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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梅花佳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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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睿醒来的时候,发现四周都是布满青苔的石壁,一时间想不起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他动了动身子,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脸上比身上更疼。他这才将丑奴把他扔下枯井的事给想起来。他向来自诩聪明天机,不料今日却在这阴沟里翻了船,想来也是他太大意了。
耶律睿强忍着浑身的不适,终于扶着墙壁站了起来,随即便觉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才站稳。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圆形的井口是昏黄的天,看样子应该是傍晚时分。从井口到井底三丈有余,四壁又有青苔,寻常人不借助绳索也很难爬上去,更何况他又身受重伤。
井虽已枯竭,却仍然是个湿气极重之地,他似乎能感受到丝丝的寒气正透过他缕缕的伤口侵入他的骨血,慢慢地挤掉他体内仅存的温度。
然而耶律睿心里也明白,最糟糕的不是现在,而是一个时辰之后。北方的冬天,天黑时,气温骤降,寒气能入肌骨,即便深井可以驱寒保暖,可终究湿气太重,若是湿气入骨,轻则落下寒症,终生难消,重则就此送了性命也未可知。
从眼前来看,真是叫人十分绝望。不过他耶律睿也是个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的人,他从身上掏出一个约一指来长的纸桶,用火石点燃,向井口发射了一枚信号弹。
不消一刻钟,头顶落下一根绳索,旋即一黑衣人从上方跃下来将他抱住然后攀着绳索飞出了井口。
两人一落地,便有两个黑衣人过来将他扶住。正在此时,数十名黑衣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耶律睿扫了一眼众人。
“属下来晚了,属下该死,请将军责罚!”
说话的人便是方才跳到井中将他救上来的那名黑衣人。这黑衣人名为古塔,一直以来都是耶律睿的心腹,半个月前他们失去了联系,直到今天寻着这信号,他才找了来。
半月失联,古塔心中有愧,然而耶律睿却摆摆手,什么也没说,嘴边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现在他连说话都疼。
古塔似乎也明白耶律睿现在最需要的是救治而不是追究谁的责任,但很明显以耶律睿的伤势根本走不了远路,天色又已经晚了,他便命人去云州城里请一名大夫来。
趁着这空档,古塔将耶律睿扶到了破庙中休息。
耶律睿靠着一根柱子坐下,环顾了一下庙中的情况,已没有了丑奴的踪迹,他早该想到,此人必然不会久留。思及此,他便头枕着柱子,合上了双目。
不久之后,一名郎中被带了进来,而此时古塔也已经在寺庙内生起了火堆,室内便立马暖和了许多。
“公子,郎中来了。”
耶律睿本就只是闭目养神,听到古塔的声音,他就睁开了双眼。
这郎中本是被古塔的手下给强行掳来的,而此刻在耶律睿的面前却丝毫没有畏惧。
那郎中将耶律睿的伤势仔细地看了一遍之后,就立马开始处理伤口,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的交流。
他的一系列行为让耶律睿疑虑的同时又生出一些兴致来。仔细看这郎中,而立之年,样貌也不出众,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独特之处,却浑身散发出一种气定神闲、医者仁心的风范来。
“先生,我们夜间将你掳来这个破庙中,看先生却是气定神闲,难道先生就不害怕吗?”
“你们这个时刻将我掳来,必然有求于我。我有什么可害怕的?”郎中的语气里也真真是没有半分的惧色。
"哈哈,先生还真是个不同凡响之人。"
郎中一边检查耶律睿的伤口一边回答:"再不同凡响的人也难救入骨之毒。"
"你说什么!你若救不了我家公子,我便杀了你!"古塔拔出利剑,直抵郎中的咽喉。
那郎中瞥了一眼架在脖子上的剑,看都不看他,继续查验伤口,平静地说:"你若是想你家主子死得快些,就不要手抖。"
"你!"
古塔气极,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郎中以泄愤,可是偏偏他说的话又没错。
耶律睿示意古塔放下手中的剑,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我的毒,我自己清楚。先生尽力救治就是了,若是有什么意外,我的下属也绝不会为难先生"。
郎中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布兜里掏出一个药瓶接着上药。
耶律睿顿觉脸上清凉了许多,不似之前火辣。
"我这毒先生可医得?"
"红姑子算不得奇毒,但也霸道,只有四令奇花做引入药才可以解。虽然如今正值盛冬,但是要凑齐这几味药引也不是难事。再加上你如今吃的这解毒丸还可以助你撑上几日,如若解药服用及时,这毒也只是有惊无险。"
"先生如何知晓我服用解毒丸?"
