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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檀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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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丹青严肃地说道。
现在他们俩正坐在一大片凸出的崖边的一棵落叶乔木的树荫下的一块大石头上,皇甫玄武的鼻血已经止住,丹青正在为他包扎手指。
皇甫玄武动了动包扎好的食指:“依你之见,此事是否与广浚有些瓜葛?”
“他出现之后,曼陀罗就出现了,我不相信这是巧合。而且,”丹青很肯定地说,“这里除了我们,还有谁会对这朵花感兴趣?有可能广浚就是曼陀罗,那朵花是针对我们来的。”
“可……你适才言道,那黑……黑……”
“黑寡妇。”
“呃,对,黑寡妇。其毒虽强,却因量少而甚少致人死命,莫非……仅是警告?”
“不,”丹青摇了摇头,“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我刚刚说过,被黑寡妇叮咬,伤口不明显,痛感不强烈,当事人往往难以察觉,即使察觉了,大概也会像你一样不当回事儿,等到有症状的时候就已经是比较严重了。虽然在我们那儿,黑寡妇咬死人的确不太常见,可那是因为有抗毒血清——哦,你可以理解为一种解毒剂——但你们这儿是没有这种东西的,那么,结果会怎么样呢?”
“这……”皇甫玄武摸了摸眉心,“然,我中华医术亦有解蛛毒之方:以生姜捣碎敷于患处,再将雄黄、青黛、梅片研磨,温水送服,或——”
“这我知道,”丹青打断了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黑寡妇的症状发作需要一个多时辰之久,被咬时又没什么异常,一般人很难联想到这上面去。何况,黑寡妇体型不大,又和花一个颜色,若不留心的话只怕被什么咬的都不知道。今天要不是我认出了它腹部特有的红色漏斗形图案,我都不敢相信会在这儿碰到这种蜘蛛。”
皇甫玄武眨了眨眼:“我有一事不解:此间游客众多,若是有好奇之人触碰曼陀罗,该当如何?凶手此举,未免大意。”
“问得好。”丹青点点头,“其实这个概率很小,因为蜘蛛是冷血动物——就是说,它会冬眠,峨眉金顶的温度比它的生活环境要低得多,所以在曼陀罗里的黑寡妇一直处于冬眠状态,普通的触碰不会轻易将其惊醒。而一般人再好奇也不会将这朵既不香也不美的怪花随意拿走,会这么做的,只有知道这朵花含义的人,比如我们。好一个精密的计划……”
“这却奇了,”皇甫玄武困惑地挠挠眉头,“广浚不过一介俗僧,如何这般通晓此蛛?”
“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丹青叹了一口气,“且不论广浚是不是曼陀罗,黑寡妇蜘蛛在天.朝又有几个人知道?当真不容小觑。”
皇甫玄武的眼神也凝重了起来。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丹青慢慢地说,“有可能广浚非但不是曼陀罗,反而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你言下之意……”皇甫玄武双眉一皱,“毒花毒蛛本是冲着广浚而去?”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丹青摸着耳朵说,“我们是昨天到的峨眉,今天中午登的金顶,如果凶手要把黑寡妇装进曼陀罗,再把曼陀罗插入树孔里,直到被我们发现,中间是不能间隔太长时间的,否则,即便没有人将花拿走,保不准黑寡妇会苏醒过来,自行爬出。”
“可……你方才言道蜘蛛已入冬眠——”
“那只是因为峨眉金顶的环境温度比较低而已。黑色最能吸收阳光,黑色的曼陀罗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花朵内温度升高也不是不可能。按照曼陀罗如此缜密的行事风格,他不会没有算到这一点。”
“这也并无不妥。”皇甫玄武还是有些不解,“之前岂非已言明药王谷中有细作?曼陀罗得知我等行程却也不足为奇。”
“那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到金顶呢?连我们自己都不清楚会逛多长时间,而且要是在中途的某个景点待得太久,说不定今天就直接去白水寺投宿了,他怎么能保证我们一定会登顶?难道他还会预言术不成?我想曼陀罗这种人是绝不会凭运气行事的。”
“言之有理,可他又如何得知广浚何时登顶?”
“刚刚我听见那群人和广浚的聊天,他们说广浚‘又来赏景’,这说明他平时就有登顶的习惯。如果广浚真是下一个目标,那么曼陀罗肯定会对他的行踪仔细研究以求了若指掌。和我们临时起意不同,多年的老习惯是很难改变的。这也是我之所以怀疑广浚有可能是受害者而非凶手的原因:广浚来此是必然的,而我们来此则是偶然的。必然当然比偶然的成功率大得多,不过也正是因为偶然因素才导致了必然结果出现了意外。虽然救了广浚一命,却害得你误中副车。”
皇甫玄武一笑:“小事一桩,不必挂怀。”
“要不是你,被咬的肯定就是我了。”丹青有些过意不去地说,“唉,怪我,也不知道检查一下,太冒失了。”
“莫要如此,”皇甫玄武赶紧拍拍自己的胸膛,“瞧,生龙活虎,已无大碍。替你挡灾,我心甘情愿。”
“啊?”
“呃……我是说我身为兄长,理当护你周全。”
“行啊,够讲义气的!”丹青笑了笑,“哎呀,对师弟都这么好,那对心上人岂不是要宠上天了?谁要嫁给你这么个男神可够有福气的。”
“其实,我——”
“公子公子公子公子——”
丹青一扭头,小家伙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呐呐,公子,我作了诗,”南宫鱼兴高采烈地举着一张纸挥舞着,“可以不背书了么……唔?有杀气?”
