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龙》阿宁宁

64、陆拾肆

　　新郑荥阳城，近了年末，城内的街头巷尾，都已经陡然盛放起各色的梅花，芳香十里，凛冽多姿。

　　城里的人民从城门口便放肆摆起了摊位，大大小小的食品果馔，日日都如同逢年过节一般。车水马龙叫卖声盘旋在耳边，叽叽喳喳好不热闹。骑在白羊之上的阿福看得目不暇接，若不是璃晔一脸严肃，两只手紧紧锢着阿福不使其下羊，估计此刻阿福已经如同被放出圈外的野鸭子般扑腾来扑腾去了。

　　黎珞一路颠簸，骑在那骨瘦如柴的牛背上好不舒坦。时而起身的时候，忽然经受一个颠簸，又赶紧抓住了老黄牛的外皮。惹得黄牛高声呻·吟，自己则恐慌被黄牛甩出去，被那底下的人群给吞没。

　　穿过集市，黎珞本以为自己会直接被送到郑王宫的。可谁知璃晔摇摇晃晃的，竟带着阿福与黎珞到了自己的府邸。

　　下了老黄牛，黎珞抬头观望着面前阴森森的巫祝府邸，感觉那房檐上都冒着晦气，不禁嫌弃地摇了摇头“做什么？我不是应该快些回郑皇宫见父王母后吗？”

　　璃晔带着阿福下羊，刚松开对方的手，黎珞便匆忙将阿福拽到了自己身旁。

　　璃晔仍旧扬着那勾人夺魄的神秘微笑“世子这几日没地方可以照镜子可以理解，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若是让王上与王后见到，会伤心的！”

　　黎珞于是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那一身褴褛破烂的玄色衣衫，很是别扭地耸了耸肩膀“那么就快些给我弄好，我还急着回宫见父王母后呢！可不要在你这鬼府邸多待片刻！”

　　璃晔不语，牵起白羊往前走去“那么世子就快些进来吧。”

　　黎珞于是拉着阿福往里面去，本以为这府邸看着古怪，又是璃晔这般方术之士所待的地方，很警惕里面会突然跑出什么四脚兽之类的。可谁知一入正厅，便忽觉眼前一亮。四方砖墙围起的小院子里面，并没甚过分骇人的生物游走，只单单种了一庭院沁人心扉的桃花。不知是璃晔的术法使然还是如何，寒冬将至，那桃花仍旧灿然盛放着。

　　一见到这灿人桃花，阿福便又忍不住想念起辰崇。但转眼望向一旁的黎珞，却也还是忍住没去说些什么。只暗自期望黎湛一行人早已回到郑皇宫，自己也好去追寻辰崇的去向。

　　一旁的璃晔似乎是听到了阿福的心声，叫来两个侍女服侍黎珞去洗漱，自己则上前拉着阿福往另外一处房间走去“阿福姑娘也该换身干净衣服。”

　　阿福跟着璃晔乖乖走进房间，一眼瞧过去，不难看出这应是璃晔自己的主卧。但因璃晔给人感觉不像是什么坏人，所以阿福也没往歪处想，直直跟着走到屏风之后，接下璃晔递给自己的衣裳。

　　“水已备好。”璃晔说着，抬手敲了敲屏风旁的浴盆边缘“阿福姑娘沐浴后，换上这身衣服即可。”

　　阿福点点头，转过身子看了看木盆中徐徐升起的热晕，忽然反应过来，抬眼望向璃晔“好，那么巫祝大人就先出去吧。”

　　璃晔却站在原地不动，一双眼紧凑望着阿福良久，只盯得阿福发慌。

　　阿福但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一把便将手中的衣物推还给了璃晔，心急道“我还是去找黎珞吧！”

　　璃晔忽然眉头一扯，拉住阿福到自己眼前“世子可在沐浴，阿福姑娘就要去找他？”

　　阿福心中忧虑骤起，看着面前的璃晔，察觉到对方敌意纷起，挣扎着要逃开对方的手“你要做什么？”

　　璃晔用那双沾着侵略性的眸望了阿福好久，却突又一笑“阿福姑娘好好洗一洗吧，身上有股淡淡妖气。”

　　话毕，璃晔便侧身走出了屏风，直直穿出了房间。

　　阿福站在原地，脑中忽闪过梦魔的可怖马面，心下一凛。

　　脱下衣物，阿福将身体陷入那缠着浓浓雾气的热水中，闭上眼睛刚要享受一番时，忽又警惕地转身，冲着屏风后面看了看，见璃晔确实已经离去，才安心地继续洗浴。

　　按理说，木桶中的温度很快便会散去。可是阿福在里面泡了好久，却还是觉得周身浑热，脑子里面嗡嗡作响，昏昏便睡了过去。

　　近日来的所思所想，如同浮光掠影般涌入脑海。在一片片彩云翻飞的苍穹间，阿福好像忽然间步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远处的空中楼阁如同平地拔起一般层出涌现，缓慢浮动在流光之间，闪耀着一阵阵迷幻妖影。

