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龙》阿宁宁

5、伍

　　往木屋奔去之时，阿福幸好有神隐在身边，不然的话，估计早便被那过路的狂躁树精给吞没了。但阿福却仍旧不去理会神隐，一股脑地推开小木屋的门，便望见原本规整的小房间，此刻已被山鬼糟蹋地七零八碎了。

　　无数朽木一般的木节，此刻都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他们通体赤黑，偶尔又会闪起一阵火焰般的眼睛。那邪火中透着诡异与戏谑，让人见了不免心底生寒。

　　阿福见到这些山鬼之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未想半个身子栽进神隐怀中。一抹桃花的清甜香气袭入鼻尖，阿福抬头呆望了神隐一眼，却匆忙甩下对方，躲开面前的山鬼往楼上跑去。

　　“姥姥！”阿福大声喊着，一边还要尽可能将手边的东西扔向往自己身上扑来的山鬼。她心里无比害怕，见不到阿清叶踪影，则更加慌张。

　　一直跑到了木屋楼上的尽头，阿福又匆忙地拐到了木屋顶楼的另外一边。发现阿清叶不在自己的卧房，又低下头去望楼下的书房。便是这时，一个山鬼的爪子够到了阿福坠下的长辫，死死勾住阿福。

　　阿福吓得惊叫，死活撕扯不开山鬼的爪子。见身边没有什么东西，便抬手将自己的小鱼篓子扣到扑上来的山鬼脸上。然那山鬼的手却依旧不离开阿福的长辫，摇摇晃晃地在阿福身上胡乱抓着。阿福只觉被那山鬼一碰，自己浑身上下便像是被烈火烧了一般难过，一个趔趄跌到地上，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道凛冽白光便将阿福被山鬼抓着的辫子切断。

　　阿福的头发四散下来，簌簌披散在脸庞上。她呆望着仍旧执着地抓着自己头发的山鬼的手，一脚将其踹下楼去。

　　起身时，阿福抬眼望着已缓缓踱步上来的神隐。见对方站定，又匆忙地对着阿福的身后射出一道白光。阿福跟着转身看去，便见到一只黑魆魆的墙壁怪被击落在地。

　　莫名得到了神隐的保护，阿福继续义无反顾地在木屋中寻找阿清叶。兜兜转转许久，最后阿福越过露台打开自己的房间，才终于望见了阿清叶。

　　原来对方一发现山鬼侵袭，便立即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准备保护自己。可却没有想到，自己并不在。

　　阿清叶手中握着一条通体银白的捆仙索，余光中望见阿福，却并没有理会。

　　阿福愣在原地，眉眼一低，望见阿清叶肩膀处，已被插了一柄磷火般色泽的小刀。汩汩鲜血随着黑色毒液喷发而出。

　　“姥姥！”阿福双眼刹时决堤，抬脚刚要扑向阿清叶，却又被阿清叶叫住“阿福站在那里！”

　　阿福立马又听话地止住脚步，目光随着阿清叶转向窗口。便望见一白衣男子，含笑坐在竹木窗格上。他光着脚，整个人轻飘飘的，让人看了第一眼，便不禁有些心软。

　　但阿福却也清楚，这个让人见了有些怜悯的家伙，绝对不是个善类的。

　　苍白男子见到阿福后，抬手整理了一下被风吹的些许凌乱的长发，肩膀微微一倾，外罩的白衣便如莲花一般倾泻到了下边，勾住肩膀衬出纤瘦身姿，看来分外妖娆“啧啧啧！小妹妹这么可爱！我看我还是要这条命比较好！”

　　阿清叶猛地抬头，将自己身中的磷火刀拔出，厉声道“替死鬼！你要什么冲我来，不允许你伤害阿福！”

　　“替死鬼……”阿福暗自嘀咕了一下，很胆怯地缩到门口处。发抖的双手往旁边一探，便摸到了门外墙壁上挂着的一把勾刀。阿福将其暗自提起，握在手中，默不作声倚在角落旁。

　　替死鬼复将目光不屑地扔到阿清叶脸上，望着对方那苍老又坚定的神情，无奈地摇头“冲你来？外面那些山鬼都是冲你来的，你急什么？”

　　阿清叶皱眉，复又握紧手中捆仙索“总之如果你想要找替死者，那么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替死鬼很是轻蔑地抖出一个微笑“你不会？那么你也得有本事才行啊！”

　　替死鬼说着，手指一捻便飞出一把磷火刀。阿清叶抬手，迅速将其甩走。但见替死鬼又一次捻起手指，刷刷从自己身后飞出三把磷火刀。阿清叶迅速躲闪，可一个闪身没注意，便被替死鬼射出的第四把磷火刀划伤了膝盖。

