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少恭×欧阳明日]浮生》昭昭九宸

39、第三十八章

　　顾四娘也不答话，只朝身后抿唇一笑，站在那里的一个鹅黄裙的小丫鬟就立时捧上一个红木百宝嵌方匣来。
　　匣子精致考究，匣上锁了一把银纹鹊锁，锁上插着一柄金嵌五宝的钥匙，灯火下满身珠玉光怪陆离，已实在是个寻常不可得的珍宝。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个匣子。
　　人们都在好奇着这样的一个匣子里还会锁着什么。
　　顾四娘五根水葱一样的手指已轻轻覆在了匣盖上，她腕上的玉镯碰在匣身上，发出叮铃一声细响。
　　厅里已变得静寂。
　　她抬眼看了众人，那样娇盈盈的目光，是任任何男人看了都会心醉，女人看了都会怜惜。
　　但现在，它已全然不能再引起醉意，勾起怜爱。
　　因为人们的注意力已全在了她手下的宝匣。
　　那方宝匣下的秘密，是比她还会令人心醉，令人向往，令人欲意一探究竟。
　　她已转动了钥匙。

　　机栝转动，发出咔嚓的一声轻响。
　　人们都已屏住了气息。
　　顾四娘的手依旧盖在匣上，细细摩挲过每一颗宝石。
　　她眼睛垂下又抬起，笑声娇柔道：“这次我带来的东西，可是比以往还要不平凡，就看各位谁能好运买下它去了。”
　　语声一顿，她目光扫过众人，音调陡增，道：“起价，三万两黄金。”
　　与此同时，她的手也已掀开了匣盖。
　　万道彩光从匣子中喷溢而出。

　　白陌芷见过三万两黄金摆在眼前。
　　他甚至见过满屋价格比三万两金子还要高的多的珍奇异宝。
　　但眼前的东西比他所见过的那些都要璀璨、夺目、吸引他、令他心醉、令他神痴。
　　甚至令他哀伤。
　　白陌芷过去从未有过这样的哀伤。
　　他当然有着哀愁，有着伤心，有着许许多多的不愉快，但那些哀愁不快比起现在的这份哀伤，都已是那样的幼稚，那样的不值一提。
　　这是一种近乎空虚的伤感，像生在他的魂魄里，他根本不知它源于何处，却已被它掏空心肺。
　　他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颤抖。
　　众人惊叹声里，他深深望着它，不自觉里已是流下一颗眼泪。

　　没有人注意到白陌芷的眼泪。
　　因为大家的目光都已聚集在匣中的宝物上。
　　匣子中的是一把羽扇。绿玉掐金的扇柄上嵌叠了七色禽羽，似乎有熊熊烈焰不断从中喷涌而出，其华浩瀚，其势恢弘。
　　欧阳明日也在看着这把羽扇，自匣子方一揭开时他便已感受到了其内喷薄而出的浩浩灵气，现见它五色斑斓，上挂符印，心里微微思索，不由暗暗变了颜色。
　　这分明便是传说中的五火七禽宝扇，传闻自落入妲己手中后成为狐族圣物，不见世间，却也终究只是世人流传，根本无能例证。
　　而这样的一柄传说之物，竟出现在了翠绕珠围楼。
　　“这便是传说中的五火七禽扇，以五种火、七种禽羽制成，威力无边。”顾四娘起身拾起羽扇，璀璨的翎羽华光灼耀，扇身带起的细风震得满堂烛火微微一颤。
　　众人也随之一震。
　　这样的神物前，一时竟是没人敢发声应价。
　　最先说话的那位劲装男人已先摇了头，叹道：“这样的东西，怕是我消受不起的。”
　　顾四娘闻此笑道：“蒋镖头却是自谦了，翠绕珠围楼的银盘萃所交易的便是这样的绝顶珍奇，能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人哪里再有什么消受不起？”
　　另一个道士模样的中年人捻须道：“这也怪不得蒋镖头，蒋家镖门闻名武林，一套斩星刀法独步江湖，自然用不到这样的妖灵之宝。这样的东西，还该我游虚子来才是。”
　　欧阳明日来琴川一路周游各方，也听说过神武非常的蒋家老五，更早熟知铁柱观四长老之一的游虚子，却不想竟在这一室之内全部遇到了。
　　他念此不由看向说话的道人，见他身着一身灰麻道袍，头上一根乌木发髻，第一眼如何也不像是身怀绝世之技的铁柱观长老，细细观之却又确是几分仙风道骨，自盈灵意。
　　这看似清贫不食人间烟火的游虚子已经将一个布包放在了桌面上，他身后跟着的一个童子上前打了开，刹那间金光满堂，竟是整整一包的黄金。
　　面对着满室惊讶的目光，游虚子指着那满满一包真金笑道：“我也知道这银盘萃的规矩，这些金子总共五万两。”
　　他语声微顿，又捋须缓声道：“这五火七禽扇的确非人间凡物，有生一见已是知足。如今这五万两已是老身今日全部底当，至于是否有缘也只能全凭造化。”
　　他面色平静，也不看周遭，只伸手将满包金条推去了正中。
　　顾四娘眼波婉转，道：“游虚前辈果真慧眼识珠。”她又轻轻一笑，扫过众人道：“可还有人？”

