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龙》阿宁宁

68、陆拾捌

　　待到黎珞从颉兰殿出来，已然暮色四合。黎珞左右看不到阿福的人，立马着急起来“咦？阿福去哪里了？阿福呢！阿福呢？”

　　璃晔拍了拍黎珞肩膀，双眼直望向阿福白日里远去的方向，早已看透所有一般“放心吧，她没事的。”

　　黎珞却毫不理会璃晔的话中之意“怎么没事啊？阿福不认路的！这么大的郑王宫，她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黎莺这时从殿中走出，听到了黎珞的叫嚷，只当自己的王兄与那公子符关系甚好，所以才如此关心“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我看那公子长得蛮是机灵，过一会儿自己便会寻路回来的。”

　　璃晔笑了笑，直直往前走去“算了，再找不到她，世子估计就要吃人了。”

　　黎珞刚要反唇，却见璃晔已经要走远，也便老老实实跟了去。黎莺守在门口，转身看了眼纱帐后的王后娘娘，刚要跟上去，便忽然被王后娘娘叫了回去。

　　璃晔对郑王宫的大小通道了熟于心，几个转弯，便抄了条近道走到宫墙的另一面。从小宫门踏进去，望见阿福一个人缩成一小团，紧紧靠在城墙边，隐藏在阴影之中。

　　黎珞踏进宫门之后便望见了阿福，跑上前去，率先关切地摸了摸阿福的额头，语气轻柔“阿福？你怎么了？”

　　阿福失魂落魄，抬眼轻飘飘瞅了下黎珞，便又低下头去，半张脸埋在臂弯之间，声音如同瓮中传音“我看见辰崇了。”

　　黎珞的手于空中一顿，继而落下“你…看见辰崇？”黎珞抬起头，四下望去，忽又问阿福道“他在哪里？他还活着？”

　　话毕，黎珞便意识到，自己最后那一问是多余的，如此一说出来，反倒有些别扭。

　　但因阿福此刻心情沉闷，也并未体会到那话中的言外之意。只闭上眼睛，好似憩觉，呓语般喃喃道“他说他走了，不带我去海市了。”

　　阿福单这一句，随后顾及到黎珞的心情，便没有往下说去。摇摇头，忽又叹了口气“可是我想要去海市，也许以前，可以放弃，但是这一次，是姥姥告诉我的，她告诉我，要去海市的。我一定要去海市的。”

　　黎珞一见到阿福如此执着糊涂的模样，便觉对方是有些累得说了浑话。扶起对方，便往另一处出口走去“我们先回去吧？”

　　阿福自始至终闷着头，甚至都没有想起问一句黎珞的事情。跟着璃晔与黎珞回到巫祝府邸，一个人沉默着走进房间，便卧下了。

　　黎珞守在阿福门口很久，亦是想了很多的事情。可最终，全数被阿福最后那冷淡的目光冲散了。自始至终，他忌惮着辰崇的存在终究是没有错的。想他要么就不出现，惹得阿福心中牵挂，要么一出现，便将阿福的魂都摄走了一般。

　　璃晔守在桃花树对面的门廊处，倚身望着黎珞。眼看这世子今日明明已经和自己劳心伤神商讨了一整天，如今却还要为这情·事所累，不禁无趣地摇摇头，转身回了房间。

　　转眼到了第二天清晨，阿福从床上被丫鬟叫醒。听说是要和黎珞与璃晔再进宫一趟，阿福一百个不情愿。只因辰崇的离去心情彻底低落，可转念又想到，黎珞和沁源君之间的恩怨到底要紧，若是自己这个时候不在黎珞的身边，未免有些过分。

　　思及此，阿福只好强撑着从床上起来。将那不再开花的桃花枝别到头上，又是一副公子派头，跟着黎珞与璃晔进了宫。

　　这一次，璃晔直直带黎珞去了郑王宫正殿会见郑王。只临到殿外，璃晔却又将阿福与这宫廷争斗隔了开来，使其在外等候“总归阿福你进去了，也说不了话。再看见那沁源君，也是不好的。还是在外面等着可好？”

　　阿福觉得这安排刚好合了自己心意，便点点头，转而与黎珞道“我在外面等你。”

　　黎珞温婉一笑，柔柔的目光如掩在河川中的银河星辰“你不要再乱跑了。”

　　阿福神情别扭，低下头点了点“知道了。”

　　黎珞心中仍旧忧心，但见阿福如此乖巧，便也只得放心。他自然清楚，如今那正殿里面的斗争才是自己应为关心的，可是既然身边已经有了阿福，他又怎能不将其时刻挂在心间呢？

　　璃晔站在一旁，不断从阿福打量到黎珞，目光里，竟不免掺着些温情钦羡。片刻，才转身往正殿中走去。

　　黎珞跟过去之后，阿福便一个人守在了殿外。她永远无法清楚，那一天，郑王宫紧闭的正殿宫中究竟发生了多少腥风血雨与刀光剑影，亦是不知，机智的璃晔是如何化解沁源君早已准备好的一根根毒箭。她只记得，那一日日头刚好，她乖乖地守在门外，本朝着面前的梅花树发呆，突被黎莺的娇俏女音唤醒“符公子？”

