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龙》阿宁宁

3、叁

　　月色撩人，凉白如轻纱照在溪水草叶间。阿武带着阿福出了菩提林，与对方简单告知这菩提林该如何寻路后，便将对方送回河岸边，阿清叶的小木屋外。

　　阿武知道，他是不能在阿清叶面前出现的，他害怕阿清叶多想，更加害怕阿清叶为了保护阿福，而与阿福说些什么，让对方远离自己。他深知父辈这些人的食古不化以及顽固成性，所以对于和阿福的交往，从一开始，他便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阿福回到木屋中，掀开前门布帘时，听见阿清叶与自己唤道“阿福，是你回来了吗？”

　　阿福进了里屋，坐在正拿着一本神巫古籍，研究巫术的阿清叶面前“姥姥？”

　　阿清叶笑了笑，苍老褶皱的容颜与油灯下熏染地光滑些许。衬着那头顶上摇摇晃晃的银白色头饰，看来倒是端庄俏丽“阿福看来心情很好啊？”

　　阿福点点头，一双手撑在脸颊两侧，捧花似地“好多了。”

　　阿清叶没多问什么，将目光随即从阿福脸上收回，认真望着面前古籍上面的巫术，另一只手巧妙变化着术法。时而阿福目光一个晃神，便望见阿清叶手指间闪过一道灵光。

　　阿福直起身子，端端望着阿清叶正练习术法的手，好奇问道“姥姥你都已不是圣女了，为什么还要每天练习这些？”

　　阿清叶微微含笑，手指却还在不断地变换着指法“不做圣女，也不能够荒废了这些啊！你不要看神巫村现在这样的安稳，这里灵气旺盛，不定哪天，哪个放肆的山鬼便从山上下来，祸害一番呢！”

　　阿福嘟着嘴巴，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而问阿清叶“姥姥，我怎么没见过你召唤神兽？”

　　阿清叶的指法于此时滞住，眸间闪过一丝讶异。忽眯起眼睛，审视着望向阿福“召唤神兽做什么？”

　　阿福便将阿武与自己说的话照搬过来“如果召唤到一只大鸟的话，不便可以飞了吗？那样很好玩的吧？”

　　阿清叶摇摇头，闭目养神似的却又问道“阿福可望见谁召唤了什么吗？”

　　阿福记得阿武在与自己道别之前叮嘱自己的话，闭上嘴巴，乖巧地摇了摇头。

　　阿清叶皱了皱眉“那么阿福是怎么知道召唤神兽的事情呢？”

　　阿福眉眼一扯，指着阿清叶手中的神巫古籍“古籍上面有写啊！上面有写各种召唤神兽的方法呢！什么青鸾鸟，灯笼鬼，人鱼精啊，神隐，大天狗的……”

　　阿清叶立马阻了阿福的话“阿福你听着啊！这些东西，不能够随随便便召唤的，有的东西召唤出来，不是好事的。”

　　阿福愣了愣，复生好奇“什么东西召唤出来不好啊？比如，青鸾是好的嘛？”

　　阿清叶含眸敛住神态，深怕自己这一说太多，阿福心思又会乱起来。可既已说至此处，忽然停下又不好。便只单单回了阿福一句“总之有一句话说，神隐现，灾祸生。”

　　阿福一字一顿重复着“神隐现，灾祸生……所以，神隐便是不能召唤的喽？”

　　阿清叶不再回答阿福，合上面前神巫古籍，躬起手指敲了敲一旁墙壁。便见那粗糙的灰白石墙上，竟开出了一道门“阿福你看。”

　　阿福惊讶望着那突然顿生出来的小门，知道这是阿清叶在展现自己的强大术法“姥姥你好厉害。”

　　阿清叶笑着又将面前小门关上“这奇门遁甲之术，虽也是神巫一族的术法，却没有被列入神巫族古籍，所以姥姥想，这个可以教你。”

　　阿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睁圆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兴奋着问道“姥姥你要教我术法吗？”

　　阿清叶轻笑“奇门遁甲之术，很多的普通人都会修习的。只不过这术法比较难，有很多人学着学着便走火入魔了一般。姥姥只教你最简单的，相信阿福一定能学好的。”

　　阿福开心地点了点头，因知自己能学习术法而无比激动。之后的夜里都没安稳地睡下。

　　第二天一早，阿福照常开始了自己一天的日常。穿衣编发，烧水做饭。和阿清叶一起吃过早饭之后，她就又背起自己的小鱼篓子和捕鱼网到门前的河边捉小泥鳅鱼玩。正一个人踩在石头上时，不远处却突然跑过来了几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看见阿福后，张牙舞爪地做着鬼脸，比之那些大人，更加直接简明地表达着对阿福这个异类的排斥“野丫头！小冤孽！野丫头！小冤孽！”