　　“十万两。”
　　就在鹅黄裙的小丫头已要拿过那五万两黄金时，寂静下来的大厅里忽然又响起了一个声音。
　　白陌芷的脸有些白，他的泪痕已经干去，但眼睛犹泛着微红。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重复了一遍：“我出十万两。”
　　他自见到这扇子的第一眼就已觉得他必须要买下它，哪怕倾家荡产也绝不能再错过它。
　　他一口便出了十万两。

　　游虚子平静的面容上悄然闪过一丝失望。而不及他失望，又一个声音已响了起来，是比那白陌芷的声音更要响亮，更要有底气。
　　是“朱白衣”，他仍是那副不羁模样，摇了铁扇道：“二十万两！”

　　顾四娘的眼里已泛了光，而白陌芷的眼则变得越发红了。
　　他咬了咬牙，立时截到：“我再加十万两！”
　　“朱白衣”摇摇头，微笑道：“我也再加十万两。”
　　白陌芷看了他恨声道：“我原瞧你不错，怎么也专来夺人所爱？”他在家中向来不曾吃亏，“朱白衣”同他两番争价已教他气急，索性直接骂了出来。
　　“朱白衣”却并不恼怒，只继续摇着扇子笑道：“此乃竞价场，只论金银，何来’夺人所爱’之说？”
　　白陌芷无言反驳，只能涨红脸攥拳道：“加二十万！”
　　“朱白衣”见此眼里兴致更盛，笑道：“孺子可教！白家少爷也乃真英豪！”他合了扇子，叫道：“三十万。”
　　顾四娘转了眼波截口道：“已是九十万两黄金了。”她的声音在兴奋里变得越发柔媚，听起来像春水缠绵，她瞧向白陌芷，柔声道：“白小少爷，你可还要加么？”
　　白陌芷心里已是发狠，暗暗骂着这跑来拆台的人，他瞪向“朱白衣”，却见朱白衣笑容依旧轻松，好似在看一场戏。
　　他心中更加恼怒，深吸一口气，拍桌道：“两百万两！我出两百万两黄金！”

　　满座已被白陌芷说出的话所震惊。
　　白陌芷的眼已显出赤色，他冷冷看向对面的“朱白衣”，等待着他说话。
　　“朱白衣”玩味的脸上终于显出些许无奈，他打开扇子摇了摇，拱手苦笑道：“好，好，好，在下已是不能再加了。”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像是的确也已被白陌芷所震撼，再拿白陌芷没有办法。
　　顾四娘更满是惊奇，她知道这少年是白家的独子，却不知道他出手竟会是这般不要命。他惊奇地看着这个不及弱冠的少年，杏眼里闪过一线欣喜，笑道：“白小少爷出手果真潇洒。”她又四下看看，问道：“如此巨额，不知小少爷是用金银还是票据？”
　　白陌芷闻此陡然清醒过来。他来此本非要做买卖，自没有带如此多金钱，更何况这样大笔的数目，他父母也本是绝不会给他的。
　　但事到如今，他怎会轻易放弃？
　　白陌芷想到此间，暗自凝神，狠狠沉下一口气去，撇了嘴抬眼扫过众人，冷笑道：“我们琴川白家资财信誉如何你们自是清楚，只我今日行的匆忙，并无现银票据，但可在此立下字据，明日午时前定当如数付上。”
　　他心里明明虚的发抖，但表现出来的竟是极其强势自信，倒教一边欧阳明日瞧着也是分外惊奇。
　　他竟不知白陌芷的胆量何时变得如此高。
　　只幸他虽心中无底缴钱，对于白家的所言却并无半分虚假，一番言论满座居然尽是信服。顾四娘一双纤手拄了秀额，略作思索后，终于也点点头道：“我当然相信白家的信誉，只是这确无先例，不知朱少爷怎么看？”
　　首座的朱少爷闻此也蹙了眉头，银盘萃交易向来不有赊账，只因所来人皆是天涯各地，不明底细，更不定行踪。而如今白陌芷家底明晰，确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朱少爷的食指轻轻扣着桌面，他尚不能定夺，一边“朱白衣”却已是先站了起来。
　　他微笑着看着众人，目光又落在了白陌芷的身上。
　　依旧是毒辣的、阴滑的目光，白陌芷迎着这样的目光，后背竟渗了涔涔冷汗。
　　朱白衣微笑道：“字据当然可以，只不过依在下看，还需抵押一物才更显公平。”
　　白陌芷听此松下一口气来，想也没想点头道：“自是可以，不过要押何物？”
　　他一身锦衣珠玉，虽也都是价值不菲，却也万万比不得那把羽扇。他也不知到底要押什么才会让人信服。
　　他只有看向朱白衣，而朱白衣也已给出了答案。

　　他指了指白陌芷腰间，悠悠道：“不如就押白少爷的这块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