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称霸指南》沈砚

24、第二十四章

　　蜀南竹海深处，满目葱绿翠笼，深浅如氲，清凉宜人的山风从层层竹叶间穿隙而过，勾起飘飘洒洒的几片枯叶在空中浮浮沉沉。
　　一道剑光无声无息地划过，将手指般纤细的竹叶一分为二，切面整整齐齐地裂成两条平行线，在轻飘飘的不甘中归于沉寂。一个周身裹在黑色劲装里的男人同时应声倒下，留下几个可怜兮兮的铜板和尚能塞牙缝的经验值。

　　寒江顺手捡起地上掉落的物品，转头对一旁打坐的凌云清说道：“你的内功心法品阶还是差了一点，换本更好的练吧。”
　　在她的话语中，高品阶的内功秘籍仿佛街边出售的白菜一般唾手可得，打坐回复内力的凌云清无奈地笑着说道：“师姐，不是谁都像你一样福运加身，高级秘籍争着抢着要到你怀里去的。”
　　福运？她才不是。她只是带着多出来的记忆到处捷足先登罢了，寒江默默想到。
　　凌云清出身华山派，学的也是正经的华山内功和华山剑法，其中剑法倒是颇为出众，名为正反两仪剑法，是华山派一等一的武学技能，就是内功心法的品阶稍显不足。
　　据她所知，华山派的紫霞功和太虚剑意都是一品武学秘籍，前者是气宗的看家技能，后者是结合内功、剑法、以及身法的武学经典，这两个技能的下落她均知道一点儿，但又都了解得不算细致，等有时间可以去探一探华山派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帮凌云清摸出一点门路，就当是……是……师姐对师弟的照顾了，嗯。
　　寒江纠结了半天，最终如此为自己奇怪的心理下了判定。

　　此地乃是成都城外的一处练级宝地。绵延数里的竹海由外到内分布着等级不一的黑衣杀手，刷新速度快，怪物血量低，危险之处在于这些人形怪身法敏捷，招式刁钻，攻击力也高，如果玩家自身实力不足，非常容易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寒江一行三人在这里呆了两天，洛离筝就嫌练级无聊，告别两人跑回了行事诡异的离别宫，准备大开杀戒残害同门，换一些积分点去向门派长老邀功，看看能不能哄得NPC龙心大悦再给她一点好处。
　　寒江本人其实也不是特别热衷于练级杀怪，所以这段日子除了屠杀竹海里的黑衣杀手以外，时不时和凌云清过过招，再练一下他俩的迷之双剑合璧——清风明月剑法，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寒江和凌云清两人等级高，武功更高，选中的练级区域往来人员极少，通常呆上一整天也无人打扰。今日，却有些与众不同。
　　铿铿锵锵的打斗声，以及叫嚣辱骂声从竹林的某个方向传来。凌云清刚好回复完内力，同寒江对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地放轻脚步，偷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练了这么多天的等级，除了刷怪就是切磋，不光洛离筝觉得无聊，他们俩其实也早就不耐烦了，正处于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之中。
　　只见竹林中人工造出了一片空地，一名青衫男子被众人围在中央，他倚坐在一方青石之上，神色略带倦怠地捂着左臂。地上横七竖八的竹枝就像是砰然散落的牙签，乱七八糟洒了一地，竹竿切口处平滑竖直，显然是利刃所为。

　　寒江“咦”了一声。
　　凌云清压低声音问道：“你认识？”
　　寒江反问：“难道你不认识？”
　　凌云清答道：“我当然认识，只是惊讶你也认识。”
　　寒江微微摇了摇头：“见过，算不上认识。”
　　那被围在中央的男子正是在长安西市有过一面之缘的湛兮，寒江对他的剑印象深刻，自然也将执剑之人记了下来。且湛兮与凌云清在武林大会上曾经互为敌手，所以寒江才理所当然地认为凌云清也认识。
　　他俩在这厢针对男子身份扯了一大堆认识不认识，却听包围之人说道：“湛兮小哥儿，我们落声谷出了你这么一个人才，武林大会上也算是长脸了。但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将提升剑法品阶的方法分享出来，也是对门派的一大贡献啊。”
　　那人长得肥头大耳，体型宛如充了气的皮球，说话时三层下巴一颤一颤的，挤得本就只有绿豆般大小的只剩下芝麻大的一条缝。“小哥儿”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仿佛对每个字都是不同的侮辱。寒江暗自想道，若是这副尊容已经是建号时美化过的样子，那本人现实中得有多么不堪入目啊。尤其是他长得丑还不够，说的话更是上不得台面。