　　阿福自知现在的身份仅是巫祝门下一小小门客，对待面前这位听说地位极其尊贵的公主，立马学着璃晔朝拜时的样子作揖“拜见公主殿下。”

　　黎莺倒对于这等繁文缛节很不在意，两只手并在身前，笑盈盈问道“符公子怎么没跟着王兄他们一起进去？”

　　阿福傻笑了两声，因和生人说话总觉得慌，显出一副少年腼腆羞涩的姿态“国家大事，我一个玄学子弟不是很懂，跟着进去也无益，还是守在这里的好。”

　　黎莺仰起头，眼波流转间总是禁不住打量着阿福那张漂亮脸孔“是啊，本来我也想要跟着进去的，可是昨日母后与我说，后宫的女人不好参加这等事的。不过我又担心王兄，便在这里等着了。”

　　阿福点了点头，因辰崇的事情兴致始终不高，只一味低着头“是啊，看来公主殿下还是很关心黎…世子的。”

　　黎莺有意靠近阿福，两只黑晶石般的瞳仁紧紧印着阿福容貌“是啊，虽然我们五年没有在一起，但是再次相见，却完全没有任何别扭的感觉。可能这便是血浓于水吧，不过说起关心，符公子和王兄是什么关系啊？昨日符公子不在，王兄紧张地要死。”

　　阿福抬眼，见黎莺那天真的眼睛直直瞅着自己，心里竟有些发憷，微微后退了小半步，低头道“我和世子，我们是在来郑国的路途上认识的，相谈甚欢，算是…知己。”

　　黎莺了然，神情里明显掺着对阿福的喜欢，见四下无人，便又继续大胆靠近着阿福问道“既然这样，那么符公子应该要留在郑国的吧？王兄对你那么好，璃晔哥哥又收了你做门客，便可无需到他国周游了，可是？”

　　阿福认真想了想，却摇头道“我本要去海市的。”

　　黎莺的眼中划过一丝黯然，心中忧虑阿福无法留住，又道“去海市？符公子一个人吗？那种地方虚无缥缈的，怎么去啊！我们郑国花了整整五年才摸到了青鬼城所在，符公子要只身一人去寻那海市，恐怕苦尽一生都难所得啊！”

　　阿福听黎莺如此说，心中又是忧虑万分起来。本来辰崇离开之后，她想要去海市的信心就被打击了一遭，如今更是心头郁结，一股燥火急上来，声音也虚了起来“我…只要去找，总会找到的。”

　　黎莺这番好奇起来，问道“不过符公子如此想要去海市，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去做？”

　　阿福又一次哽住，过往的糊涂事全数涌进脑海，让阿福晕乎乎的。正急躁地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脱口而出“总之必须去海市，如果去不了海市，还不如当初跟着死了。”

　　黎莺被阿福这句话吓到，两只手捧在嘴边，吃惊地望着阿福，自是听不明白阿福这话中的意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

　　阿福紧紧低着头，心中一时乱的要死。耳边不断蹦出昨日辰崇的那些话，如同六月里即将枯萎的玫瑰，在即将泯灭希望时，做出最后努力的绽放，可是却无情的被自己摧残…她此刻只感到无尽的愧疚，悔恨，难过，可是如果让昨日重新来过，她必也是会选择拒绝的。

　　无法改变的悲剧，最为凄凉。

　　待了许久，黎莺试探着重新上前，眼角眉间含着笑意，神情也重新柔软下来“符公子？你还好吗？”

　　阿福摆了摆手，一边垂头丧气地不再理会黎莺，往一旁走去。

　　黎莺站在原地，因刚刚阿福那有些失常的态度，对于阿福所存的好感也有些下落。看着阿福那萧索的身影，怯怯地不敢去跟上去。

　　正是这时，正殿的大门被侍卫推了开来。黎莺往里面望去，就见到沁源君黎湛跪在地上，那个带回来的假世子被两个侍卫拖着往殿外拉去，一边还不甘心地嚷嚷着“父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父王我真的是黎珞啊！父王！”

　　黎珞，璃晔二人跟着从殿内走出，冷眼望了望那假世子被拖走的方向，方听到璃晔目视前方，却与黎珞道“世子应该看见了，王上的身体日渐衰退，沁源君的野心也已经为王上识破。世子封王，是早晚的事。”

　　黎珞低沉目色，良久，才抬头问道“阿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