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龙》阿宁宁

30、叁拾

　　时间于飞花陨落间，乍然变得缓慢。阿福呆望着自己面前的辰崇，看着对方那张，因为鲜血浸染而开始落括的容颜，表情跟着凝滞。

　　热泪流淌而下，晶莹盘旋，飞舞在空中，就好像是闪着光芒的银河般炫目。

　　她面无表情地流着泪，眼睁睁看着，辰崇努力保护着自己，一边还逞强着，对自己暖心的微笑。

　　怔然间，阿福开始不断地在心中重复起：一直以来，自己的认为都是没有错的，辰崇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个人，他是自己最可以信任的存在，上天或者说是自己的鲁莽将阿清叶带走，可是却极其怜悯地，将辰崇带到了的身边。她是幸运的，真是幸运的。

　　彼一时，阿福全然想不起自己的罪恶，更加忘怀了，辰崇的到来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她只想要牢牢抓住面前的辰崇，面前这个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人。

　　青灯大人的攻击虽看来飘然若素，但那带来的巨烈伤痛，却只有辰崇一人明白。直到阿福眼睁睁望见，一滴鲜红的血从辰崇的脖子滴到了自己脸上，终于忍不住，嚎啕一声喊了出来“不要啊！”

　　可青灯大人哪里在乎阿福的呼唤，仍旧悠悠然地发动着攻击，顺便还在这结界里面消损着辰崇的灵气。眼看着辰崇的嘴唇越发苍白，阿福又开始求助似的喊起黎珞“黎珞！求求你叫她住手！求求你！我们是为了你才来的，不要让辰崇死！不要！”

　　黎珞被阿福撕心裂肺的喊叫弄得有些慌，转而焦急地望向青灯大人，终于开口“大人，能不能先住手？”

　　青灯大人的手法开始缓缓放慢，一边与黎珞悠然道“为什么呢？”

　　黎珞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副负荆请罪模样“这两个人是王叔黎湛派来找我的，他们擅闯来到这里都是因为我，而且大人应该也清楚，王叔狡诈，这些年已经送来了很多人，这两个根本就不明白擅闯青鬼城的危险，还请大人开恩。”

　　青灯大人这时终于开始缓慢停止了指法变动，收回手，好奇看向黎珞。

　　辰崇在青灯大人彻底停止攻击之后，如同一只稻草人般，直直倒在了地上。

　　阿福急忙将辰崇抱在怀里，泪水簌簌地流淌在辰崇的苍白脸庞上，咬牙仇恨地望着青灯大人。

　　黎珞这时乘胜追击，立马又道“大人你也应该明白的，黎珞很早之前就答应过大人，除非大人的心结解开，否则的话，黎珞愿意陪着大人在这青鬼城。只是这些事情，郑国是不知的，他们一次次的派人来到这里，可是这些人，都是无辜的啊。”

　　青灯大人脸上闪过一丝少女般的天真好奇，语音淡淡“哦？这么说，这两个人是来找你的？那么孤就更加不能留下他们了，要知道，孤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想要将你从孤的手里带走。”

　　“黎珞没有大人的允许，是绝对不会离开的。大人难道不清楚这一点吗？这么多年来，大人对黎珞恩重如山，黎珞不管怎样，都是断断不会偷偷离开此地的。”

　　青灯大人冷漠地望向阿福与辰崇“谁知道呢？万一这两个人偷偷把你带走，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黎珞见到青灯大人如此固执，转眼又不舍地望向阿福。他看着她抱着辰崇的样子，心里竟忍不住一憾，果然，在他内心里，于见到阿福之后，是多半有些变化了的。说喜欢，也是含着半真半假的意思“大人，黎珞求求你，黎珞能够保证永远都不离开你，但是求你放了他们吧，就这一次，求你了。”

　　青灯大人无动于衷，重新将目光投向阿福，问道“孤问你，你可愿意，留在这里和黎珞在一起？”

　　黎珞和阿福均是没有预料到，青灯大人会这样突然一问，双双呆住。

　　辰崇于这时逞强睁开双眼，身上的伤口随着灵气的恢复，开始快速含苞愈合。沾着血泽的白皙玉手吃力探了探，一把拽住阿福的手。

　　阿福哽住，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要，我本来就不想要来到这里，我还要去找海市的，我不要留在这里！”

　　“既然不想要留在这里，那当初为什么要来？”

　　“我本来就不想要来嘛！”阿福气愤地回嘴，自然知道，这个时候想要解释什么自己被胡乱地称为‘仙姑’，还傻傻答应了装可怜的骗子黎湛这些愚蠢事是无用的，她只是一味的否定着自己，越发矛盾起来。