　　湛兮陷入包围圈之中，神色依旧浅浅淡淡，不由得让寒江想起长安西市与朝歌暮弦冲突那次，他也是这么一副“随便你们胡闹，凡事与我无关”的神态。
　　那人见湛兮不接话，自顾自继续说道：“就算你现在不肯说，提升武功品阶的办法迟早还是会有别人知道的。与其拿着捏着一人独享，告诉我们还能交个朋友，你说是吧？”
　　湛兮目光下垂，双目半睁不闭，仿佛能将地上的竹枝看出一朵花儿来，又像是那里早已鲜花满地，只不过仅有他一人能够欣赏罢了。
　　见他似乎坚持要把沉默是金进行到底，男人脸上的横肉抽了一抽，放出狠话说道：“你不肯说，我们也没办法，只是这么多兄弟浪费时间在这儿，少不得要让你留下一级了。”
　　湛兮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他微微抬眼扫了男人一眼，随机又垂下了目光，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

　　寒江这才发现他脸色有些不对，仔细打量了片刻，声音虽轻却十分肯定地对着凌云清说道：“他中毒了。”
　　“中毒？”凌云清眉头微微一皱。如今游戏版本尚且位于发展初期，毒.药这样的旁门左道比起基础武学起步更晚，寒江也不像是精通其道的样子，不知道是怎么一眼看出来的。不过一直以来，他都十分相信寒江的眼光，大概是因为她的武功高强，能够给人莫名的安全感，连带着其他方面也会推此即彼让人感到值得相信。
　　眼看空地上剑拔弩张的两拨人马有开打的趋势，凌云清轻声问道：“救不救？”
　　以寡敌众还身中剧毒，怎么看都觉得湛兮胜算不大。熟悉的桥段，相似的剧情，她和洛离筝也是这样被朝歌暮弦的人围在中央，真可谓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寒江几乎没有迟疑地回答：“救。”
　　“什么时候上？”凌云清再问。
　　寒江微微一笑：“就现在。”
　　话音未落，她伸出手掌在凌云清后背轻轻一拍，一股柔和向上的力道凭空而起，立时将这名一米八的成年男人推了出去。
　　凌云清被推了个措手不及，条件反射地运起轻功在空中调整平衡，最后不偏不倚刚好跃过人群落在包围圈中央，姿态“潇洒”地落在地上，仿佛是他自愿跳进来的。

　　一群人登时神色一惊，他们谁都没差距到旁边竟然有人在侧，显然此人武功比他们只高不低。
　　凌云清朝着一个不甚显眼的角落苦笑了一下，那里的竹叶纹丝不动，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藏了个人。
　　胖球男人脸色不善：“你是谁？”
　　凌云清的表情立刻从苦笑变为了嘻笑：“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倒是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他的回答莫名耳熟，寒江回想了一下，差点儿喷笑出声，不正是当初她用来搪塞鸢息的那句吗？湛兮显然也想到了此事，侧目打量了凌云清几眼，依旧不发一言。
　　胖球男人其实也有几分见识，打量几眼之后就认出了凌云清，但他并不想给对方涨面子，脸色几变之后决定假装没认出来，恶声恶气地说道：“逍遥会在此办事，你不要多管闲事！”
　　他到底还是没敢自报姓名，纵然此刻仗着人多敢和凌云清叫板，然而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纠集大堆人马护在身侧，迟早会有单独行动的时候。若是凌云清今日在这里吃了亏，记在心上伺机报复，他可没有一对一稳操胜券的信心。
　　其实，他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尽管有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而这种事凌云清是懒得去做的，倒是寒江很有可能做得出来。

