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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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筝
这大概是今年春天最后一场雨了。
我随手披了一件纱衣罩在身上，站在外廊边，看着一片空蒙的雨景，桃花纷纷飘落。这飞扬的绯红花雨，是桃花献给春天的最后一支舞。
屋檐落下的雨滴珠帘一般，我伸出手去，雨滴落在我的指尖，又顺着手腕滑落，泪珠似得滴在地上。眼前之景，颇有“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的意味。若不是回雁惊慌地呼喊着我，闯入画面，倒是还能再沉醉一番。
“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二小姐她，她把……”回雁在我面前停下，双手握着收起的伞，弯腰喘着粗气。
“婉如怎么了？”一听见这个二小姐，我就没了兴致。
“二小姐她不知何时从储物间把咱们的风筝拿了去，本想和她那群同伴玩的。谁知这雨下得急，收风筝的时候乱了手脚，风筝挂在树上扯坏了。”回雁慌张地甩着自己的袖子。“本来要是她心想着算了，倒也无妨，回雁待他们走后取回来便是。可偏偏二小姐的那群伙伴不知说了些什么，激了二小姐。二小姐她……”
“她想干什么？”我盯着回雁的眼睛，平静地问道。
“二小姐她爬树上去，非要把风筝取下来撕个粉碎！”回雁简直快哭了出来，“我也不敢禀报老爷，怕真的将那风筝毁了。大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又是这个乔婉如。她明知那个风筝对我而言不是普通的玩物，是娘亲留给我的念想。偏偏，非要跟我作对。
“走，带我找她。”我愤愤地夺过回雁手中的伞，走进雨中。
回雁带我来到了那棵挂了风筝的树前，果然，树下一群婉如的伙伴在呼喊为她加油，树上婉如正在挣扎着想用手够到残破濡湿的风筝，已不顾自己形象。就为争这一口能拿到风筝的气吗？突然有些为她感到悲哀。
“婉如，你姐姐来了！”婉如的伙伴们窃笑着打量我，又扭头看看树上的婉如。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姐姐吗。”婉如擦擦脸上的雨珠，不怀好意地笑着。
我不言，只是冷笑。
“怎么，想要回风筝吗？呵呵，不过像你这样只会娇滴滴地拨弄两下破琴的人，又怎么可能拿得到呢？还不是怕淋雨惹了病，躲在一个下人的伞下。”婉如对我和回雁翻了个白眼，满眼鄙夷。
“那你下来。”我不能容忍她连回雁一起侮辱，不能再无动于衷。
“我……我凭什么下来？要拿，自己上来拿呀！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回雁，你撑好伞在这等着，别淋了雨。我去取。”我脱下碍事的纱衣，把它放在回雁手里。
“不行！大小姐，淋了雨会惹风寒的，让回雁去为你取风筝。”回雁把伞推到我手中，却又被我推了回去。
“回雁，在这等我。”我厉声对回雁说，“这件事，必须我来。”
不等回雁拦我，我顶着雨抱住被雨打湿的树干，轻卷襦裙边角，寻找结实的落脚点，半蹭半爬，小心翼翼地往上蹬。可能这动作着实不雅，树下婉如的伙伴们不停发出嗤笑的声音，连婉如也低头看着我，毫不吝啬她的羞辱之语。刚刚还在内心嘲笑婉如不顾形象的我，愤怒之下竟也是如此可笑。可毕竟，那是娘亲留给我的……
在不高的位置，脚下一滑，我掉了下来。回雁大声呼喊着我，扔了伞跑过来，抱着我在雨里哭。脚踝有些痛，不过并无大碍。婉如和她的伙伴们哈哈大笑起来，嘲笑声像这些雨一样向我砸来。
“就凭你，还是回家卧床吧，不然又要被爹爹罚咯。哈哈哈哈！”
除了回雁在焦急地唤着我，我什么都听不到。
除了必须拿回娘亲曾和我一起玩耍的那个风筝，我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娘亲曾经笑靥如花地教我放风筝的场景，我什么都看不到……
回雁不肯让我再去，我佯怒推开了她。我知道，这其实是我对自己笨拙的愤怒。所幸这棵树并不是非常高，虽然爬到和风筝处差不多的位置时，我的心里还是有些胆怯。婉如就在我眼前，她显然不愿意相信我会为了一个已经破烂不堪的风筝，不顾形象，不顾身份，就算淋湿了头发，蹭破了衣衫，也还是磕磕绊绊地爬了上来。
小心地绕过在枝干上抱着树干的婉如，我往风筝所在的枝干那头挪去。每挪一寸，总感觉枝干颤了一分，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所幸这棵树的枝干看起来十分的粗壮结实。我伸出手，小心地试探着，在感觉枝干应该能承得住我之时，我将身子迅速往前一探，用手指夹回了风筝的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敢过多停留，我扯回风筝，将它一手搂在怀里。
