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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连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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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儿殇
初一,是各宫妃嫔,宗亲,觐见皇后的日子。
清晨,贞儿早早的起床,清雅淡妆。一袭淡蓝色的蜀锦菊花纹底的长衫,白色的底裙,白色的裘狐披风,一只碧玉的菊花步摇斜斜地插在随意挽起的回心髻上,简单而又不失端庄清丽。
梳妆完毕,拿起绣有雏菊的淡蓝色的丝帕,慢慢地来到璇儿的婴儿室。
坐落在东暖阁的婴儿室,精巧而明亮,空气中漾着一丝丝甜腻的乳香,别有一般旖旎温馨的味道。一缕晨阳软软地铺在璇儿的小床上,将近百天的璇儿还在摇床的睡梦里。圆圆的小脸,长长的睫毛,樱红的小嘴,呼吸之间一開一閤。
贞儿疼爱地看了看璇儿,这孩子越长越像他的父皇。不同的只是,他的父皇的幸福童年很早就结束了,而璇儿则不会,他的父皇,母妃可以保护他,让他过上快乐无忧的生活。她并不希望璇儿去当什么太子?只希望他能平安幸福。
一丝笑意荡在贞儿丰润的唇边,满眼流溢着深深的慈爱和欣喜,轻轻地给孩子整了整锦被,抚平了小枕,对着小心翼翼在旁伺候的奶娘点了点头,带着玉蔓和寒絮走出了昭和宫,向坤宁宫而去。
坤宁宫,位于皇宫的正中轴线上,前面是高大雄浑的乾清宫和交泰殿,贞儿转出庭院,坐着肩辇沿着大青石铺就的宽广的长街,穿花拂柳,沿山转水,来到坤宁宫的宫前。
几棵高大的梧桐树,耸立在坤宁宫宽阔的庭院里,浓荫蔽日,累累如塔的梧桐果高高地挂在树上。灿灿的秋菊,逶迤在长廊之下,姹紫烟红,如锦似绣。
众妃子,宗亲夫人陪着皇后在庭院中欣赏着各色的菊花。秋风拂过,鸟语寒香,众妃嫔软语娇俏,莺莺燕燕,极是热闹。
贞儿带着玉蔓,寒絮娉婷而来,众多妃嫔齐齐上前给贞儿行礼。王皇后也急急地走过来,拉住贞儿的手:
“姐姐,你身体还弱,怎么就出来了。原本我正想和众姐妹过去看你,顺便看一下璇儿,几天不见,不知璇儿又长大了多少?”
贞儿向众妃嫔还礼后,重新握住了王皇后的手,说:“来时璇儿正睡得香,现在可能也醒了。劳烦皇后挂念了!”
王皇后一听璇儿醒了,手拉着贞儿:“姐姐,咱们现在就去看看璇儿,好吗?”贞儿点点头,让出当路,尾随着皇后和众妃嫔向邵和宫而来。
初秋的后苑,繁花已落,那苍绿的树叶已被秋风薰染上一层清蒙的黄,沿着水边游廊摆着各色的秋菊,火红,粉白,淡黄,瑰紫,深深浅浅,丛丛点点。众嫔妃相随着沿着水边的游廊信步而游。或折花弯柳,或斗草评花,盛服丽装,花枝迎面,娇软莺啼,乐人耳目。好一副其乐融融的美人戏秋图。
忽然间,一个人跌跌撞撞的闯入了这优美的画面中,打破了清幽静好的气氛。只见这人,灰色长袍的一角挽在腰间,手中飘逸着缕缕银丝的拂尘,也变得蓬乱如苕,几缕散发披在肩上,一向少年老成的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和惊慌。当他看到贞儿时双腿不禁一软跪在地上,气息打结,语不成调,结结巴巴地说:
“娘娘,娘娘,你,你快去看看吧!小皇子,不,不好了……”
贞儿看着猛然冲到眼前的狼狈之人,心中也不禁一楞,定睛细看,这不是自己宫里的太监汪直吗?但听到汪直不成调的话语,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什么?你说什么!……”凌厉而破碎的声音,从贞儿的胸膛里挤压而出。
寒絮听了也忙上一步,疾声说道:“汪直,你,你在胡说什么?”