　　凌云清闻言轻笑了两声，听在胖球男人的耳中，怎么听怎么像是嘲讽，他不由得脸色愈发难看。谋划了几日才抓住今天这个机会，偏又出来个多管闲事的凌云清，他说什么也不能放过湛兮，当即就要发作，却忽然用余光瞥见一抹灰色，顿时愣了一下。
　　对峙双方之间的气氛显然不怎么友好，路过的玩家可能还会审时度势，选择绕道而行，然而信鸽不会。
　　此时，一只胖得看不见脚的肥鸽忽然颤颤悠悠地飞了过来，拼命扑腾着几乎承受不住体重的翅膀，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半飞半滚地在众人的瞩目之中撞入了凌云清怀里。

　　肥胖的信鸽显然没注意到自己成为了场中焦点，大摇大摆地站在凌云清手上，拼命伸长右脚，示意对方赶紧取下信笺好让自己交差。
　　飞鸽传书是游戏中设置的远距离传讯方式，表现看起来是使用信鸽的古老方式，实则速度极快，还有系统保护加持，眨眼就能从寄件人那儿飞到收件人的位置，尽管不太方便，但也还算高效。
　　凌云清不慌不忙地从信鸽腿上取下信笺，这只完成了送信任务的肥鸽子立刻化为了一道白光消散在了空气中。
　　信件的内容十分简短，只有一句话的长度：“胖子名叫枕星河，逍遥会副帮主，人丑事多心眼小，擅使剑还会用暗器。”
　　落款人：寒江。

　　凌云清真是哭笑不得，寒江明明就在一旁，藏身的位置距离五十米不到，硬是不肯现身出面，给点信息还不惜飞鸽传书，真是难为她了。
　　他顺手将信纸揉碎扔在一旁，笑了笑说道：“哎呀，原来是鼎鼎大名的逍遥会在此办事，真是失敬失敬。”
　　凌云清嘴上说着“失敬”，面上却一副嬉皮笑脸不当回事的表情，看得枕星河恨不得一巴掌拍烂他那张帅气逼人的脸。他打定主意哪怕今天多得罪一个凌云清，也要从湛兮嘴里套出提升武功品阶的办法，脸上肥肉一颤就要说话，冷不防再次被人打断。
　　“他们人多势众，何必争一时意气，更何况我们非亲非故，你还是走吧。”
　　说话的竟然是一直秉承沉默是金原则的湛兮。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若是你诚心诚意求他帮忙，说不得要拿乔自抬甚至推三阻四，直到你三请五请方才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才肯纡尊降贵地伸出援手以显示自己的重要性。
　　但与此同时也有这样一种人，你越是自矜自持不肯受他人恩惠，他越是想要主动请缨，哪怕自降身价也要倒贴不可。
　　说的就是凌云清。
　　湛兮说出这话是真心实意为了凌云清好，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更可况双拳难敌四手。逍遥会在成都扎根已久，虽然还没到雄霸整个西南的态势，但也算是货真价实的“街头霸王”，在蜀中一带和他们起冲突，着实不算明智之举。
　　然而他实在是看错了凌云清。此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喜欢结交性格高冷的朋友，例如寒江，例如湛兮。
　　只听他笑嘻嘻地说道：“不巧，我这人有点路痴，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却不知道怎么走出去。湛兮小兄弟，我们在武林大会上同台对擂也算有点儿缘分，不如你给我带个路，作为谢礼我请你上揽月阁喝酒？”
　　揽月阁是成都府内一家有名的酒楼，他和寒江在蜀南竹海练级之余，偶尔也会回城打打牙祭，都很喜爱揽月阁的碧潭雪。
　　湛兮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儿表情，只见他皱了皱眉说道：“只怕我比你年长。”
　　凌云清从善如流：“好的湛兮大兄弟。”
　　寒江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我又忘记申榜了……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