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乐公主》完颜玳佳

15、阳乐公主 十一

　　阳乐公主十一（104）

　　四月二十日清晨，还未至卯时①，京都的以启夏门外就聚集了约十四五人左右，他们个个胡服加身，旗帜鲜亮，英气分发。这些人中，大概分为三拨，宋家的有大少爷宋柯、三少爷宋桦、四少爷宋枫、五小姐宋樾和宋楠。齐家则是齐慕白、齐怀石和齐冰儿悉数到场。余者还有御史大夫刘仁清的一双儿女刘林风、刘林韵，戍备京都的将军马标之子马隽和其挚友秦少游。
　　不仅如此，与会每人皆带了几名家人护卫和一大箱行礼，将启夏们边的广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宋柯见大多数人都到齐了，惟缺赵王明昕，不禁有些焦急，正想遣人去催促一番，忽然见一队人马如疾风般向这里赶来，领头的几人样貌看不真切，只是后面的随从人人赤羽作冠，正是羽林卫的打扮。
　　宋柯与明昕甚为熟悉，便迎了上去，正要抱怨两句，却发现当先的居然是四公主明昀和六皇子明曦。宋柯一愕，明昀和明曦已下了马，三人相互见了礼。
　　明昀见宋柯仍不时向后张望，笑着对宋柯道：“宋公子，三哥今儿怕是不会来了，宋公子就别等了。”赵王明昕在景宗诸子女中行三，故明昀以“三哥“呼之。
　　“为什么？”宋柯问道，“殿下他不是答应好我了吗?”
　　“是呀，三哥哥为什么不来呀？”冰儿插嘴道。宋柯一看，原本散落四周聊天的众人见有了情况，都聚了过来。
　　“三哥本来说好是要来的。”明昀笑道，“谁知那天宴请新科进士时玩‘曲水流觞’受了寒，他以为不碍事的，但撑了两天昨儿不行了，现在估计还在榻上躺着呢。三哥让我和众位说一声，请不要见怪呀！”
　　“我们才不见怪呢，但三哥哥以后想起可别心痒痒的呀！”冰儿打趣道。
　　众人轰轰大笑。
　　明曦又指引自己的两个伴读——民部尚书卞正之子卞亮杰和秘书监②叶缇之子叶跬（字千里），向大家见礼。
　　宋柯见人到齐了，便招呼大家向梅山进发。

　　梅山位于京都东南，曲江下游，山势并不见得多么雄壮挺拔，却景致尤美，古树繁茂，四季常青，藤萝绕岩，苍翠点绿。梅山距京都约有近一天的路程，故曲径通幽，人迹罕至，实为养心之胜地。阳乐极爱此地，不仅在山脚下建起了自己的别院——“梅庄”，而且将半山腰的“梅庵”作为京府的家庵，时常陪母亲萧夫人来此礼佛。在阳乐的大力推荐下，京都众官宦子弟将梅山作为春猎之地。
　　众人经历了近一天的赶路，都十分的疲惫。夕阳在望时，大家才看见了“梅庄”的匾额，不由得松了口气。
　　阳乐和宋柯急忙安排众人的住宿，又吩咐道，请大家先休息，晚上晚膳后要抽签，务必要到。
　　晚上抽签的时候，宋柯数了一下人数共有十七人，便选了自己和齐慕白为监察，其余十五人决定分为五组，每组三人，以明天一天为期，明天傍晚时清点猎物数量，决定优胜者。
　　最后分出组来，阳乐和明曦、宋楠分在一组，冰儿和秦少游、林正风一组。

　　第二天，云淡风清，正是狩猎的好日子。纵使之前的京都一直阴云笼罩，也没有影响到众人的心情。
　　阳乐也因为之前的繁忙而想趁机透口气，她骑着自己那匹雪白的马，如一缕惊鸿飞速向前跑，撇下六皇子明曦、宋楠和诸侍卫，直到到了看不见了众人，才停下来，悠闲地踏在嫩草如茵的大地上，贪婪地吮吸着带着新鲜露水和芳草沁香的空气，略视着葱茏绵延的群山，只觉得无比的畅快。
　　“阳乐姐姐好！”阳乐听到有马的嘶声从身后响起，转身一看，六皇子明曦拍马过来，高声叫道。
　　“殿下好，殿下近日可好。”
　　“当然好，特别是最近，宫中的戏越发的好看了，我这观戏者也越发的好了。姐姐有空经常来看看呀。”
　　“哦，是吗？不知殿下对最近的一出戏评价如何？”
　　“鹬蚌相争罢了。”
　　阳乐望着眼前的弱冠少年侃侃而谈，虽说有傲气。但话语中却透出与自己年纪不相符的老成，心中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不禁想起了与他的相遇，自己大概就是被他这种特殊的气质所吸引吧。