汪直脸色苍白,一边急得磕头,一边说:“娘娘,寒絮姐,奴才说的是真的,刚才奴才正在安禧殿门口侍候,猛然听到宝宝的寝室中传来了乳娘的叫喊声。奴才忙跑过去一看,宝宝在摇篮里,面色青灰,口吐乳汁,眼睛一翻一翻,脸上的五官好像要抽到一块儿……”
汪直的话还未说完,只感觉淡蓝色的衣裙一晃,花摇枝摆间,一个身影向昭和宫疾驰而去。
怎样地迈进宫门,怎样进入宝儿的房间,都是那样的恍惚,出现在贞儿面前的是一群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和傻愣愣待在一旁的乳娘。
阳光斜斜地冷冷地照在那个曾经充满温馨的角落,现在那儿却是如此的死寂和阴暗。贞儿两眼直直,僵硬地奔了过去。檀木花雕嵌玉的小床上,粉色的纱帐微微敞开,在风中泛起了一波波瑟瑟的涟漪。贞儿急轻地撩起纱帐,丝纹在手中滑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丝毫牵不起风流的波动。贞儿缓缓的弯下腰,把柔软的璇儿抱在怀中,看着面色灰青气息全无的璇儿,颤颤的手按在璇儿脖颈纤细的颈脉上。
青铜滴漏的滴水声一下又—下,时间从贞儿的手下悄悄地溜过,长而短,短而长。
片刻,贞儿颤颤微微的把璇儿捧在手中,乳白色的凝固的乳块,在璇儿紫青色的嘴角边蠕动了一下,终于,一滴滴地滴下浸洇着粉红色的小丝被,形成了一个暗色的液痕,又像一个张着黑洞的鬼魅吞噬着这个小小的生命。
静,真静。人们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贞儿就这样捧着璇儿愣愣着站着,看着。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嗡嗡的嘈杂声,从殿外传来。一个明黄的身影匆匆地闯进了殿门,宫人们一看更低地沉下了头。
“贞儿,贞儿,这是怎么回事?咱们的璇儿……”
见深在冲进来看到宫里的情景时,稍稍顿了一下后,急奔了几步来到贞儿的面前。手托着贞儿怀中的璇儿,眼睛直愣愣盯着那张小小的死灰色的脸。片刻,高声喊道:“太医,太医,太医在哪里?”
一直呆在旁边的玉蔓,这时才缓过神来。她走上前去想接过贞儿怀中的璇儿。贞儿猛地一转身伸手一推,把玉蔓重重地推到了刚刚进门的太医的身上。
“不,不要动,不要动我的璇儿,不要,不要……”
贞儿紧紧的抱着璇儿使劲摇着头。一缕散发从贞儿苍白的脸上披下,清白明亮的双眸充满了红红的血丝,被紧咬着的下唇浸出一缕鲜血。如同凋零于寒风中的一朵秋菊,瓣瓣分崩离析。
见深心疼的走上前去,轻轻抱住贞儿的双肩,把她的头按在自己宽厚的肩上柔声叹道:“贞儿,不要这样,让太医看看我们的璇儿。这是母后从太医院挑出的最好的太医,咱们有全国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会,会给咱们的璇儿看……看好的。”泪水一串串从见深扭曲变形的脸上流下,滴在贞儿苍白而木讷的脸上。
滚烫的泪水,灼烧在贞儿的脸上,让贞儿打了一个寒战,麻木的感知蓦然苏醒。抬头定睛看了看泪流横泗的见深,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璇儿,凄凄地一笑:“深儿,咱们的璇儿,他走了,他不要我们了……,”语音未落,一股钻心的疼痛,猛然撕裂着她的心房,压抑不住的血腥之气,从喉中蔓延到唇齿间,继而直冲而出,猩红的鲜血喷溅在明黄的背景上。
心疼,绝望,贞儿如寒冬中零落在枝头的最后一片落叶,飘飘摇摇倒在见深的怀中……
穿过清悠的空气,飘荡,毫无目的的飘荡。俯身而看,一片紫海映入眼帘。雏菊,紫色的花海,不正是青州老家的后山坡的小雏菊吗?
