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龙》阿宁宁

57、伍拾柒

　　阿福循声望去，就看见远处的昀檀身旁，多了一个人。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漂亮小姑娘，着一身明绿色罗裙，脖颈处围着一圈白白泛着兽光的绒毛，手里面还提着一个装满了瓜果鲜蔬的小竹篮。

　　她是昀檀做替死鬼时的好朋友苏苏，是只刚修行了六百零一年的白狐狸。从小待在黄泉栈，一百年前才终于化作人形，只是身后的狐狸尾巴藏不住，开心的时候就会蹦出来摇一摇。以前经常受昀檀的救济捕食灵气，如今化作了人形，昀檀又刚好成了人，便开始偷偷跑出黄泉栈给昀檀找食物，报恩于行。

　　昀檀见到了苏苏，脸上才忽然间显出人类的生气，清秀俊颜在月光下散发出明朗光辉，妩媚傲人的语调一时间关怀柔软起来“怎么这日回的这么晚？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苏苏的脸色划过一丝情绪，转而却又嘻嘻傻笑起来，身后的白尾巴在月光下忽然钻出，吓得阿福差点叫出来“只是因为冬天快要来了，外面都没有很多的人了，我好不容易偷来的这些果子菜啊的！昀檀哥哥你肯定饿了吧！快点吃些吧！”

　　昀檀认真望着苏苏的小脸，忽又皱眉问对方“苏苏你说实话，你不会是，看见梦魔了吧？”

　　苏苏的表情一顿，随即猛地摇摇头“当然没有了！昀檀哥哥你就不要担心我了，我真的没有事情的，你放心吧。”

　　昀檀自然看得出苏苏的心里有事，可是既然苏苏不肯承认，自己也不便继续追问。接过苏苏手里面提着的小竹篮，转而问苏苏“你吃东西了吗？”

　　苏苏点点头，肚子却很诚实地‘咕咕’叫起来。嘴角一扯，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又从竹篮里面翻出两块黄澄澄的糕点递给昀檀“我等着回来和昀檀哥哥一起吃的，这个是桂花糕，看起来是不是很好看啊？”

　　昀檀接过苏苏手里的桂花糕咬了一口，心里为苏苏担忧而没尝出滋味，却还是点点头“嗯，确实很好吃。”

　　苏苏听到这话格外激动，一边吃自己手里面的桂花糕一边道“昀檀哥哥喜欢的话，下次我出去的时候，还给昀檀哥哥带！”

　　昀檀急忙摆摆手，不想要如此麻烦苏苏“不用了，尝一尝就好了。”

　　苏苏刚要继续坚持，却忽然望见了小木屋窗格处的阿福。一双水灵灵的狐狸眼眨了眨，问昀檀道“昀檀哥哥，她是谁啊？”

　　昀檀望见阿福醒了，也没多说些什么，跟苏苏也只是道“过路的人，差点被山怪吃了。留在这里寄宿一夜，明日就会离开了。”

　　苏苏的眼神里蒙着一层少女般的怅惘，弱弱念道“明日吗？”

　　昀檀却只当苏苏是多心了，复又加了句“她叫阿福，我入魔之后续的命是她姥姥。她这次来，和一位公子哥儿一起的。”

　　苏苏点点头，收回目光的时候，手指不自觉抽搐了一下。好在那动作不大，未被昀檀发觉。

　　阿福站在窗格处一会儿便转过了头去，身前一阻，抬头才望见黎珞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前。只因他一身玄衣，站在黑夜之中看不太清楚，倒是衬得那张俊俏脸颊越发雪白，看得阿福心头欢喜“把你吵醒了？”

　　黎珞摇摇头，抬手将阿福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枕在对方头上，声音传入阿福耳中，带着些美好的眩晕感“阿福，我要你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始终站在你身边。你可以把自己想要的都告诉我，不管你觉得自己做的是好还是坏，我都会帮你的。”

　　阿福的心事被黎珞戳中，自知自己想要对付昀檀这件事不是个‘善良’的事。可‘复仇’这邪恶的念想久久盘旋在阿福的念头里，却也格外清楚这是不得不做的一件事。

　　于是抱着些许的胆怯与不确定，阿福问黎珞“那么你觉得，我恨昀檀，想要让他得到惩罚这件事情，是好的，还是坏的？”

　　黎珞满眼宠溺地望着阿福，抬手轻轻抚上对方的脸颊“昀檀夺走了你亲人的命，你恨他自然无可厚非。想要他得到惩罚也是对的。而不管你之后做什么样的事，我都会帮你。因为昀檀确实做错了事。”

　　阿福哀凄地低下头，坦白道“但其实，我也做错了。如果我不召唤出神隐，就不会有灾祸。神隐现，灾祸生。我明明知道，可是却……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辰崇会出现的……”