　　青灯大人在试探阿福的心声时浅浅听到了什么，收回目光，竟惆怅地叹了口气“总之，这两个人确实犯了错，我不能这么算了，黎珞，她既不愿意留在这里，还有这个辰崇，那么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黎珞顿了顿，又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阿福，心扉内在不自觉间，已然盛开出一朵洁白的栀子花。为谁而开，心知肚明“大人放了他们吧，就算是惩罚黎珞也可以，就这一次，求求大人了。”

　　反反复复总是求着自己放了他们，青灯大人自明晓了黎珞情绪。抬眼复看向阿福，努力想要在这个女孩的身上找到点什么奇特的东西，可是追寻了半晌，青灯大人却在这女孩的身上，找不到半点灵气。

　　这一番，却让青灯大人更加迷惘了。

　　“珞儿，你是喜欢上她了。”青灯大人悲伤地说着，语气仍旧淡淡的“但是，她心里可是谁都没有呢。”

　　黎珞清楚青灯大人的能耐，自己都不明白的心事，就这么被青灯大人点明，倒真是有些霍然“珞儿无所谓的，只是放了她吧，如果大人您现在放了她，珞儿会很开心。但是如果大人您真的决定除掉她，珞儿真的不能保证，日后不会偷偷恨着大人，难道让珞儿开始恨大人，真的是大人想要的吗？”

　　“你这是在威胁孤吗？”青灯大人幽幽道，实际心中已经有些虚弱。猝不及防的，黎珞已经很机警地触碰到青灯大人那处软肋。

　　许久，青灯大人重新开口，调转语气，言语里掺杂着某种挑逗的气愠“傻孩子，你真以为这世界上有可以值得你去牺牲的人吗？她们不过都是一时兴起罢了，你看她现在这样可爱柔情，可是离开了之后，你觉得她还会记得你吗？”

　　黎珞知道青灯大人此刻不过是在游说自己，那样她就不需要对辰崇和阿福手下留情了。然此刻的黎珞，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偏偏就是放不下，死都要和青灯大人坚持到底“我相信她会记得我的，就算不是喜欢，也一定会记得的。这世界上，有情有义的人，还是有的。”

　　青灯大人目色忽黯，转瞬，又登时锋芒毕露起来。嘴角微微启合，半晌才又气愤地指向阿福“好啊！你不是说她会记得你吗？那么孤与珞儿赌一局如何？”

　　黎珞怔住，咬着牙强撑勇敢，反问青灯大人“大人想要与珞儿赌些什么？”

　　青灯大人心中不服，多年来，别人眼里对于自己的印象，小气刁钻，也不过就是因为那个心结罢了。她年轻时刚刚修成青行灯时，游离在夜光缥缈的人间，无非也就是爱上了一个人，可是对方很快就将自己忘掉了，伤的太深所以开始恨，深信这世间无爱，只要留得一个人在自己的身边就好了，而这个人，就是和当年自己的心上人长得无比相像的黎珞。

　　但是如今，没有想到，这个黎珞竟也愚蠢地掉进情爱这怪圈中。她当然明白自己无法和黎珞走到一起，所以一直把黎珞当成自己的孩子。可尽管如此，她也还是不希望，黎珞去爱上什么其他的人“孤现在洗掉她的记忆，关于刚刚的一切，让她以为，自己是被你给救出青鬼城的。然后我们再看看，这个阿福，肯不肯为了你，再回到这里？”

　　黎珞抬眼望了望青灯大人，眸中光芒不灭，如同两团绒毛般，暖意融融“如果阿福会为了我回到这里，那么青灯大人你就愿意放了她和辰崇吗？”

　　青灯大人仰起头，身下的青灯开始快速地旋转起来，将那青绿色的衣衫鼓动成莲花状“如果她真是这样的有情有义之人，孤不仅放了她，放了那个神隐，孤还可以，还你自由身。”

　　黎珞目光断断一怔，真真是没有想到，青灯大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自由？多年来，黎珞似乎已经很少去接触这个词了，因为他深信，青灯大人心中的仇恨不灭，是不会放自己离开的。可是现在，她竟然为了一个赌注，愿意将自己也赌出去吗？

　　片刻，青灯大人重复道“孤说得到做得到，到时，是去是留都听你的。但是如果这个阿福，真如孤所说的，是和世上一般的无情之人的话，那么就别怪孤把他们两个都吃掉！”

　　黎珞微微皱了下眉，转眼又看了看抱着辰崇，哭得泣不成声的阿福，点了点头“珞儿和青灯大人打这个赌，珞儿相信，青灯大人不会反悔。”

　　青灯大人微微一笑，随即将手捻成灯柱形状，口中念念有词半晌，随着一阵金雾般的狂沙飞卷，将阿福和黎珞送到另外一个结界内。

　　这个特殊的结界，从来只存在于青灯大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已成执念，之内种种，皆是自己当初遇见心上人时的图景，其名为‘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