清净蔚蓝的天空,明媚的阳光,秋后的小雏菊,顶着淡紫色的花瓣,鹅黄的花蕊,微仰着脉脉含情的笑脸,望着天空,扎根大地,开遍了山野丘陵,点缀着草堂茅舍。虽是那么的不起眼,但却是逝去母亲的最爱。
贞儿抱着璇儿,哼唱着母亲唱过家乡的小曲,轻轻地漫步在花丛中,小小的雏菊,悄悄拂着她的裙角。五彩斑斓的蝴蝶,亲吻着璇儿的小手。“咯咯咯”,璇儿开怀的笑声,随着悠悠地秋风,飞向远方……
笑声中,璇儿在花丛中追逐着蝴蝶……
笑声中,璇儿拉着贞儿手自由奔跑在原野上……
笑声中,璇儿迎着阳光,扬起灿烂的笑容。一袭白衣,冠玉束顶,墨发随风轻扬。白玉般的俊美,谪仙般的纯洁。他迎着光明,伸出双手,微笑着拥抱着蓝天,拥抱着白云,拥抱着大地……
一瞬间,黑风狂卷天际,暗潮汹涌,乌云淹没了太阳,淹没了光明。“嚓”“嚓”一道道乌亮的闪电,刺破了黑寂的大地,青光照亮了黑暗的世界。耀目的亮光中,一滴滴清液从璇儿俊美的脸庞渗出,似青蛇般的蜿蜒而下……
贞儿顶着骤降的狂风暴雨,雷鸣和闪电,扑上前去紧紧的抱住她的璇儿。然而,璇儿冰冷的身子在她的怀抱中骤然破裂。碎片一块又一块儿分裂开来,碎化开来,从她的眼前慢慢飞升,飞升……,弥漫在如墨的天空,化为齑粉。
“璇儿,璇儿!……”贞儿两手拚命挥舞着,向苍天,向大地,啼血而泣。
“贞儿!”“贞儿!”声声的呼唤,在耳畔响起,苦涩温热的药汤灌入口中,逼迫着那一缕不舍的灵魂,抛下了那块紫色的原野,蔚蓝的天空,远去的璇儿。从天上慢慢降于大地,回到了那柔软却痛苦的躯体。
缓缓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朦胧,昏暗,四周一片模糊。她朦胧的伸出双手四下摸着,嘴里轻轻念叨着:“这,这是哪里?我的璇儿呢?我的璇儿……”手,忽然被一双温暖的手牢牢地握住,在光暗泯灭之间,一道明黄的影子在渐渐地清晰。定睛,对上了—双熟悉的充满血丝的眼睛。
是深儿。她紧紧握住深儿的手,高兴地说:“深儿,你知道吗?我看到我们的璇儿了,他是那样的快乐,那样的高大,那样的潇洒,那样的英俊。可,可他不要我了,他走了,他飞上天,不见了!”说完又泪如泉涌,哀哀不已。
见深看着从昏迷中醒来,却又哭又笑,神情恍惚的贞儿,心如刀割。他一边抚摸着贞儿苍白而憔悴的脸,—边深深地点着头:“深儿相信,我们的璇儿一定会升天的,他是一个那么乖巧漂亮的小伙子。”
见深的双眸,浸透了剜心的哀痛和悲伤。
一旁的太医,禀道:“皇上娘娘现在急火攻心,蒙了心智。必须给她施针,让她好好睡一觉。皇上先回避一下。”
一丝清凉从大脑的深处慢慢的蔓延着,心慢慢地静了下来,耳边响起沉沉的呼吸声,浓浓的药味儿扑鼻而来,贞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到对面座椅上靠着案几正在沉睡的寒絮和身边一个冒着热气的药碗。
贞儿微微动了一下疲惫酸痛得身子,“窸窸窣窣”的响声惊醒了寒絮。当看到睁开双眸看到静静地看着她的贞儿,忙起身走到了贞儿的床榻前:“娘娘,您醒了吗?”贞儿听到寒絮略带沙哑的声音,轻轻点点头。寒絮忙把药汤端过来,一勺一勺喂着贞儿说:“娘娘都昏迷了二天三夜了,皇上一直在身边守着,刚才前朝有事,才把皇上叫去。”贞儿眨了眨眼,好像想起了什么?伸手抓住寒絮的手问道:“我的璇儿……”