　　黎珞的手指触摸到一抹冰凉，再望向阿福时，就见对方已然泪珠莹然。手指轻轻抹了抹阿福的泪水，柔声道“不要哭了，一切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算我们后悔又能怎么样呢？而且你想一想，如果你不做错事，你又怎么会离开神巫村，又怎么会和我相遇呢？”

　　阿福紧紧抿住双唇，逃过黎珞的目光。心下自然是在想，若是可以重来，她是宁愿舍弃掉不去与黎珞相识，也要守住阿清叶姥姥和神巫村的。

　　黎珞容色一滞，自然是看出了阿福的心思，抚在阿福脸上的手冷冷脱落，不再言语。

　　转眼到了天明时分，阿福和黎珞之后又在竹叶被中小憩了一会儿，便起身准备离开了。出门的时候，看见昀檀和苏苏在木屋的空地前架起了一个锅子，咕嘟咕嘟地煮着苏苏从外面偷来的蔬菜。

　　阿福见到昀檀不说话，只得黎珞上前“我们要走了。”

　　昀檀一手拿着白瓷碗，一手握着竹筷子，将放到嘴边的菜叶子重新丢到碗里，淡然道“你们真是运气太差，现在晚了，出不去了。”

　　黎珞和阿福神色异样，复听到黎珞问昀檀“什么？为什么出不去了？”

　　苏苏这时将一块白菜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道“前头的梦魔大人这几日有婚典，我回来之后，整个黄泉栈便被梦魔大人用结界封住了。不管你是山精妖怪还是凡夫俗子，都出不去的。”

　　阿福见苏苏模样比昀檀要可亲地多，便与之问道“梦魔大人有婚典？什么意思？”

　　苏苏脸色一红，转眼看了看一旁不动声色的昀檀，复又低着头道“就是梦魔大人要成婚了，这十里八荒的妖怪都不能出去的。”

　　阿福皱了皱眉“那个梦魔大人成婚就成婚，为什么还要把你们困起来。难道他是怕，倒时候没有人去看他的婚典吗？”

　　苏苏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与阿福解释。犹豫半晌，听见昀檀插话道“梦魔大人每一百年就会举行一次婚典，这些日子正在黄泉栈挑选长相满意的妖精，凑足一百个一起嫁给他。小姑娘你和苏苏白日里没有什么事，千万不要往外面跑知道吗？就你们那两张小脸，若被梦魔大人看见了，妥妥就被收去了。”

　　阿福的心一提，忽又想起，这个‘梦魔大人’不就应该是昨夜昀檀问苏苏的那个‘梦魔’吗？那么昀檀早该清楚梦魔大人的婚典，昨日为什么还要说今日赶自己走的话呢？

　　一旁的黎珞没注意到阿福琢磨的神情，只听到昀檀如此说，慌张就把阿福给护到了怀里，推着对方往木屋里面去“那阿福你快躲起来吧！”

　　说话间，阿福的肚子又开始叫了起来。黎珞身子一顿，深感自己现在也是饿的有气无力。转眼颇为委屈地望了望昀檀和苏苏面前夹的锅子，努着嘴不说话。

　　昀檀暗自里坏坏一笑，明知自己若是不对黎珞和阿福作邀请，这两个傻孩子便是饿死也不会主动要求吃自己的东西，却也偏偏不动声色，将那清汤菜叶子吃的香喷喷，直让二人难受。

　　苏苏倒是甚为细心，看见阿福和黎珞两个人可怜巴巴的样子，笑眯眯问道“你们还没有吃饭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黎珞直起脖子刚要点头，复又望向一旁的阿福。见对方红着脸，一副很下不来台面的样子，便直接拉着对方走到了锅子前面。接过苏苏和昀檀递过来的碗筷开吃起来。

　　昀檀暗自观测了阿福一会儿，心中感叹这孩子可怜，也不知离开了神巫村之后都经历了些什么事情。好歹一直到了现在，心地仍旧纯良。一接受到了昀檀的救济，便又有些愧疚，不知是不是该对付自己了。

　　半晌昀檀收回目光，将碗筷放下，起身越到阿福和黎珞的身后，却冷冷命令道“你们吃了我的东西，就过后把碗筷锅子收拾干净。”

　　黎珞“哦”了一声，随即闷头继续往嘴里扒拉菜。阿福怯生生转过眼，发觉昀檀在暗自瞄着自己，又很恐慌地收回目光。万不知其实昀檀早就已经明晓了自己的心思，将目光扯向一旁仍旧在喜滋滋吃着菜叶子的苏苏“那个梦魔大人为什么那么贪心，一百年要娶一百个老婆，那他现在，都有多少个老婆了？”

　　苏苏抬眼看向阿福，手指立在空中，扒拉了一下“似乎……三千多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