南宫鱼还没来得及回头,皇甫玄武已经怒不可遏地一把将他拎起来,举过头顶,他吓得在半空中徒劳地挣扎着,哇哇乱叫。
“你干什么!”丹青瞪着皇甫玄武,“小心把他摔着了!”
“小鱼!”南宫金麟跑了过来。
“大哥!”皇甫玄武生气地把人丢给南宫金麟,“管好你的人!”
“……抱歉抱歉。”南宫金麟显得很惭愧,“是我管教不严——”
“哎哎,人家又没做错什么,你们俩干嘛呢这是。”丹青不满地说,又对南宫鱼招招手:“小鱼,别理他们,来,把你作的诗念给我听听。”
“哼~”南宫鱼对两位大少爷做了个鬼脸,然后欢欢喜喜地跳到大石头上,一本正经地朗诵道:“东边飘来一片云,西边飘来一片云……”
皇甫玄武扬起眉毛看了南宫金麟一眼,后者尴尬地笑着,似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南边飘来一片云,北边飘来一片云——”
“停停停!”皇甫玄武嗤之以鼻,“你这也叫诗?!”
“呃……没关系没关系,”丹青依旧鼓励地说道,“汉乐府《采莲曲》中不是也有‘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这样的句子吗?那个……小鱼这么写吧,恰恰是写出了云很多的场景嘛!”
“嗯嗯,知我者,公子也~”南宫鱼摇头晃脑地说。
皇甫玄武瞪着丹青,那眼神分明是在说“这样真的好吗?”
丹青假装没看见,清了清嗓子:“呃……小鱼第一次写诗,值得表扬。唔……你这四句好是好,就是还没有收尾,要不,我给你补上?”
“好呀好呀!”南宫鱼喜不自胜,拼命点着头。
丹青微微一笑,随即吟道:
“东边飘来一片云,西边飘来一片云。
南边飘来一片云,北边飘来一片云。
何惧骄阳似焰焚,敢容雷霆千万钧。
不嫁狂风甘化雨,要将邪火一扫清。”
南宫鱼拼命鼓着掌,在石头上又蹦又跳。
皇甫玄武和南宫金麟面面相觑,继而又相视一笑,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煞费苦心。
其余众人陆陆续续地集合了,皇甫玄武对他们讲述了黑寡妇事件的经过,大家都咋舌不已。
商议之下,一干人等决定立刻前往白水寺一探究竟。
除却神话传说,有史可稽的峨眉佛教文化始于东晋隆安年间,高僧慧持创建了全山第一座寺庙:普贤寺,视为峨眉佛教之源起,地位超然,故规模之宏伟,远非卧云寺可比。然,普贤寺命途多舛,几经火焚,诗朝时易名为白水寺,以求克之。明神宗时,赐额“圣寿万年”,遂更名为万年寺,直到如今——此乃后话。
白水寺建于狮子岭间一座突起的山峰之上,群山环绕,相映成趣,一年四季景色优美,尤以秋季最佳,有“白水秋风”闻名于世。
一行人来到白水寺,这里的游客比卧云寺多得多,纵然如此,却并未太过嘈杂。大概真是法相庄严,进得山门,立时就给人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就连平时最闹腾的南宫鱼,此刻也变得安静了不少。
殿宇前的香炉中密集插着枣红色的线香,殿宇内的横梁上悉数挂着明黄色的盘香,青烟袅袅是白水寺的一缕香魂,将佛的气息渲染于呼吸之中,熏渍在方寸之间。红色的蜻蜓停留在荷叶的手掌上,黄色的蜜蜂蛰伏在花蕊的怀抱里。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牵着烟雾的白纱裙在空中缓缓地流转。柔柔的清风懒洋洋地拨弄檐角悬着的铜铃,老和尚的木鱼轻轻地敲着,吟诵着古老而神秘的咒语。
丹青回过神来,普贤菩萨的一双慧眼正似睁非睁地瞧着他。
这尊普贤菩萨像是武如意下令敕造的,遍体鎏金,光彩照人,栩栩如生,是白水寺镇寺之宝。普贤菩萨头戴佛冠,身披袈裟,手执如意,神态慈祥,端庄典雅地坐于莲台之上。佛冠镶嵌五色宝石,如意点缀七宝琉璃,莲台刻丝白银云纹底座,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一头六牙白象背负莲台,步履稳健,似欲前行。白象以一整块羊脂玉雕琢而成,晶莹剔透,细腻润泽。如此华美之物,难怪丹青这个平民百姓看得出了神。
其他人都在虔诚地礼佛,只有皇甫玄武还拿着三柱香,默默地看着他。
丹青没有作声,脸红了一下,皇甫玄武却没有介意,替他将香点燃,又整齐地递给他。丹青注意到这三柱香比一般的贡香要大得多,约莫3厘米粗,1米来长,通体赭黄,上面还用朱砂绘着祥云金印,心知这就是民间所谓的“烧高香”了。土豪就是土豪,多高级的工具。
礼佛完毕,众人便去了庙祝那儿登记。拿到钥匙后,大家商量着先自行调查,多打探些消息,晚膳时再将情报汇总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