寒絮听问,神情一凛,忙碌的手微微停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药碗,用手轻抚着贞儿脸上披散的长发说道:“娘娘你身上都有汗渍味了,让奴婢给你操操身子吧。”说罢就要起身。贞儿—把抓住寒絮的手说:“寒絮,事已至此,做母亲的一定要知道前因后果的。再说贞儿脾气你也是知哓的。”寒絮长叹—声,凄凄地说:“皇上严厉不允在娘娘面前再提起璇儿,但娘娘的性格,奴婢还是知道一二。太医会诊,咱们的璇儿,是心血瘀滞,气息不畅所致的真心痛”
贞儿听了,强忍着翻上来的心痛:“真心痛咱们的璇儿还不满一百天,又怎么会得这样的病?”悲痛又一次浸润着贞儿的神情。
寒絮犹豫和心痛交织着,映出一脸的哀伤和无奈:“太医说,是因为,是因为母亲身体极寒所致,从胎里带来的。”
贞儿听到此,心里猛然抽痛。想起了破败的沂王府,想起了那个寒冷的冬天,四处寒气砭骨的宫殿,冰冷的土炕,深儿和玉蔓一双冰冷的小脚丫……
原来璇儿的早早离世,是这一切所致。是自己的身体拖累了璇儿,那个白白嫩嫩,一双黑眸的小生命。他在世上还没有活到一百天,他还没有真正地感受到父皇母妃的疼爱,他还不知世事是多么美好,就做了母亲的替罪羊。该死的是你的母妃,而不是我的儿啊!他还那么小,那么的弱。如果他长大了可能是一个步先祖后尘,叱诧风云开疆拓土的君王,也可能将像他的父皇,是一个善良平和温情的谦谦君子。母妃仅希望吾儿平安地静好。吾儿,你知道吗?你是母妃一个家的真正团圆呀。
然而,这一切都与吾儿无缘,他抛下了所有一切,孤独地走了……,
如果不是皇家的无情无义,于大哥功可齐天,又怎么会被冤死伍儿忠心恳恳,尽情尽力而被无情的杖杀?自己又何至于得那种古怪之病,累及了无辜的璇儿?
陈年往事又一次次泛起,件件如刀绞刮着贞儿。一种孤独伴着深深的不平弥漫于全身。转瞬,又化为兜天的凄凉和悲哀,人的性命竞由不得自己,它是那样的脆弱,仅是一口气而已。
这时,宫外传来了皇上驾到的传报声,贞儿对着寒絮轻轻摇了摇头,翻身向内闭上双目……
贞儿冷得精透,对一切都充耳不闻,形容槁木,或木然枯坐,或黯然沉睡,以往那个坚毅的贞儿早被她自己打入时光的深处,任凭她自生自灭,任凭时光从自己的身边一点一滴的流逝。
璇儿已经去了一个月了,昭和宫过去象征多子多福的装饰,都悄悄地撤去,凡是与璇儿有关的物件儿都收拾得一干二净,生怕贞儿见物生情,触动那悠悠的情殇,然而,母亲的丧子之痛伴着自责和忧愤,每日每时都在煎熬着她,让她在痛和疼中不可自拔。
见深对贞儿抚慰体贴,可谓无可附加。天天变着法子让贞儿开心。郊外游猎,观赏京景,戏班杂耍进宫。清幽的美景,煌煌的阵势,贞儿却还是静静地呆呆地无声无息,但从她身上荡出的拒人千里的心痛和悲凉彻骨的哀伤,让见深更加无措。
不久一晚,皇太后到乾清宫的探望,而让见深更加自责,更加愧疚,不忍卒睹。
乾清宫见深的寝宫内,惶惶的灯光映照着皇太后的双眼炯炯放光,她盯着颓废无措的见深,怜惜之情从眼中—掠而过,唇齿之间,响起沉沉的话语:
