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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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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风似乎紧了一些。
现在是春日,理应不会再有这样着着急急的风声,但这样的风声现在就响在门外,越吹越急。
紫冥的每一根神经都已绷起。
自他甘愿融于这柄剑的时刻,他也像一柄剑一样,对任何危机都有了本能的反应。
剑字凶险,生而为杀,无论是什么样的灵剑,终究是凶物,吸引一柄剑的也总是血腥。
现在这风就带来了血的滋味。
血的味道极淡,像一种引诱。
紫冥跃出门外的时候,月光也正探出了重云。
青白色的月光洒在青色的石板路上,一行浅淡的血红也就泛起了诡异的青光。
那是尚且温热的人的血液。
夜风吹过,血开始逐渐变得冰凉。而在这条血痕的旁边,每隔着几步的地方,也有着无数道相似的血迹,这些血点在长长的路上,月光下闪烁起盈盈的碧色。
它们纵贯整条道路,紫冥立在道路当中,竟根本看不出它们从何而来,又将往何处。
它们在月下闪着轻灵的光芒,诡秘而又灵动,似乎在召唤着紫冥跟随它而去一探究竟。
“枯骨铸我身……
碧血化我魂……
冷月照千里……
邀君步黄泉……”
寂静之中,一阵缥缈的歌声随风而起,碧血冷月下时断时续,有如鬼泣。
紫冥捕捉着这阵歌声,念着歌中的词句,忽然想到了前些日子琴川城中莫名死亡的百姓。
枯骨铸我身,碧血化我魂。以别人的血肉重铸自己的身体,这分明便是说的那个吸人精魄为生的妖物。
念及此处,紫冥平静深邃的眼里已是骤然闪过一点精光。
夜风里他已经再次乘风跃起。他的身法轻盈奇诡,一掠而去间就好像踏着月色,行在风里。
这妖物已有数日不见行踪,却不想又在今夜出来迫害人命。而不管他究竟是何来历,意欲如何,紫冥都已暗自决定绝不会让他再活过今夜。
他身形如风,沿着碧血一路掠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一张梨木长桌,一列琉璃明灯,石门推开的刹那,满目的刺目光明让欧阳明日恍然觉得白天已经到来。
他本能地举袖微微掩了掩双眼,视线在满屋的晶莹光亮里一阵阵的模糊。
满堂光彩似都已映照在他的身上。
模糊里,他觉得有无数点火一样的光点落在自己的全身。
屋子里原有七个人,七个人的目光都已落在了欧阳明日的身上。
其中一个人的最为热烈,最为激动。他已经离开座位跑了过来。
还未等欧阳明日反应,一个柳黄色的影子已经蹿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听到一个无比兴奋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道:“小公子!怎么只有你一个?”
欧阳明日的视线刹时清晰了。
他看过眼前的人,俊俏单纯的一张脸,不是白陌芷是谁。
“你……”欧阳明日瞧着他立时觉得有些头痛,他本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却又忽然住了口。
他抬眼朝白陌芷头上看了一看,果真不见了那条织锦发带。他忽然觉得有些懊恼,他早应该想到的,白陌芷来送点心,如何会是简简单单的点心?
白陌芷生性好动,不得安分,借着送点心偷听到他们今夜的计划,却又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带他同去,所以才索性来一个先斩后奏,自己先来到这里,好让随后到来的他们拿他没有办法。
但不成想他竟先等来了一个来客,而白陌芷不善藏匿,也绝没有能力独闯密道。所以那来客同他想必是认识的,带着他一齐入了密室,他也只好在仓促里藏下这根发带作为指引。
眼波几转,欧阳明日已然在心中将事情猜出个大概,他方想问问白陌芷这里究竟来了些什么样的人,要做些什么,却忽然听到席上一个年轻傲慢的声音响道:“这翠绕珠围楼的银盘萃当真是越来越随意了,怎么连小孩子也随意放了进来?”