　　阿福生气地嘟着嘴巴，从河水中挖起一大块泥巴就往那群小男孩身上丢去。小男孩起哄似的跑散开去，手舞足蹈地在青阳之下跳跃奔跑，口里却还是固执地嘲讽着阿福“野丫头！小冤孽！”

　　阿福原本的好心情就这么被破坏了，一个人顺着河岸往上游走去，抬眼不小心看见附近的婆婆坐在石头旁洗衣服，看见自己提着小鱼篓子走了过来，也都跟看见了瘟神一般，收起衣服回到了屋子里面。

　　阿福孤单单地站在原地，一时间，觉得耳边的风都刺耳了起来。她失落地低下头，一只手很无奈地揪着自己腰间的小鱼篓子。浑浑噩噩的，很快就到了夜半。

　　凉白月光又一次轻手利脚地爬上树梢，阿福抬起头，随即耸了耸肩膀，拎着自己的小鱼篓子，快速跑进了菩提林。阿武果真在那个地方等着自己，且他此刻已将青鸾召唤了出来。

　　那青鸾兽似是因夜夜被阿武喂食草药的缘故，这一夜比前一夜看来，竟都要长大许多。

　　阿福抬起怯弱柔荑，按照阿武指点，试探着抚摸那青鸾兽。虽整体上看，青鸾通体依旧雪白，但如若仔细去看，便会发现，那青鸾爪部的羽毛，已染上了淡淡烟青色。

　　阿武说，只有等到青鸾身上的羽毛全数变做青色，青鸾兽才算真正长大。

　　因有了阿武鼓舞，阿福大着胆子拿起一株草药，轻轻递到青鸾兽面前。那青鸾兽先是不去在意，随后也便顺从着探身用红喙去啄阿福手里的草药。望见青鸾兽吃的开心，阿福不由得扬起欢快笑容。抬眼望着阿武，欢呼道“你看！它吃了诶！”

　　阿武跟着笑笑，抬手装作不经意去抚弄青鸾兽的羽毛，偶然扣住阿福搭在上面的手。

　　一个冰凉的触碰感让阿福感到无由害怕，她迅速缩回手，脸却跟着红起来。

　　阿武很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对不起”。忽而又望向低着头喂青鸾兽草药的阿福，柔声唤道“阿福？”

　　阿福声音瓮瓮的，似是不太想要和阿武说话“唔？”

　　阿武却已在这一天一夜下来后，鼓起了自己的全部勇气“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阿福稍显惊异地抬眼看了看阿武，撞见他那俊秀眉眼后，心也砰砰跳了起来。

　　喜欢阿武吗？阿福并没有很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她毕竟还是孩子心性，对于这方面的问题，她真的很懵懂。她只知道，阿武长得很好看，全神巫村的姑娘都喜欢他，如果阿武不理睬自己，自己也会不开心很失落，所以阿福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阿武的吧！

　　于是阿福点了点头。阿武笑了笑，复问阿福“那么阿福你愿意嫁给我吗？”

　　阿福想了想，同样又乖巧地点了点头。阿武喜不自胜，越过面前青鸾，紧紧抓住阿福一双手 “那么……阿福，你愿意为了跟我在一起，委屈一下，做…我的庶妻吗？”

　　“恩？”阿福原本温暖起来的心扉，突然之间因阿武的这最后一句，抖凉半截。

　　阿武急迫望着阿福，目光诚恳“阿福你听我说，我父亲他不会同意我娶你的，他总是说你是个外人，说你只是一个半点巫术都不懂的普通人，他觉得你的身世不清楚，且我之前便已恳求过父亲好多次了，可他都不同意。但我想，如果你愿意委屈一下的话，做我的庶妻可以吗？我即便是日后有了正妻，也是保证只爱你一个的，阿福，我真的很喜欢你……”

　　未等阿武表白完，阿福便匆忙将手从阿武手中抽出。她的目光于霎时间扑朔迷离，如突然经历了一场六月飞雪般肃静寒凉。望着已然慌张地，在自己眼中不再美好的阿武，阿福摇了摇头。

　　阿武刚要开口继续劝说，阿福却已迅速从地上站起，不留一句，回身往菩提林出口方向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