　　景宗十五年的十月，是皇帝景宗的三十五岁的万寿，普天同庆。宫中处处都装饰一新，连落叶后的树木也被用纱缎点缀，流光溢彩，一幅盛世之相。
　　皇帝万寿当天晚上，于御花园太液池中的小岛“蓬莱”设宴，宴请后宫诸妃嫔、皇室成员及诸外命妇。阳乐和萧夫人作为庆王的妻女也受邀参加。
　　宴会开始，首先是众人献寿礼，不过是金玉珠宝，抑或是些希罕的玩物，但其中才十二岁的六皇子明曦的礼物却令人耳目一新，居然是他自己用百种字体写出的一百个“寿”字，名作“百寿图”，百种字体风格别样，布置巧妙，皇帝十分喜欢，赏赐了他不少东西。阳乐也不禁注意到了这个少年，他谢恩时笑得纯洁天真，还略带羞涩地红着脸大声道：“儿臣谢父皇恩，但儿臣更希望父皇万寿无疆。”众人都被他纯朴的话语打动了，皇帝也欣喜地看着明曦。接着，莺歌燕舞，大家齐祝“万寿无疆”。
　　宴席过半，阳乐觉得满殿的灯红酒绿熏得她有些气闷，便告罪出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阳乐缓缓地走到渡口，跨上小舟，静静地坐在那儿，湖藻的清香和着风吹拂过她的脸上，让她感到略有些好转。
　　夜幕下的大兴宫，除了热闹的“蓬莱”岛外，一切静悄悄的，鎏金的宫殿在月下只流露出些许乌黑的影子，静默深沉，如久经世故的老者，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宫廷上演一幕幕相似的戏，偶尔才轻轻地叹息一声，宫廷中的人是为斗争而生的，只有人一个个死去，斗争却永不停止。而自己呢，阳乐想到，自己也不过是其中匆匆的过客吧，谁也不能当这宫廷的真正主人。
　　小舟在岸边停下了，阳乐踏上岸，向御花园一脚的卧桃轩走去。卧桃轩是一间小小的房子，因院落中栽了满院的桃花得名。卧桃轩并不是后宫妃嫔公主皇子的寝宫，只是一个空闲的屋子，平时除了内监偶尔打扫一下，无人光临。阳乐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幽静的所在，便常独自一人来此闲坐。
　　阳乐推开有些腐朽的大门，眼前的院落与之前来的时候没有多大的改观，皇帝的万寿的喜悦也改变不了这里的安逸。忽然，脚步声从门外不远处响起，阳乐一惊，此时虽未熄灯，但打扫的人却不可能来这，而深夜来此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看中这里的安静，与人秘密会面，而会面的内容定是牵涉到后宫各娘娘的隐秘，自己还是不现身为妙。
　　人已到出口，此时出去会被人看到，院子中又无藏身之所，如用轻功越墙而出必会有动静，阳乐慌忙躲入房子后面一个小小的甬道，秋凉已至，又已入夜，寒风令阳乐不禁浑身打颤。
　　忽然一个声音从房中传出：“殿下下过小心了，此处甚为荒僻，现在皇宫众人又齐聚蓬莱岛，不会有人发现的。”
　　另一个人冷冷地道：“小心总是好事。”
　　“是，是。殿下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东西已放入德妃的寝宫，就等德妃发现。”
　　“哦，干得不错。这是你要的。”说话人衣袖抖动，似乎在拿什么东西。
　　“你，你，为什么要杀我？”突然，一人气息一顿，可以想象是被杀人灭口了。
　　“哦，不为什么，你死了，皇后就更脱不了罪了。”那人清冷地笑笑，随后似乎掩门而走。
　　阳乐松了口气，刚刚那人讲话时似乎有一股比寒风更令人寒得彻骨的气流穿入阳乐的身体，压抑着她的心神，阳乐发现自己居然因此起不了身。而更让阳乐震惊的是那人居然是六皇子明曦。那个献上“百寿图”的弱冠少年，刚刚献图时的真诚表情阳乐还历历在目，如今却是如此的冷若冰霜，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居然可以如此多变，阳乐不可想象。
　　忽然，月光下多了一个清峻的身影，手持一把明镜似的宝剑，站在阳乐面前，笑道：“阳乐郡主，阳乐姐姐，原来是您呀！您认为躲在这儿，我就察觉不了吗？”
　　阳乐被宝剑折射的月光刺得眼有些生疼，她用手臂挡住折射来的光，道：“我没想隐藏什么，不过是无意路过，你信吗？六殿下。”
　　“我信。”明曦笑得更灿烂了，他道：“阳乐姐姐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是不会骗我的，但姐姐必听到什么了，我也就容不得姐姐了。”
　　明曦那时的情景象极了刚才与阳乐对话时，虽然十分年幼，为免会露出几分少年人的青涩，但谈笑用兵地气度让阳乐十分欣赏。阳乐用“内视”之术观察了一□□内的情况，内力尚无虞，自己武功虽未成，但对付明曦还是有把握的，便撑着手慢慢站了起来。
　　明曦见阳乐起了身，虽有疑惑，但未多想，只想速战速决，便道：“姐姐以为能避过我的剑法吗？”说着，剑微上提，人剑和一，如游鱼般刺了过去。
　　阳乐施展身法，轻燕似的绕了个弧，避过了明曦的利刃，纵身一越，落在身后的墙上。月华抚过阳乐，金色的冕服耀出万丈金光，衬得月光下的佳人如下凡的仙子。阳乐倚在墙头，笑道：“殿下有冕冠之志，阳乐不会阻拦。阳乐今日只是在御花园闲逛，未曾见过什么人，殿下以后倒也不必关心阳乐的安全。不过，提醒殿下的是，鹬蚌虽争，只是后宫之妒，前朝才是根本，殿下可别本末倒置呀！”
　　“郡主不愧为巾帼中的豪杰呀，可惜……”
　　“不劳殿下操心。”阳乐打断明曦的话，飞燕而去。
　　明曦眼中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目送着阳乐的离去。

　　注：
　　①卯时：日出，又名日始、破晓、旭日等，指太阳刚刚露脸，冉冉初升的那段时间，相当于北京时间05时至07时。
　　②秘书监：秘书省是掌管图书秘籍的收藏与整理，长官为秘书监，副长官为秘书丞。属官有秘书郎、校书郎、正字等；又有著作曹和太史曹归其统辖。著作曹负责修撰国史，太史曹负责天文历法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