“大小姐！大小姐！小心脚下，慢慢下来，回雁在这接你。”树下，回雁开心地对我笑着。她擦了擦脸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抱着我的纱衣，伞早已丢在了一旁。就连旁边婉如的伙伴们，也不禁发出了赞叹之声。
“喂喂，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婉如她姐能拿到的吧？哈哈，我赢了，一会请我吃青石巷的肉包子啊！”
“胡扯什么，你刚刚不是还说婉如她姐一副病弱的样子嘛！”
“管他呢！没想到姐姐还是挺有两下的啊，哈哈。”
我必须要尽快下去，这条枝干虽然承载我和婉如是绰绰有余，若是久留仍旧危险，心有余悸。然而我却没有看到身后的婉如，在亲眼见到了我从她面前拿回了她拿不回的风筝，还有她伙伴们对我的倒戈之语，已经恼羞成怒。
“贱人。你的下人说，她会接你呢。”婉如在我身后，突然冷笑道。不料她随即笑着挪向我，迅速伸出手在我背上狠狠推了一把。
没想到婉如会动手推我，眨眼间我已倾斜，要从树枝上掉下去。胸口在剧烈的起伏，呼吸也局促了起来。我听到回雁惊恐万分的呐喊，我眼前是枝桠加错遮盖的天空，和高高在上的婉如。
我怎么能就这样……
下落的一瞬间，我的意志让我伸出了手，攒足了力气扯住婉如的裙角。婉如惊慌失措，她亦是没料到我会如此眼疾手快。于是婉如被我扯着，一同摔了下去。湿冷的树枝划过我的手臂，刺痛感让我忍不住紧闭双眼。本就残破的风筝，如今已几乎只剩竹篾。
突然间背部受到猛烈的撞击，却又没有之前料想的痛。我恐惧地张开眼，原来是回雁半接半抱地在我身下保护了我，虽然此刻我已是疼痛难忍，但看着回雁痛苦的表情，我知道她肯定比我更痛。来不及多想，我扭头寻找婉如。她就在我身边，由于她是径直摔在地上，现在在地上皱紧了眉，似有晕厥之势，显然比我受到了更多痛楚。我颤抖着攥紧了手里的风筝竹篾，往她的脸上划去。霎时，婉如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一道红色的伤痕，正如我手臂和身上的一道道被树干划破的伤。
我是怎样回到我床上的，我并不清楚。恍惚之间似是婉如的伙伴们吓得在乱嚷，说是要去找父亲。
我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床幔，却不见回雁的身影。正当我寻找回雁时，却听到了二娘的声音。
“她醒了！”随即，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我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痛感使我清醒过来。“你个混账，居然敢害我们婉如，安的什么心，这么恶毒！”
二娘立刻变了脸，哭哭啼啼地转过身去伏在父亲肩头哭诉我的不是。父亲轻轻拍了拍二娘的肩，转头看向我，眼神冰冷而复杂。
“婉如说她借了你的风筝和你一起去玩。风筝掉到了树上，你们俩爬树去取。她比你先帮你取回了风筝，你却因此恼怒，将她推下了树，自己也不慎摔落。”父亲用力合上他的扇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若说并非如此，您会信吗？”我索性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乔婉兮！你一个小丫头，心肠怎会如此恶毒！害了我们婉如，居然矢口否认，还想栽赃？”说罢，二娘似是砸了什么物品，也许是我的瓷杯，我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
“待你伤好之后，去向婉如道歉。你就在婉如房前站着，她若不原谅你，你就一夜不要离开。”父亲冰冷地命令道，“可是三日后，宫中举办乞巧皇宴。钦点了我们一些正四品以上的官员，家中有未嫁女儿者，携一名未嫁女儿赴宴，赏渡河吉庆花。我本是打算让婉如随我一起去的……唉。”
“这……这莫非是要？”二娘一听父亲的话，突然来了精神。
“华霜你想的没错。皇上办此乞巧皇宴，我们揣测，很可能是要为太子择一闺秀，不是正妃，也是侧妃啊。”父亲叹了口气，“只是眼下，婉如的脸伤了，是断不能参与的，也只好带婉兮去了。”
“凭什么叫她去！我们婉如被她所害，那是本该婉如享受的荣耀啊！”二娘一听此话，立刻瞋目切齿起来。恶狠狠地看向我，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一般。
“不带她，只能带下人去，有失身份。况且论姿色，我觉得婉兮虽并非有倾城之容颜，却也有可能为我们光耀门楣。”父亲安抚着二娘，“当天我会让婉兮尽量不露脸的。如果婉兮有这个命，被问起来，就让她用婉如的身份吧。”
“可是，可是您也说了，婉兮她又没有那样的相貌，何德何能……”二娘还是心有不甘。
“我听闻，太子，更青睐善琴艺、舞艺的女子。”父亲得意一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