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青骨绘倾城》春秋亭

62、弟兄叶

　　皇甫玄武陪着丹青在白水寺里东逛西逛，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伺机打探情报。皇甫玄武出手阔绰，每进一重殿宇，该殿的功德簿上就添上了不菲的一笔；丹青好读书，平日里佛经故事也没少翻，与庙里的和尚们有共同话题，自然聊得很投缘。物质与精神双管齐下之后，他们开始旁敲侧击地询问关于广浚的资料。

　　不知不觉到了晚膳时分，俩人匆匆赶去斋堂和大家会合。在餐桌上，四小组各自分享了今天的大作战成果。

　　首先，广浚是白水寺唯一的俗家弟子，这令丹青有些好奇，为啥偌大的峨眉山，俗家弟子就只有一个呢？

　　要搞清楚这个问题，首先就得讲讲这“俗家弟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俗家弟子”一词最初缘起少林，这事儿还得从太宗皇帝那儿说起。

　　话说少林寺既是武林泰斗之一，北江湖赫赫有名的武宗，慕名而来的习武之人自是不计其数。但是少林寺显然不可能在这方面大开方便之门，在诗朝以前，若想学习少林武艺，只有一个途径：落发为僧，出家入寺。及至隋末，天下群雄并起，少林寺与太宗皇帝之间有了渊源，这在演义故事中多有描绘，不加赘述。太宗登基之后，就将少林寺敕封为了国寺。

　　虽然成了国寺，但是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道教还是占据着诗朝宗教的主流地位。于是，多了一抹政治色彩的少林寺开始不再强求习武之人剃度出家，视为“俗家弟子”。当然，在寺里修行的时候还是要严守清规戒律，而且入寺容易出寺难，如果想出师离寺，必须要经历一系列严格的武试。不管怎样，这些俗家弟子的目的其实就一个：习武。

　　那么，问题就来了，广浚来这儿当俗家弟子干嘛呢？习武？峨眉山不是南江湖的武宗吗？可惜，非也。

　　武如意扶持佛教，疏远道教，首当其冲的就是峨眉山。为什么呢？有三点原因。

　　第一，擒贼先擒王。你峨眉山既然是道教武宗，那我就先把你改革一下，大鱼落网了，剩下一些小虾米掀不起多大的浪来。

　　第二，影射暗示。我连道教仙山都能改成佛教仙山，天底下还有什么改不了的？就算是改朝换代，男权易女主，也照样不在话下。

　　第三，操作容易。峨眉山本来就是道佛并存的，又有普贤菩萨作为形象大使，改革和宣传工作困难少，效率高。

　　因此，峨眉山早已不再是昔日的南江湖武宗，之前也讲过，峨眉武功都已经分化成了五大派系，不在蜀山了。现在的峨眉山就是一个充满了佛教文化的名胜古迹，根本没有习武之人会巴巴地来这里拜师学艺。

　　四年前，还是普通人的广浚来到了白水寺，请求在此出家修行。当时确实是剃度了的，可没过一年，他又蓄了发，变成了俗家弟子。这可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当白水寺的俗家弟子，他图什么呀？

　　这广浚啥也没图，人家兢兢业业地做着本职工作，还不时给广大农民兄弟做点慈善工作，没事儿就好弹个琴，再没别的了，在这儿一待就是四年，从来没离开过峨眉山半步。这就奇了怪了，这和佛门弟子的日常没区别呀！没区别你干嘛剃了又蓄呢？蓄了发又不还俗，这不瞎折腾嘛！

　　这个问题搁谁谁都想不明白，丹青他们八个人也是绞尽脑汁，还是猜不透。

　　其次，还有一个问题，说这个广浚的琴声能召唤妖怪，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虽然传得挺邪乎，可是据白水寺的僧侣们说，根本就没这回事。这个广浚虽然琴弹的好，却不轻易弹，每逢月圆之夜，人家才会在白水寺的明月池畔抚上一曲。只是广浚弹琴的时候不喜人打扰，故皆奏于夜深人静之时，且明月池在白水寺的毗卢院中，入夜之后是会上锁的，常人根本进不去。当然，肯定有人想方设法地偷听过，不过据说三年来没有一个人能完整听下来的，因为广浚的曲子太美了，美得让人如痴如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皇甫玄武他们都不太理解，如果真是这么简单，又怎么会出现那种荒诞不经的谣言？

　　丹青却认为，这很有可能和陈世美、潘金莲等故事一样，是对原型人物的一种“污蔑”，实际上就是一种“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心态。你不是不让我听吗？我听不成我也不让别人听，我就说你的曲子是恶魔的音乐，给你丑化一下，让大家都不敢去听。

　　无论如何，以上都是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恰逢十五，月圆之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众人决定：夜探明月池。

　　晚膳过后，大家就各自回房做准备了，等待子时到来。

　　皇甫玄武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只穿着白内衫的丹青正在包袱里东翻西翻的，不禁问道：“在找何物？”

　　丹青闻言转过身来，叹了口气，一副烦恼的样子：“在找夜行衣啊，可是偏偏没有黑色的衣服可以用。”

　　皇甫玄武却笑了：“着黑衣夜探，岂非不利于行？”

　　“啊？为什么？”丹青茫然地眨着眼睛，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今夜乃月圆之夜，”皇甫玄武耐心地解释道，“月光皎洁，视物较清，且明月池畔定然波光水粼——”

　　“哦，我懂了！”丹青恍然大悟，“满月的夜色不再是一片漆黑，黑色夜行衣无法与背景环境融为一体，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然也，故雪夜夜行多着灰缟，月夜夜行多着靛青。”

