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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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本就不是一张人脸。
披风下的脸狰狞可怖，月色下泛起一层诡异的青光，分明就是一张青铜鬼面。
那张鬼面转过头来，面具上两个圆窟后隐约两道红光幽幽朝欧阳明日望了过去。那一眼意味深沉，欧阳明日竟是从这一眼里生生看出了面具后的微笑。
这一笑必不会有什么好事。
欧阳明日决定先发制人。
他于空中猛提一口真气，一点直掠到鬼面上方，双掌相错，一道赤光已经从天而降直劈向身下魅影。
赤色的光自天边而来，狠、快、决绝，毫无情念，一入直向黑影头顶天灵大穴。
这一招看似凶残，实际分寸得当，不过是欧阳明日想要逼他弃尸现形。
而面前鬼面见此身形一扭，竟猛从怀中掷出一道明黄光色来。
明黄色的是一具尸体。
他浑身散发着奇特的味道，穿着一袭黄色长衫，被黑影抛出去的时候解开的衣带扬了起来，黄色的衫子也就飘落在了空里。
眼见赤光就要劈过尸体，欧阳明日猛收真气，竟将那道赤焰尽数强自收回，同时左手又抛出金线一钩，正好缠住了那具尸体。
尸体的头在空里乱晃着，线身一紧，他青白色的脸一歪正歪向欧阳明日，欧阳明日并不认得这张脸。
他长舒了一口气。
只此一个瞬间，鬼面一个遁身又是要离开。
欧阳明日将手中尸身朝身下紫冥一抛，拂袖就要追去。而在尸体离手朝紫冥落去的瞬间，竟是一个火花爆起，骤然化作了一团烈焰。
火光冲天，不及欧阳明日出手挽救，尸体在空里连续几个爆裂，已是烟花一样炸做漫天灰屑簌簌飘散去一空，风一吹，干干净净，连渣滓都没剩下半粒。
白梧离开后，欧阳少恭也走出了院子。
他穿过那一丛小竹林，又来到回廊上，顺着长廊几折几绕，步态轻松，似做闲赏。正是江南三四月的天气，整座府邸繁花如簇，此刻月渐中天，清光普照，空气中暗香四浮百花娇媚，欧阳少恭广袖长衣游走其间，微风徐来，花雨渐落，竟是美妙如画。
他步履如风，所过处飞花不染，环佩不鸣，行去百步寂寥无声，袍袖整洁，似是从未移动过一般。他缓缓行着，细细打量着所过景致，心里已慢慢构做一幅完整的图景。
他做事向来不顾几成把握，因为他一定会自己将把握提做完全。即便是旁人眼中不可能的事，他也会排除一切万难，将之变为必然。
拿走白陌芷的玉在他眼中并非难事，但也还未有十成的把握，所以他现在并不急于求成事。
他在等一个时机。
欧阳少恭思忖之际，却见到前方忽然跌跌撞撞行出一个人。他轻轻一闪藏入一面柱后，偏头静静观瞧起来。
行来的人身染酒气，粉面朱唇，欧阳少恭轻轻一眼便识了出来，正是他要寻的白陌芷。
白家的少爷像是醉了酒，方行几步又跪倒在一边，哇地呕了起来。柱后的欧阳少恭瞧在眼里，微微笑了一笑。
天之所助。
他缓缓从柱后步了出去，来到了白陌芷的身后。
白陌芷醉的厉害，五感皆蔽，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浮过来的人。他外袍大敞，袍下玉带上悬着的司南佩就完完全全暴露在了欧阳少恭的眼下。
那块玉佩在依稀月色下闪着清冽的冷光，映在欧阳少恭眼里竟平添了几番诱人魅色。
他悄无声息地走近了一些，俯下身子，拿起了那块小小的青玉，左右摩挲起来。
那块玉碧光一闪，原本沉静光洁的玉面下隐约涌动起丝丝暗色的华光，欧阳少恭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几寸光色，回想着那日初见这块玉石的景象，心里好奇愈盛。
他左右翻看着这块玉石，忽然听到身后一阵窸窣。
“谁？”
欧阳少恭低喝一声，身形一动，已经背过身去。
他的身后是看不到尽处的长廊，长廊一面依着青瓦粉墙，一面是几树垂丝海棠，粉色的花瓣被月色染了一层白霜，雾一般浮在廊外，斜伸入几枝，娇羞地抬不起眼来。
花后慢慢步出一个娇瘦人影来，也像那海棠一样，垂着眼迟迟不肯抬起来。
人影又走近了些，欧阳少恭方看清原是一个娇弱女子。
她穿着一袭月白绣花齐胸襦裙，外罩了一件海棠素色披肩，头上挽着简单云髻，髻上插了一枝白玉素簪，裙下一双雪白绣鞋往前点了几步，踌躇一下，便再也走不前了。她静静站在那里，垂着眼，就要融化在满目的海棠月影中。
