上他的视线时，那个大胆放纵的孩子竟然直接来找他搭话。
　　“喂，里面好玩吗？”
　　这是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韩亿劫没说话，他牢牢地记着父亲和长辈的教导。
　　“嘻嘻，看你一个人挺无聊的，要不——我陪你玩吧！”离垢也不管他答不答应，上来就很随意的把手臂搭在他的肩上，“我叫离垢，你呢？”
　　离垢……韩亿劫有些新奇的听着这个名字。确实，虽然她穿得破破烂烂，但依然藏不住在灰尘底下白嫩嫩的皮肤，有神的狐狸眼和脱俗端正的五官。
　　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被面前这个少年的魅力打败，十几年来第一次冲破了家族的束缚，难得的不必再假装成熟，用属于少年人的口气回答：“我叫韩亿劫！”
　　“哇……感觉你的名字好好听哦。我今年11了，你呢？你看起来比我大好多哦～”离垢一脸崇拜似的看着他，确实，在同龄的孩子当中，他是属于遇事比较冷静的。
　　韩亿劫摇摇头，回答：“比你大两岁。”
　　“好吧，以后你就是我哥了！”离垢莞尔一笑，特别自来熟的就开始腻呼呼的往他身上粘。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也仅仅是个开始而已。也就是说，那是韩亿劫打破常规生活的一个小小的开头。
　　他总是利用上学，或是去应酬，或是去拜访那些上流社会的人的机会，抽出指缝间的时间，去见早就约定好的、早早的就等在那儿的离垢，甚至有好几次他还混水摸鱼的把他带进了会场，来满足怎么他那怎么也浇不灭的好奇心。
　　第一次把离垢带进舞会的时候，险些引起那些上流人们的骚动。有些上流社会的小姐看见他就像看见一只戏耍的猴子似的，一声声惊呼，忙着从他身边离开，担心脏了她们名贵的裙子和彩漆的皮鞋。
　　可是离垢还是不慌乱，他也不妄自菲薄，只是自动忽视掉那些人的目光，若无其事的参观这对他来说相当新奇地方。
　　“阿垢，跟我来！”韩亿劫拉着正在糕点美酒面前徘徊的离垢，顺着楼梯，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躲进主人的房间。
　　“呼，我才离开那么一会儿，你人就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要是被那些老爷太太们发现，你肯定会被赶出去。”
　　“好软！哥，这床真舒服！”韩亿劫责备的话还没说完，离垢就已经像没事人似的在卧室的床上滚来滚去，蹦哒来蹦哒去的了。
　　“阿垢！快起来！……”韩亿劫忙到床边去拉他起来。要是现在被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着急，没有抵挡离垢伸出的罪恶的手，用力一拉，他重心不稳，往后一倒就和离垢并排躺在了一起。
　　他想起身，扭头却看见离垢笑得一脸无公害，那种发自内心的兴奋把他也感染了反正进也进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放纵一回又何妨！
　　从韩亿劫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信赖”的心情。
　　后来楼梯口传来一阵阵脚步声，他们两个就踩着窗户的边沿从二楼跳了下去。
　　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不过为了避免麻烦，韩亿劫选了几件自己喜欢的衣服送给离垢，嘱咐他每次来之前要换成这种衣服。
　　离垢第一次穿这种板正的小西装时，还满身的别扭，不满意的耍赖：“哥，你的衣服太紧了，太难受了！我不要穿了……你就让我穿自己的衣服嘛！”
　　“不行。为了我们不用每一次都偷偷摸摸，你必须要穿我的衣服。”
　　韩亿劫看他一脸嫌弃，嘴巴还嘟着不情愿，便笑着说：“为什么不喜欢这种衣服？你穿着多好看啊！”
　　果然，一听这话，离垢脸上的嫌弃马上被欣喜所替代，他跑过来膩在韩亿劫身上，“真的好看？”
　　“是穿这种衣服穿得最好看的。”
　　“那是肯定的！好吧……我觉得这件衣服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过了一会儿，离垢又歪歪头，用手指戳着脑袋说：“哥，我平时能不能也穿这个啊？”
　　“不行。一会儿衣服给你弄脏弄坏了，我借给你还有什么意义？”韩亿劫拍拍他的脑袋，拒绝的摇了摇头。
　　“那要不……你再多借给我几件呗……哥哥哥……”
　　“……”
　　虽然一开始韩亿劫是不同意的，无奈离垢最会的就是在他身上撒娇，他要是拒绝自己良心上似乎都过不去。
　　还差二十分钟就到凌晨五点了，韩亿劫起身，去院子里晨练。
　　他是军人，每天早上的射击练习，体力活，跑圈，拳击都是必不可少的训练项目。如果是平时的话，韩亿劫做这些训练都是极其专注的，今天却总是分神。
　　其实离垢带给他的远比他带给离垢的要多得多。
　　在带离垢去了好几次那种高级会所之后，他就很主动的问：“哥，你要不要去我们那边玩玩？”
　　他说的“我们那边”，其实就是那些穷孩子们总是在一起玩的地方。
　　这么长时间了，韩亿劫早就离那种标准的大少爷远远的了。他毫不犹豫的说：“好。”
　　真的是，如果不是离垢带着他走，他根本不知道在诺大的上海滩还有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那里的小巷子弯弯曲曲，阡陌纵横，可是和他以前对这种地方的印象并不一样。
　　他以为这里的环境一定是又脏又乱，到了才发现，这里才是他在书中读到的真正的自然。
　　那一天正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最后一抹阳光之后悄然来到，浸湿的地面上，随处可以碰触到凋零的叶子，无论是花瓣还是树叶都透着时光的痕迹，那残败的纹理之间写满了季节的萧瑟。
　　他从来不知道在自然之中可以体会到这么多。
　　“再往前一点就是我家了。”离垢显得很兴奋，甚至比韩亿劫还兴奋。
　　可以看见几座很普通很低矮的平房，老墙斑驳，上面布满了像游龙似的缝隙。
　　“娘！我回来了！”离他的家还很远，但离垢已经大叫起来。
　　很快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子就走了出来。她穿的是带补丁的衣服，而且可以看出是最便宜的那种碎布。但是韩亿劫惊讶的发现，这个女子相当的年轻，就像离垢一样，皮肤白皙，眉目清秀，如果不经介绍，他一定会以为这是离垢的姐姐。
　　“小垢，你……”她的话没说完，却先看见了衣装板正的韩亿劫，脸色陡然一变。
　　“娘，这是我朋友！”离垢全然没有发现她脸色的变化，还在兴致勃勃地介绍。
　　韩亿劫自然是看见了，但他知道原因是什么。
　　“伯母你好，我叫韩亿劫。”他笑着打招呼，希望她能够忽视掉他们身份的差异。
　　“……嗯……”
　　她显得有些局促和慌乱，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小垢啊……你可不要冒犯了……这位少爷……”她转向离垢，小声嘱咐。
　　“娘，你在说什么啊，这可是我哥，什么冒犯不冒犯的！”离垢毫不在意，一个胳膊揽住韩亿劫的肩膀。
　　这动作把封云吓了一跳，韩亿劫抢先说：“伯母，我和其他的少爷不一样，至少在认识阿垢之后不一样。”
　　封云愣了愣神，直得挤出一抹微笑：“小垢啊，和韩少爷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