　　“原来是这样，真是老司机——我是说你的江湖经验挺丰富的。那么……”丹青回过头去打量着一堆衣服。

　　皇甫玄武走过去挑了一件，然后披在丹青身上，又退了几步欣赏着效果。

　　丹青低头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扬起眉毛：“你就让我穿这个去？”

　　这是一件鎏银云纹宝蓝袍服，华丽又不失典雅，皇甫玄武显然很满意，点点头：“荷塘之畔，月色之下，定然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他的眼睛里朦朦胧胧的，仿佛已经在脑补这幅画面了。

　　丹青决定先不跟他计较引用不当的问题，瞪着他说：“拜托，‘夜探’，什么是夜探，我们是秘密行事好吗？！”

　　皇甫玄武笑了笑：“尚不知明月池情形如何，我等一行八人，我与师兄自不必说，天葵与远志亦可潜行，云桃木是猎户出身，或有藏术。然，小鱼、水芙蓉及你，皆无功夫在身。着锦衣夜行，倘被发觉，尚可诿之赏月听琴种种。着夜行衣前往，倘被发觉，岂非令人起疑，打草惊蛇？”

　　“这……这我还真没想过……”丹青不禁佩服他的心思，老司机就是老司机，“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八个人是不是太多了点儿？要不……就你们四个武功高的人去吧，我就不添乱了。”

　　皇甫玄武不置可否，只是说了一句：“既如此，我也留下。”

　　“为什么？”

　　皇甫玄武摸了摸眉心，慢慢地说：“曼陀罗或许正蛰伏此间，若我四人一同离去，只怕……”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无论如何，我不会离你而去。”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丹青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把门打开，其余六个人都已经装戴整齐站在外面了。

　　“公子还在换衣？”南宫鱼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丹青。

　　“呃……没有。”丹青说着就把袍服扯了下来，“我们在讨论人选问题……”说着就把顾虑又讲了一遍。

　　“八人同行，是多了些。”南宫金麟咂着嘴点点头。

　　“那……我们就不去了。”水芙蓉看了看云桃木，主动说道，“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木哥也不算武功高强。”

　　“也好，这里相对更安全一些。”丹青同意，又扭头对皇甫玄武说：“你还是跟南宫大哥一起去吧，你们俩武功最高，互相也有个照应——或者，天葵也去。”他又看着天葵说，“他轻功好，夜行最适合。如果不放心，就让远志留下来吧。”说着又看向远志，“他的硬功夫比天葵要强，有他护卫，综合保险系数比较高。这样安排可以吧？”

　　哪知皇甫玄武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我绝不离你而去。”

　　没等丹青再说什么，南宫鱼也跳着脚说：“公子不去，我也不去。”

　　也许南宫鱼不去是比较明智的，丹青于是点点头：“那……天葵和小鱼也留下好了，就你们俩去吧！”

　　没想到皇甫玄武这回干脆连话都不说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扬起眉毛抱着双臂，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

　　更气人的是，南宫金麟居然也说了一句：“小鱼不去，我也留下。”

　　“不是……我说留下是有钱拿还是怎么着？！”丹青恼怒地说，“怎么一个个都不去了？好！你们不去就不去吧，我一个人去！”说着就气冲冲地准备往外走。

　　南宫鱼拽住了丹青的袖子：“我也要去！”

　　“你不是不去的吗？！”丹青瞪了他一眼，一甩袖子，“就给我呆在这儿吧！”

　　“不！”南宫鱼大喊大叫，“我要去！我要去！”

　　关键时刻，天葵出来解围了：“呃……公子，不如您和我家少爷、南宫少爷——哦，及小鱼——一道前往查探，余下我等四人留守，如何？”

　　远志也帮腔道：“善矣，二位少爷武功高强，此行必无虞也。”

　　“……？哦！此法甚好。”云桃木被水芙蓉暗暗拍了一下背，愣了下一下，马上也附和着说。

　　丹青望着一群一唱一和的人，叹了口气：“我穿了衣服马上来。”

　　一阵窸窣的声音，皇甫玄武已经又把袍服轻轻披在了丹青的肩上。丹青刚穿好，他又熟稔地替自己系着衣领结，丹青微微有些窘，即使再怎么兄弟同袍，毕竟一堆外人在看着……

　　难道没有外人在场就OK了？丹青被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吓了一跳，从什么时候开始，皇甫玄武给自己系带似乎变得有些顺理成章了？他对自己悉心照料，那是他作为师兄的情谊，自己怎么能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呢？毕竟在这个时空，你注定是个孤家寡人，你的家，早就没有了，不是么。

　　“走吧。”旁若无人的皇甫玄武给他系好后，温柔地说道。

　　“嗯。”丹青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耶！”南宫鱼欢蹦乱跳地跟着一起出发了。

　　南宫金麟立刻尾随而去。

　　余下四个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水芙蓉微微叹道：“皇甫少爷对梅公子，当真是情根深种。”

　　云桃木挠了挠脑袋：“那……皇甫少爷为何不肯明言？若是喜欢，就说嘛！”

　　“只因公子懵然不知，一味当作兄弟情义，一旦宣之于口，若是公子不愿，该当如何？”天葵也叹了口气，“何况少爷的婚事……唉，以梅公子之心性，必不是甘于侍宠之人。”

　　云桃木还是有些不解：“何不退婚？”

　　水芙蓉拧了他一下：“皇甫少爷是世家大门，婚事必不可草率行事，你还当是你那小村庄不成？”

　　“水姑娘此言极是。”远志赞同，“少爷的未婚妻皆是千金之女，门当户对，且少爷重孝，父母之命，怕是无法违拗。”

　　“唉，”水芙蓉一副过来人担忧的神色，“前路多艰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