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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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明日和欧阳少恭已入了石廊。
走廊不宽，却也不窄，勉强容两人并肩而行。欧阳明日此刻紧紧贴着欧阳少恭，闻得到他身上幽然如缕的浅香。
他向来不喜那些风雅豪贵惯用的熏香，如今却对欧阳少恭身上的香息产生了莫名浓厚的兴趣。
他想到了自己身上沾染的草药气息，他上一世习医研药，一世与药为伍，这一世也是生于药庐，自幼便一身药香，对各类草药的性味了如指掌。他细细嗅着欧阳少恭身上的淡香，却是总想不出同哪一味药草最为相近。
那是一种全新的香息，是他两世生命里都从未遇到过的气息。他闻着这样陌生的气息，居然有了些喜欢。
他忽然也觉得这长廊并非那么神秘那么未知了。
翠绕珠围楼的布置极其讲究，即便是密道也极尽装潢。两壁墙面雕刻满了精致的缠枝牡丹，每朵花芯都饰以一粒圆润珍珠。满墙牡丹绰约在明灭的火光里，中间一点点珠子更是露水一般闪耀着耀眼的光彩。
他们行走在这样的长廊里，好像行走在了一条当真铺满了鲜花的道路上。
第一级石阶终于出现在了长廊的尽头。
石阶很宽，很浅，上面也是雕满了细纹，看上去简直像一件艺术品。
欧阳明日看了眼那级精致的石阶，袖中金光一点，只听见叮的一声闷响，整座长廊再无动静。
“并无机关。”他收回金线，抬脚先行迈向了台阶。有了台阶的通道要比方才的石廊窄出些许，一人犹是有余，两人却有些困难了。
他一脚才要迈出，手却被轻轻扣住了。
他回过头去看欧阳少恭。
细微火光里欧阳少恭的脸朦胧不清，唯一双眼睛依旧明亮。他迎着欧阳明日略显诧异的目光，微微一笑。
“火折在我手里，我来照路。”
这翠绕珠围楼并不简单，必定还会暗藏机关。眼前的通口幽暗狭长，进去之后难免会触碰什么东西。
此刻走在前面的人，必定会承担极大的风险。
欧阳少恭不想让欧阳明日置身这样的风险。
二十余年他心思精明，鲜少置身危险，如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忍让眼前的少年去犯这样的危险。
他拉回欧阳明日，一步便先行踏上了石阶。
他又回过了头去，嘴角还是挂着浅浅的温暖的微笑，道：“跟紧我。”
火光照不清欧阳明日的脸，他自也就没看清那张脸上一瞬间复杂的表情。
他只又看向了脚下奇特的台阶，叹了口气道：“这样浅的石阶，不知这石梯该有多长，我们又需走多久。”
石梯果然足够长，两人也走了足够久。
整条楼梯像是在盘旋，又像是无序的缠绕。欧阳明日跟着欧阳少恭走了大概两盏茶的功夫，只觉得在不停转弯，却也不能再分清方向。
纵是再聪明的人，放在这样不见天日的狭小空间中如此绕弯，也都不能再辨的清方向。
他们二人现下已完全不能判断自己所处何地，只能沿着长梯继续前行下去。
而所幸他们这一路尚未触碰到一个机关。但这样的平稳也最消磨人心，火折的火越燃越弱，两壁的珍珠不再耀眼，花也似要枯萎，前方依旧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两个人走在这条没有尽头的楼梯上，无尽的沉默里渐渐都生出些许疲惫之感。
欧阳明日紧紧跟在欧阳少恭的身后，死死咬着下唇。这样的石阶虽缓，他走得久了却还会有些气喘，他早已感到腿上筋脉里越来越严重的酸软，他这一世仍是患有腿疾，站立行走的时间总不能持续的太久。
他今夜无疑已经是要超出忍耐的极限了。
走在前面的欧阳少恭并不知晓身后人的情况，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也是如此的稀薄，他瞧着手里越来越弱的火光，心里渐渐不再平静，却更有些佩服起这奇特楼宇的建造者。
这样幽长狭窄的隧道，岂非是比任何玄妙机括更加锐利凶猛？除非是对这构造了如指掌，寻常闯入者入到这样充满未知诡秘的长梯里，岂非是往往走不到尽头便会自觉退却？
凶残可怖的利器往往并不能阻碍一个人的决心，而未知的恐慌和猜疑却足可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念。
而欧阳少恭不是寻常的人，他也知道欧阳明日更绝非寻常的少年，只要他们肯坚持，便一定能够顺利到达那个充满秘密的地方。
欧阳明日已经不能再坚持。
他的心未有丝毫动摇，但略微的缺氧和严重的腿疾已经让他的身体到达了极限。
在又踏上一级浅浅的石阶后，欧阳明日只觉得头脑间忽然一阵眩晕，双腿再是不受控制，直挺挺就向前边软倒了下去。
混乱里他想到了在御仙阁见到欧阳少恭的时候，他也就是这么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他还记得欧阳少恭温暖的胸口。
欧阳少恭的身体依旧这么温暖。
他隐约听见了欧阳少恭焦急的呼唤，还闻到了那缕好闻的幽香，现在那香也是暖烘烘的，好像夏天里正午阳光下的花园。
