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厄》狂言妄语

15、乱世佳人14

　　简易楠出来的时候，吴妄言已经闭着眼睛，呼吸很平稳了。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睡着了的吴妄言看起来就是个面容俊朗的大男孩，你很难把他和那些所谓“老奸巨滑”“心狠手辣”的商人这样的词联系起来。平时在谈判或是面对手下人时，总免不得摆出冷厉高傲淡漠的表情，所以很多人都把他当成一个在商业界摸爬滚打了好多年的老商贩。事实上，他只比简易楠大三岁。
　　其实，自从第一次见面他告诉她他们是同学的时候，她就总是时时想回想起他们上学时候的一些情景，但没有用，总是模模糊糊，根本串不起来，但她却相信，吴妄言不会骗她。
　　不对，现在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吗？吴妄言睡觉很老实，床那半边还空着，但上去一起睡显然是不切实际。把他叫起来？也不行。就说她不忍心把一个睡的那么安详的人叫起来，就算叫醒了，他能起来吗？睡沙发……她怕第二天起来颈椎疼。
　　这是我家啊，为什么我要纠结睡哪儿的问题！简易楠无奈的捏捏鼻翼，然后尽量把动作放轻的去翻柜子。
　　“你在做什么？”
　　“啊！”简易楠抱着被子的手一抖，尖叫之后就剩大口喘气了。
　　“你能不能不要突然说话啊！吓死人。”
　　歇了一下，她把手的被子铺在地上：“正好你醒了，下来吧。”
　　吴妄言显然不想理她，只是眼睛直直的盯着她，一点要动的表示都没有。
　　“这是地铺。你该不会小气到让我睡地铺吧？”简易楠嘴角一抽。
　　还是没有表示。
　　“喂，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你……”
　　“上来吧。”
　　简易楠停住，接着他的话说：“你先下来。”
　　“你先上来。”
　　气噎。简易楠的双手握成拳头，表明她此刻义愤填膺。
　　“你以为我会傻到相信你的话吗？我上去之后你还能下来？”
　　“就算我现在下来，你以为我就没有办法上去吗？”吴妄言不答反问。
　　他倒是承认的很快。但不得不说事实如此，只要他还在这个房子里，她就没有办法阻止他。看来无论斗智斗勇，她都斗不过他。
　　“那你到底是想睡床还是想睡地上？”
　　“床。”
　　“……我认了。我睡地上。……明早赶紧给我滚蛋！”咆哮了一声，简易楠就钻进了被子。
　　“你一晚上都没有问我在巷口发生的事情。”不知道过了多久，吴妄言突然这么说。看样子他一晚上都没睡。
　　简易楠也一样，睡不着。关键是他主动找她讲话的，真是稀奇。但她是背对着吴妄言睡的。这样都能看的出来？
　　她干脆转了过来。结果吓了一跳。吴妄言的眼睛在黑夜里特别亮，就像狼的眼睛，但又比狼的眼睛有着更复杂的情感在里面。
　　“跟我没关系的事，我问那么多干嘛，万一招来杀身之祸怎么办？”吴妄言知道，他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不，应该说是这个女人记忆中的第一次见面。
　　“你的胆子真小。”
　　“我这叫善于保护自己。”
　　一个短时间的沉默。
　　“我今天晚上如果问你问题，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啊？”好奇心害死猫。
　　“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
　　“要问就问，不问睡觉。”吴妄言不耐烦的说。
　　什么态度！是你先找我讲话的好吧！真不知道谁给你盛气凌人的资本……
　　“其实最主要也就一个问题：你在这件事中的角色是什么？”
　　“……主角。”
　　“那你是主动出击的一方还是被迫防守的一方？”
　　“我是他们要杀的对象。”
　　简易楠好像看见他眼光中的寒意，射出一道冷锐的光芒。
　　“那你应该很厉害，你一点伤都没受。”
　　“那是自然。否则不用等到现在，我早就没命了。”
　　一阵沉默。
　　“吴妄言，你是不是……过的很辛苦？”
　　两个人的眼睛在黑暗中对视，没有任何逃避和躲闪，就那么直直的，仿佛要把对方的内心看透。