这声音傲慢而刻薄,即便听在欧阳明日耳里也委实尖酸的很。
他抬起眼来,正看见席上一个阔绰青年不屑地望着自己。他穿着一身考究的青翠色真丝云纱,一众人里分外招摇扎眼。
这小孩子说的当然是欧阳明日。
欧阳明日瞧着他眉梢微挑,刚想说什么,席上已又有一人发了话。
这次说话的是一个一身粗布劲装的中年人。
他一直看着欧阳明日,现在终于瞥去了青翠色一眼,摇摇头冷笑道:“非也,我从他进门起便注意了他,他的脚步轻灵异常,即便是我都不能感到丝毫震动,简直像飘行在空里——这样的人年纪轻轻能有如此内功,即便是你费尽心思请来的那西域十三无影骑都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是呀,能被朱公子请来的怎会是凡物,我看倒是你妒忌别人年少有为。”另一边一个嫣红色衣裙的女子已经盈盈站起,掩面轻笑起来。
她声音娇软动人,就好似她轻薄衣裙下盈盈一握的腰肢,又好似一杯香醇诱人的浓酒,让人听了便会酥软,便会迷醉。
她的步伐也是那样轻盈动人,每一步都似点在水波上。她微笑着来到了欧阳明日面前,抿了唇儿笑道:“公子也莫站着了,快随我一起入座吧。”
她身子靠过来许多,莹白的肌肤在薄透的轻纱下若隐若现,欧阳明日自她周身闻到一股温柔的芬芳,下意识退后了半步。
翠衣公子连遭两番嘲讽脸已变色,他冷冷瞧着女子,冷笑一句道:“哼,我看顾四娘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顾四娘闻此却是不恼,她娇美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回眸咯咯笑道:“我瞧上谁并不要紧,只是总也不会轮得到你这只翠羽锦鸡。”
一语毕了,她已经引着欧阳明日往席上走去。欧阳明日暗自观察一遭,虽对席上之人都并不面熟,却也知道他们都必有着超凡之处,只是还是想不出这些能人异士聚集此处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他心下正念,却忽然觉到十几道罡风扑面,抬眼却看到了那翠衣公子一张得意的脸。
顾四娘的话说完后,翠绿色的脸已经变得翠绿,他看着朝席上走来的欧阳明日,忽然站起,直挥出一排钢针去。
欧阳明日抬眼看他的时候,他袖中的钢针正飞了出来。
此举一发突然,就在满座都还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一声惨叫已然响起。
众人方自惊呼。
欧阳明日已经缓缓坐了下去。
他不急不缓地绕着掌中金线,眼光微挑,越过众人目光看向了席后。
所有人的眼睛也就都随着他望向了身后。
翠绿色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而他的脸色已经比方才还要绿。
他惨白的脸满映了丝袍上鲜艳的绿。
他已经被自己的那十几颗钢钉牢牢地钉在了墙上。
寂静,整座厅堂霎时变得鸦雀无声。没有人看到欧阳明日出手,人们只看到了被钉在墙上的翠绿。
欧阳明日犹在绕着金线,他看着墙上的青翠色,眉毛微挑,道:“公子缘何不来就坐?”
青翠色瞪着他,却已经没了说话的勇气。
最先笑起来的还是顾四娘,她一面抚着胸口咯咯笑着,一面指着墙上的青年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原来竟是你孙大少爷。”
欧阳明日冷眼看着脸色忽白忽绿的孙少爷,道:“我赛华佗向来不喜欢自作聪明之人,却也不想因你一个坏了各位的兴致。”
“说得好!今日大家的兴致确实是坏不得!”欧阳明日语音刚落,厅门已经再次被打开,一个白衣青年款步而入,正是朱白衣。
他方才半路推托有事离开,现在又回到了这里。
他看向欧阳明日,勾唇笑了起来:“欧阳公子明月入怀,自不会同孙少爷一般计较。”
他的面目在这些璀璨的灯火下终于清晰起来,欧阳明日回眸看去,灯光下的朱白衣眉目清魅,眼角眉梢里隐隐透着狂狷之意,正是同他自己一样的孤卓。
朱白衣朝他笑着,躬身道:“不如请欧阳公子看在朱公子的份上就此放了那位孙少爷?”
他此话一出,欧阳明日才注意到了他的身后居然还站了一个人。
顾四娘看着朱白衣身后的人又抿唇笑了起来,托腮嗔道:“朱公子怎的才来?若是再晚些恐怕就要闹出人命了。”
她又瞥去一脸惨色的孙少爷一眼,道:“这孙翠羽太不识规矩,朱公子是应把他赶出去的。”
朱白衣身后的人走上前来,欧阳明日盯着他,见他年纪虽轻,却也是器宇不凡,一身装扮更是华贵逼人,比起朱白衣的确是更像“朱公子”一些。
那方才这个朱白衣同他所讲的一切岂非都是骗他的?
如此一念,他恍然记起方才那个持灯少年的确是唤他“白公子”而非“朱公子”,而他当时心思紊乱,竟是全然没有注意得到。
想着他心中一阵懊恼,转过眼看向朱白衣,却见朱白衣冲他微微一笑:“在下知道欧阳公子最是心善,必是会饶过这位孙少爷的。”
他将“心善”二字念的极重,听在欧阳明日耳里却是再刺耳不过的嘲讽。
而眼下纵他想要撕破他的脸也是全然没有办法。
欧阳明日何曾吃过这样的哑巴亏,朱白衣似也是知道,笑的居然越发愉快。欧阳明日看着他的笑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回首甩出一点金光。
千万的愤怒都融入了这一点金光。
金光正打向孙翠羽。
席上的每一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都想来瞧一瞧其中的门道。
而同方才一样,他们才自凝神,那翠衣的孙少爷已经瘫软在了地上。
欧阳明日还在绕着线。
噼里啪啦一团脆响,十数根钢钉落了他一身。朱公子看了看地上的孙翠羽,笑道:“欧阳公子果真名不虚传,白公子所引之人果真都是不同凡响。”
欧阳明日却只冷笑,目光瞥向朱白衣道:“愧不敢当,明日本无名在外,何谈’名不虚传’?倒是白公子着实龙凤之才。”
“朱白衣”干咳一声,朱公子闻此只是朗声大笑,抬手召过了两个年轻侍从,吩咐他们把地上的孙翠羽抬了出去。
他已经步上了主位。
他扫过座上的每一个人,轻咳一声正色道:“那么,今天就从顾四娘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