昆仑山没有夏天，天山也没有夏天，他其实总共只在两个地方闻到过这夏日的花香，一个是沙漠之甍，一个是陀罗村。
他还记得沙漠之甍里满枝的蔷薇和陀罗村里如火的曼陀罗，他记得皇甫仁和摘下那几朵蔷薇别在了新娘的发间，他静静地躺在那片火红色里。
空气里弥漫着那样浓郁的近乎腐烂的香气，暖融融的阳光洒了一地，他也似要融去在那样的花香里。
铺天盖地的浓香中，他忽然恍惚觉得，还有第三个地方，他还在第三个地方见到过这样的阳光，闻到过这样的花香。
他在脑海中拼命搜寻，却死活找不到一片回忆。
刺目又疯狂的阳光里，他看到了一双比之更为耀眼的眼眸。那双温和的深沉的眼睛，那么的熟悉，他只看一眼就已被牢牢吸引。
究竟为什么，这双眼睛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挣扎着不闭上眼睛，开始死死地端详起那双神奇的眼。
欧阳少恭看着怀里欧阳明日半昏半醒间直盯盯盯着自己的双目，心跳忽然没来由加快了起来。
突然昏厥的欧阳明日委实让他慌乱起来，而所幸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欧阳明日发作。
他在他身上找到了那瓶救命的丹药，并喂他服了下去。
谁料睁开眼的欧阳明日便只顾盯着他，怎么唤也全无反应。他只有更加小心注视观察着他，心里没了半丝主意。
病痛让少年终日苍白的面庞泛起了丝丝暧昧的红晕，半阖的眼眸也褪去了往日黑白分明的冷清，变得如水上雾色一般柔软缠绵。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呼着气，温暖潮湿的气流一下下扑在欧阳少恭俯下的脸上，连着他目光里柔软粉嫩的唇瓣一同显得无限缱绻，教他呼吸竟是一时凝滞。
他看着怀里尚且娇嫩的少年，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勾人的面庞，心跳越来越快，意识也越发混沌。
他犹豫一下，伸出手细细抚过少年的眉心，掠过那一点血红的朱砂，望着他望向自己的毫不避讳的绵长的目光，终于忍不住缓缓俯身下去。
欧阳明日认出了那是欧阳少恭的眼睛。
他睁开了双眼。
欧阳少恭在冲着他微笑。
“你还好么？”他尽力掩饰着慌乱，无论是欧阳明日的突然昏厥还是他方才忽然睁大的眼睛，都骇地他罕见地慌张起来。
他竟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但欧阳少恭毕竟是欧阳少恭，他心里虽慌做一团，表现在欧阳明日面前的依旧是一江春水波澜不惊。
只有淡淡的、合乎情理的紧张和关心。
“咳……若是跟了旁人，只怕明日的性命就要就此不明不白断送去了。”欧阳明日目光一瞥正见到欧阳少恭紧紧抓着的药瓶，轻咳一声展颜笑了起来。若是换了其他人，慌乱之中只怕还真不能发现他放在身上的药瓶，更只怕即便找到了也不知要服用哪一瓶才对。
欧阳少恭见他如此，想到方才情状，眉头一蹙，责怪一样叹息一声道：“你既知道如此却还有闲心开玩笑。”
话一出口，他方意识到自己语气的奇怪，敛声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刚才怕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若不是他恰巧也习得一些药理，能够辨别一些药物，那么一堆瓶子他还真不能挑出来哪一瓶才是能救欧阳明日的药。
那欧阳明日岂非真的就要死在自己面前了？
想着他竟真生了些气恼，脸也微微红了起来。
欧阳明日听着他刚才的话也是一愣，半晌想不出下话来，只好静心调息一周，发觉已是大好后，张眼见到欧阳少恭犹是一脸闷闷，心中一阵复杂，轻咳一声道：“我那病是宿疾，却要不了命，即便没有药，昏一阵儿自己也就好了。”
他又想了想，指了指地上的几个药瓶道：“这些药也都是有用处的。”
欧阳明日从不爱做解释，现在却总是想着要解释。
他拿过一瓶，倒出一粒递给欧阳少恭，抿抿唇，道：“吃下这个。”
欧阳少恭略为疑惑地接过丹药服下，听见欧阳明日继续解释道：“这隧道太过狭窄，空气不畅，我方才竟忘了这药可以多少缓解一些拥闷之感。”
欧阳少恭服下后果真觉得呼吸畅快了许多，他看着欧阳明日也自服下一粒后，又看了看手中几欲燃尽的火折，道：“只是不知这路还有多长。”
他又看向欧阳明日，他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这样情况如何再走的了路。
欧阳明日心里也是明白，他过去曾无比憎恶着自己的腿，后来终究看开了去，而现在，在欧阳少恭重新望向他的一刻，久违了的厌恶感又遍满他的全身，他再次憎恶起了自己这双只会拖累的腿。
他微微垂下头去，咬咬牙扶住墙壁，谁料才站起一半，身子竟又不争气地软了下去。
“莫要逞强！”他听见欧阳少恭低喝一句，他还没有听见过欧阳少恭这般说话，这让他委实惊了一下，抬起眼看了欧阳少恭，却见他已经把火折交到了自己手上。
他自己则背对着他蹲下了身子。
“勾住我的肩膀，我来背你。”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