　　“相反。我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让那些企图杀我的人死在我的脚底下。这种快感，你懂吗？”这是一句很可怕的话，甚至说，有些变态。但很奇怪，简易楠偏偏就不觉得这句话变态，反而觉得非常有道理。
　　对你说“去死”的人，就让他在你面前死一万次。
　　“我有点想听你讲我们上学时候的事。”她突然说。
　　“上来。”
　　“啊？我在地上你不能讲啊。”
　　“在地上睡会着凉。”
　　天呐，我没听错吧，他说这话应该是表示关心我的意思吧？不，不对，一定是话里有话。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额，没关系，我不凉。”
　　“你在推脱什么？不会是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吧。哼，像你这种长的傻不拉几一点头脑都没有的笨蛋女人，白送给我我都不要。”吴妄言不屑的说了一长串。
　　“你才长得傻吧唧，那是你眼睛有问题！我可是大家选出来的上海滩白玫瑰，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那就只能说明你的眼睛是瞎的！哈，搞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量你也不敢，陆小姐的父亲可是司令，要是被她知道了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能活的了吗你！”简易楠一赌气，踹开被子就爬上床，不过还是很谨慎的睡在边缘。
　　“那个时候，学堂刚刚对女子开放，我们在的那个学堂里只有四个女生。那三个女生在第一天就和所有人很熟络了，只有你像个呆子似的，除了自我介绍一句话都没说。”
　　这倒很像我的性格。简易楠想。
　　“但是大家都很想认识你……”
　　“为什么？”
　　“别打断我说话。”吴妄言低声警告。
　　“你就告诉我为什么嘛，所有人都想认识我？”
　　“可能是因为……觉得你长的还行。”吴妄言很不情愿的说。
　　“哇塞，我就知道我跟有魅力，就是你自己眼睛不好。你那时候是不是也觉得我很……”
　　“闭嘴。”
　　简易楠自觉的不讲话了。
　　“所以我就去找你讲话，可是你还是不肯多说话，只是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但是最可恶的就是，当我耐着性子跟你讲话的时候，你竟然不耐烦的打断我，说‘省点口舌，留着回答先生的问题吧。’”
　　“噗。”简易楠笑出声：“不愧是我。”
　　吴妄言不管她，继续讲：“我怒了，因为你不仅嫌我烦，还让我在那些人面前丢了面子，所以我决定给你点教训。那天放学后我跟着你，准备看看你家在哪，让我后面教训你的计划有个基础。你走了一会然后停了下来，在看几个小孩爬树，因为他们的风筝挂在了树上。他们爬了很久都没有爬上去，我正在无聊的时候，你把手里的书放下了。”
　　“难道我要去帮他们？”简易楠惊讶，我小时候原来这么热心？
　　“嗯。你抱着树，姿势非常丑而且非常艰难的好不容易爬到那个分叉上，但是因为胳膊短你不得不再往前爬一点，又因为太重把树枝压断了，抱着风筝从树上掉下来了。”
　　“你说话归说话，干嘛老贬低我！”
　　“我当时估计昏了头就跑过去接你，但你实在太重了，冲击太大，我没接住你，被你压在地上。”
　　“我天！”
　　“然后我晕过去了，你的腿摔伤了。那几个小孩吓坏了。你把风筝给他们，让他们不要担心先回家去，然后就剩我们两个在那棵树下。
　　大概天快黑了我才醒过来，你还在旁边坐着看书。我有点迷糊，你就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我问你为什么不回家，你说，事情因你而起，你有责任看着我安全的醒过来。
　　我问你，如果我今晚上没醒怎么办。你说，那你就想办法把我先送回你家，绝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简易楠听着，没有说话，但不知怎么，却有些想哭。很久很久，在这个清亮的夜晚，没有人讲话。
　　“我困了，今天就讲到这吧。”有些逃避的，简易楠把身子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