“吾儿,身为驾驭—国至尊的皇上,岂是普通之人可比,又岂是普通之人之胸怀。吾儿胸中要有大爱,爱天下之子民,爱天下苍生,而不是苟苟之儿女之情。”
说到这儿,皇太后端起茶盏用茶盖拢了一下漂浮于茶水之上的茶叶,轻叹一声:“璇儿是哀家的亲孙儿,璇儿没了哀家也是难过至极,但你不同,你是皇上,许多国家大事正等皇上处理。再说皇上还年轻,假以时日,必会儿女绕膝。可如今,皇上时时日日围着皇贵妃转,殷勤备至,而皇贵妃则忸怩作态,恃宠而骄,……”
“以儿之见,璇儿没了,岂不正合太后的心意,太后以后再也不必为储位而忧心不已,惶恐不安了。”说完见深重重甩了一下宽大的袖子,转身来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色沉默不语。
夜风簌簌,吹着殿前廊下的纱灯,左右摆动着,整个庭院的物件都变得恍惚惚,让人看不清其本来面目。
见深的身后传来太后长长的叹息声:“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哀家信佛之人。哀家只是让太医多多照料皇贵妃的身体……”
“那就可弃之胎儿而不顾”见深转身疾走两歩凑到太后的耳边,压低声音森森地问着。
皇太后一怔,眼中掠过—丝惊慌:“皇上怎么如此之说。难道皇上听到些什么不成?即使皇上听到什么,想到什么,哀家还是如此说,以皇贵妃身体为重,皇上还年轻,皇后还年轻,妃嫔……”
“哗啦”一声,见深面前的案几砰然倒地,案几上的什物在这—瞬间变成碎片。见深抬头看着华丽无比的乾清宫哽噎道:“来世如果我见深可以选,不愿生在皇族之家。皇族的血是冷的,说的话是假的,做的事是残忍的。我做为一个皇上却保不住自己的皇儿。哎……”
第二天的黄昏,见深久久的徘徊在昭和宫紧闭的朱红大门外。夕阳下,那道明黄的身影茕茕独立。不见难,相见更难,不见相思,相见相顾,情伤又是如此的困厄不堪。
他就这样眼看着融于夜幕中的安禧殿静静地久久地发呆。
朱门的侧门,在夜幕中徐徐地打开,寒絮一身淡色的宫装从门中走出。她缓缓走到见深的面前跪下禀道:
“禀皇上,皇贵妃娘娘嘱奴婢告知皇上。皇贵妃娘娘自诞儿后,身体不佳,忧思重重。太医特嘱要多加静养而不宜侍候吾皇,皇贵妃娘娘希皇上移驾别宫。”
见深听后心中一痛,双眉微皱。贞儿现在还很难走出失儿的阴影,自己虽然极尽全力却仍旧是如此的无能,抚慰不了贞儿受伤的心。哎!也许不见,彼此都可以慢慢静下心来,让一切都随着时间慢慢过去。
犹豫片刻后,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沉入夜色中安禧殿的灰影,长叹一声,踽踽而去。
不知从哪一刻起,黄昏微光中沉寂的紫禁城的人们,开始听到召幸嫔妃的凤鸾安车的风铃,随着车轮的转动不停地鸣唱。那样的雀跃,那样的婉转,撕开了近二个多月来笼罩在紫禁城上空的凝滞的气息,让人们几乎可以感觉到,凤鸾安车里的美人在皇上身下,婉转承恩得喜悦和娇媚。
乃至半夜半,铃声再起,“叮叮咚咚”,唤醒了沉寂的皇宫,又渐渐伴着许多不能入眠的人们进入永忆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