"这解毒丸名九香,就是因为它散发着一种特殊的香味。即便被服用之后,这股香仍然能通过人的皮肤渗透出来。我刚才给你检查伤口的时候就闻见了这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被他这么一说,耶律睿果然闻见了一股极其清淡的香味,之前竟没有注意到。
"先生果然高明,敢问先生名号?"
"我不过一介江湖游医,何需问及姓名。"
古塔正要发作,被耶律睿再一次阻止。
"也罢。不过这几日还要劳烦先生随我们走一趟了。"
郎中既没有多问,也没有再说什么,似乎已经猜到是这样。包扎好伤口之后,他就被耶律睿的手下带下去了。
望着远去的青衣男子,耶律睿问:"你们何处找来的郎中?"
之前出去寻郎中的侍卫说:"古塔大人叫我们去找郎中,我们还没到城里就碰到了此人。他正给一民妇治病,情况紧急,我们见他医术十分高明便带了回来。"
"这人看起来怪怪的,将军,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耶律睿摇摇头,挥挥手:"他虽然不简单,但是还有用,而且也不见得会扰乱了我们的计划。先不要动。"
"是。"
往东五里便是云州城。夜幕之下,灯火通明,隐隐喧嚣,处处笙歌,还真是个热闹繁华之地,与此处冷清的破庙真是天壤之别。
街上灯火盎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手执梅枝,无不欢欣鼓舞,喜不自胜,三三两两,来往相迎。
人群中,一对白衣少年引人注目。和欧阳宗泽他们一起后,云卿又穿上了男儿装,化身翩翩公子。
"想不到今夜的云州城这么热闹。"
"一年一度的梅花节,当然热闹了。这云州别的没有,就是这梅花长得好。"
"确实是好。"想着梅谷里那日见到的盛况,欧阳宗泽心里是十分认同的。
沿街望去,街灯满路,灯面上皆绘梅图,所见之人,皆佩戴梅花,着绣有或者染有梅花的衣裳,只有他们二人一身洁白,难怪要引人注意。
"三哥,之前我们抓的那三个人是什么来历?"
"他们是灵山的三匪,大刀疤、白面虎和黑鼠。这些人是云州城外的灵山上的一伙强盗,不知受何人指使从幽州城送来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大木箱子。"
"一个大木箱子?能装什么?金银珠宝?"
"不,是个人。"
"人?!"云卿很吃惊,为何要千里迢迢偷运个人来?
"据他们所说,是个白净的年轻男子。"
这就难猜了,不过能让欧阳宗泽在意的,恐怕这个人的身份也必定不同寻常。
"你是说?"
欧阳宗泽的脸上看不到太多的情绪的起伏,只有瞬间微蹙的眉头表明他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只是怀疑。"
"会有危险吗?"
"应该不至于,如果有危险他必定早就逃脱了。"对于房子丞的为人,他是十分了解和信任的,把自己处于完全被动的状态不是他的作风。但是要说不危险也是骗人的,他一直不与自己联系,恐怕是碰上了十分棘手的事。所以不管房子丞在做什么,他都必须尽快找到他。
见欧阳宗泽不再说什么,想必是有自己的打算,云卿也就不过问什么了。两人就这样一直沿街走着,走了许久,一如在幽州边境的那个月夜。
"卖花!卖花!公子买个花吧!"
二人被两个卖花童挡住,小女孩约摸七八岁的样子,男孩似乎还要大些,俨然少年模样。
"公子,买个花吧,我们的花刚摘的,很新鲜。"
云卿看见这两卖花童的手上的花,确实好,每一枝都是含苞待放,若买了回去,可香上几天的屋子。
"你想要哪个?"
云卿便随手在少年的手中挑了几枝红腊梅,少年踌躇了片刻,开口道:"公子,能不能将她手中的花也一并买去?"
还没等云卿反应过来,一大束红腊梅就放在了她手中。
"看你这般喜爱红梅,就一并都买下吧。"
"太好了,溪妹妹,买完了花你娘就不会说你了,谢谢公子,溪妹妹,快谢谢两位公子。"
"谢谢两位公子。"
看着两个孩子的脸上天真的笑容,欧阳宗泽和云卿也相视一笑。
两个孩子拿着得来的花钱又高兴地往前走去了。
"哈哈,看来你早就猜出他们不是兄妹。"
欧阳宗泽但笑不语。灯火通明的街上,当时的人们总不会忘了这样的一幅情景:两位年轻的公子并肩而行,白衣如雪,其中一位手抱红梅,开怀大笑,另一位则伴其身旁,眉目有情,月皓风清。此番风情,可入诗入画。正所谓:红梅一束,公子二人,灯火万家,绝代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