欧阳少恭瞧着一愣，心底也忽然像落下片海棠的花瓣儿，沁凉如遥远的月色。
白府无成年女儿，这位年轻小姐怕就是沈碧涧了。
独怜幽草涧边生，溪涧有碧草堪怜，饶欧阳少恭见了，也觉出几分慨叹，便就这样一个剔透女儿偏偏要付与一个心思全无的白陌芷，这不免又要他念及几分过往，想到这世上到底只“情”字最难捉摸。
心方念处，他面上已是微微谦和笑了起来，花月里俊朗明媚。
“在下冒昧，惊扰姑娘了。”
海棠下少女闻此心跳莫名一滞，她听闻这声音甚是好听，好听到忍不住微微抬头张望去一眼。
她看到了月色下一个俊朗男子在冲她微微笑着。这一笑给她的感觉很奇特，像是很久之前便见过一般，却又是分明无比崭新的，它那么近又那么遥远，好似隔了万水千山，隔了好多个捉摸不到的日日夜夜。
嬷嬷说陌生男子是不能看的，但眼前的男子却教她忘记移去目光。
欧阳少恭看出她眼神有异，却是不明所以，只好掩袖轻咳一声，那姑娘便立时垂了脸颊，耳边两道青瓷耳坠微微晃动着。
她又轻轻“嗳”了一声。
“白……白公子？”她终于看到了地上伏着的白陌芷，想要上前却又碍于欧阳少恭，一时不知进退，光洁细腻的脸上竟是渗出几点香汗来。
“姑娘莫急，白公子只是饮醉了而已。我帮你一起把他送回去吧。”欧阳少恭温和安抚一句，替她扶起了白陌芷。少女看到白陌芷无事，心才放落地些，又听闻他后半句，脸登时又涨红一片，摆手慌张道：“公子误会了，我……我同白公子……我们没有什么的……”
欧阳少恭见她忽然激动起来微微愕然，沈碧涧却是不敢再瞧他，自顾抿唇绞了袖摆不知要怎样才好。
“在下明白，但还要烦劳姑娘带路才是。”
欧阳少恭依旧笑容温和，见到沈碧涧微微一愣，又补充道：“我是府上才请的琴师，对这里还不甚熟悉。”
原来是新来的琴师。
沈碧涧心里默默记了，点点头，转头引着他往居所走去。一路上二人皆是无话，月色明亮，水云一般映在回廊里，草木为藻荇交横，空气里到处是各色花的香息交糅，碧涧一路低头看着闻着，只觉得一路也似飘行在了空里水里，心头浮浮沉沉，不知所处。
欧阳少恭却是不知这些，他倒也不可惜失掉一个机会，因为他本不欲今日行事。他初到白府，若是恰巧此时丢了东西，自是惹火上身，他又怎会做如此蠢事。
只是刚才那声音甚是奇怪。欧阳少恭耳力绝佳，那一声他听的分明是右侧传来，而沈碧涧却是从左侧走出的，莫不是刚才那回廊上，除了他们二人，还有第三个人存在么。
念此他心中一凛，回过头去又看了一眼，只看到身后长廊深不见底，一汪月色繁花如旧，除此外全无其他。
月色清冷，照在他和沈碧涧的身上，拖出两道浅浅的长影。花影摇曳，一阵风过簌簌，很快也全部消失在了深长的无尽的黑夜之中。
烛焰跳跃着，映在欧阳明日的眼里，也燃起了两道火光。紫冥正坐在欧阳明日对面，小心翼翼看着他，大气不敢声张。
欧阳明日一下又一下耐心绕着手上的金线，面无表情，紫冥数着他绕线的圈数，正好数够了三百有二十一圈。
“可恶。”
欧阳明日绕线的手一停，忽然面无波无澜地吐出两个字来。
他这二字说的相当清晰，清清爽爽响在寂静的房里，甚至荡起了一点尾音。
紫冥被这二字一惊，回过神来又看到欧阳明日煞白一张小脸，心里一时狠那恶人欺负明日下不了狠手肆意玩弄，着实可恶至极，倒该由他亲手剐了才是。
剑字凶险，生而为杀。他身为上古剑灵，本就嗜血而生，若不是顾忌明日，他今夜怎会让那人就如此逃了。
“记得你说前四个人也都是头七未过便被火葬了。”欧阳明日并不知紫冥心中所想，倒是想起了那一团自燃的火。
他们后来发现尸身飘落的衣服上竟然抹满了白磷，欧阳明日便又想起那尸身上奇特的味道，确定这尸体应该是早已被全身涂满甚至填满这药物了。
鬼面人将尸体甩给他时催动了内劲，带起的一瞬高温点燃了尸身身体内外的粉末，自然把尸骨炸成了渣滓。
而前四个人也都是匆匆火葬，这么一来，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心中有了头绪，面上微微笑了起来，桃花一样的眼里光华一现。
“看来，我们明天又要去琼华楼看一看贺公子的病如何了。”
紫冥看着欧阳明日笑了起来，心里也放心一些，听到他说明日要去琼华楼，方才又想到什么，一拍头叫道：
“对了，险些忘记了，傍晚你在楼上歇息时候，白府差人送了请帖过来，说是要什么宴请叩谢。”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