　　空中这时传来了一阵瑶琴之音，清清灵灵地好似仙鸟鸣叫。之前多次游荡在自己梦中的那条蜃龙再次从云层中涌现出来，通体闪着渺紫色光芒，幽蓝色的宝石眼睛，如同阿清叶与自己描绘的一般，美的令人心惊。

　　阿福在这一刻霍然睁开眼睛，手一滑便落到了水中。扑腾一声清醒了神智，急忙便从浴盆中爬了出来。

　　换上衣服的时候，阿福才发现，璃晔竟是给自己准备了一套男子衣裳，月白莲衫配着藕荷色里衬，素丽丽的，乍看去好像是个从山上下来的小道人。

　　披散着头发，阿福从屋里面走了出来，正好撞见黎珞和璃晔站在桃树前，华衣素裹，彼此正神情严肃地言语着什么。

　　璃晔率先瞄到阿福，不再与黎珞言语，勾起撩人微笑道“人好看，真是不论男女，都好看。”

　　黎珞反应了一下，转过身便望见了阿福，上下一打量，又冲着璃晔质问“咦？你们府上没有女孩子的衣服吗？为什么给阿福男装？”

　　璃晔理直气壮“世子你看臣下一个男子，又不是什么声色犬马之徒，为何府里要准备多余的女装啊？”

　　黎珞不耐烦地摆摆手，明知璃晔别有用意，便道“行了行了，你快说到底什么目的吧！”

　　璃晔微微一笑，走到阿福的身后变换起术法，阿福的头发便自动被一根枯萎的桃花枝束起。倒更像是个小道士了“世子这一次入宫，凶险万分。臣下虽然可以跟王上确保世子的身份，但是单凭借世子的三言两语，王上也是不会很相信世子所发生的事情，想要将沁源君定罪，更是难上加难。阿福姑娘来历不明，若是在宫中以女儿身常伴世子左右，必会有人说闲话，不如以男装掩饰，方便行事。”

　　黎珞认同地点了点头“可是阿福这样，难道说是山上来的小道人吗？”

　　璃晔道“这几年来，到郑国游方的术士颇多。阿福姑娘可以假做我门下的食客，自称玄学子弟即可。”

　　黎珞见璃晔娓娓道来如此顺畅，心下才悻悻意识到，这一切，早就已经在璃晔的掌握之中了。可是他一个郑国巫祝，从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为何如此尽心竭力帮助自己呢？莫非是和黎湛存着什么怨恨？

　　璃晔迅速捕捉到了黎珞心声，当下将阿福推到黎珞身边，徐徐然道“世子莫多心，王后娘娘贤德，多年来思念世子，臣下感同身受，这番帮助世子，不过是为了王后娘娘。”

　　黎珞略显讶异，随后也便习惯了起来，像是既然什么都瞒不过这巫祝的眼，便也只好全心全意相信着对方。而且总的说来，从见面到现在，璃晔确实已经帮过黎珞和阿福很多了。

　　阿福站在一旁，歪起脑袋摸了摸别在自己头上的桃花枝，琢磨片刻，插话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进宫啊？”

　　璃晔将手立在空中，中指与拇指相交，按着一个独特的频率开合几次，悠然道“莫慌！这日沁源君刚刚入城，按理说明日就能将假世子带进宫里与王上相认了，我们等一等，倒时候再一举拆穿沁源君与假世子的阴谋。”

　　见璃晔已经有声有色地为自己描绘好了一切，黎珞在欣慰的同时，不禁也存着一丝疑虑。虽说是为了王后，但黎珞却总是觉得璃晔这个人不会那么轻易地为自己做事，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阴谋所在。因此对于此刻的安稳，黎珞仍旧有些心慌。

　　璃晔深谙此刻阿福与黎珞的心声，却并没有继续说些什么解释的话。眼看着夜色渐至，三人同桌吃了顿晚饭之后便回房准备歇下。可临离饭桌前，璃晔却在一旁小声与阿福道“阿福姑娘这些日且住在璃晔的房中，我那房子坐北朝南，常年萦绕着灵气，可以帮阿福姑娘想明白好多事，也可驱散阿福姑娘身上腾起的妖气。”

　　阿福一怔，转而收回目光，匆忙便撂下碗筷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