　　阿清叶难忍疼痛而跌倒在地，阿福随即气愤地举起勾刀，抬手将其准准地甩到了替死鬼那张苍白俊俏的脸上。

　　然正当阿福刚要庆幸自己已然击中对方时，却望见那勾刀陷进了替死鬼的脸上，可替死鬼却微微一笑，抬手将勾刀从脸上拔了出来，一滴血都没有，干干净净地扔到地上。

　　阿福惘然望向替死鬼的脸，却见那张脸上勾刀留下的痕迹已不见了。阿福的心立刻沉了下去，眼泪止不住留下来，还是不肯相信这替死鬼百毒不侵。转身从自己身边的绣花筐中拾起剪刀，直直扔向替死鬼。

　　可那替死鬼粉白至透明的肌肤，像是豆腐般，在轻轻的触碰后，剪刀直直落到地上，分毫都没有伤害到对方。

　　替死鬼由此望着满脸泪水的阿福笑笑“傻丫头啊！你刚刚不是听见你姥姥叫我替死鬼吗？我是替死鬼，又怎么会受伤呢？呵呵……”

　　阿清叶趁着替死鬼没注意，突然将自己的捆仙索射向替死鬼。替死鬼躲闪不及，一下伤到肩膀。那白色衣袂，如被火光燃到一般掉落出点点灰烬。替死鬼嘴角一扯，从窗口飞到阿福原本的床头，重新将自己的白衣拢好，拼尽全力开始向阿清叶发动攻击。

　　阿福木然站在原地，眼睁睁望着一把磷火刀直直射向自己的脸，而自己却无从躲闪时。一抹紫袅袅的影子，便将自己牢牢拢在怀中。

　　阿清叶的腹部又不巧中上一刀，转头望向阿福时，便见到牢牢抱着阿福的神隐。

　　阿清叶一诧，不解地望向阿福“阿福，你……”

　　阿福意识到阿清叶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拼了命地摇头“姥姥我没有！”阿福说着，突然又把神隐狠狠推开到一边“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没有想要召唤神隐的，我没有……”

　　替死鬼于此时又出其不意地给了阿清叶背部一刀，随后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多亏了神隐的出现，一时间将天狗掩藏住的煞气带到了神巫村，不然的话，我们这些山鬼精灵，又怎么能有如此机会向你们神巫村发起攻击呢？阿福小妹妹，真是要谢谢你了。”

　　阿福的心像是被替死鬼重重一击，她痴痴然将自己的目光重新望向阿清叶，清楚那一瞬间，划过阿清叶脸上的情绪。

　　也便是那一刻，阿福觉得，自己的心已死了。

　　可阿清叶却很快感应到了自己浑身伤势的恶化，她知道替死鬼的磷火刀，是会一点点，吞噬掉自己的生命的。她已没有救了，但阿福……阿清叶还是决定，拼尽全力，给自己的孩子一条生路。

　　适逢，阿清叶厉声与神隐道“神隐先生？”

　　神隐走上前，在阿清叶身后深深鞠了一躬“前辈？”

　　阿清叶以一种命令的口吻与神隐道“你应该清楚，应该忠于自己的召唤人的。”

　　神隐毫不犹豫“我当然清楚。”

　　“那么，请你快些带阿福离开这里吧。”

　　神隐点点头，转身却见阿福竟死命抱着身边门柱不撒手“我不要离开这里，姥姥……”

　　阿福像个不成器的孩子般哭的稀里糊涂，声音已有些哑掉。然阿清叶却仍旧不动声色地望着面前的替死鬼，即便表情难受，却还是故作无情地命令道“阿福，快些与神隐离开这里，这一切的祸事都是你闯出来的，还要在这里添麻烦吗？”

　　“可姥姥……”阿福天真地以为阿清叶把自己当成了累赘，一双手便放松了警惕。神隐便是于此时拉起阿福的手，一把将对方抗到身上，越身飞出窗口。一个看似缓慢实则迅疾的旋转，便将小木屋丢在了身后。

　　而当阿福意识过来时已晚了，她整个人靠在神隐怀中，透过那幽幽桃花香望向小木屋，便见到替死鬼将无数的磷火刀射到了阿清叶身上。随即小木屋又被楼下的山鬼和地妖迅速吞噬，整个屋子在刹那间支离破碎。

　　与此同时，阿福不忍将目光放到别处，才认真意识到，自己因不小心召唤出了神隐，将整个神巫村都毁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