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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能相醉于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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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泪)
又是春晓园,醉花楼。吴刚每次买醉都要到这里。
而且每次都要点“晓花”的名。
我看不出晓花有什么好,庸脂俗粉,还特别爱流泪。
这让我更加看不起她。
还没听说过哪个青楼女子卖哭的。
一见到吴刚她就要流泪,把吴刚躬让进房流一遍,喝酒前又流一遍,喝酒后再流一遍。有时候我简直分不清她喝的是酒还是泪。
吴刚偏偏沉溺于这种情调,他虽不流泪,却也不喜欢看人流泪。
每逢晓花一流泪他就大把大把银子地往外掏。
还好,银子买到的只是眼泪,而不是离泪。
(晓花)
今天是这个人一周里来的第六次。
我当然欢迎。像我这种年岁渐大的妓女,客人本已不多,能有一个是一个,何况他掏钱的动作并不慢。
只要我一哭,眼前就有白花花的银子。
好在我是一个天生的优伶,流泪对于我来说是小事一桩。
源源不断的银子,可以使我的泪从天黑流到天亮。
然后……
没有然后。这男人只是喝酒,别的什么也不做,从天黑喝到天亮。
我暗暗祈盼老天能给我多分配两个这样的男人。
这样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妓女了。
幸福的妓女流着幸福的眼泪。
(吴刚)
晓花照例地流泪,我照例地给钱。
还照例地喝桂花酿。
“吴刚捧来桂花酒”?这酒突然让我觉得苦涩。
酒在,我在,泪在,月娥却不在。让离泪和我对饮吧,至少它还带有月娥的味道,能让我醉倒在月娥的怀里。
我斟了一杯酒,把离泪放在酒中。
“干杯。”我向它举起酒杯。
晓花在大惊小叫:“这是什么?怎么把这么不干净的东西放到酒杯里?”
不干净?它比这世上的所有东西都纯洁多了。
我不理她,只管和离泪对饮。
香醇的酒,香醇如月娥。
月娥留在我体内的那滴血鲜红欲滴,把我的脸烧得滚烫。
我要醉了吗?
(离泪)
吴刚,可怜的吴刚,我知道他又想喝醉了。
更可悲的是,他从来不会喝醉。
他无时无刻不在清晰地想着月娥。
即使有时候他看上去像是烂醉如泥,但是我知道那只不过是他的故作放纵而已,他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这次他放纵得有些过了,连我掉出了酒杯也浑然不觉。
我掉落在几滴廉价的眼泪当中。
这比化为尘埃更让我难受,这些虚情假意的水,比地上的泥水更低贱。
我身上立刻沾上了几分臭气,气味令我作呕。
我竭力要跳出浑浊的水堆之中。
一只手把我按住。
可不是我熟悉的那只手。
(晓花)
我偷偷按住了那颗怪东西。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东西。虽然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不过第一眼看到它,我就知道它是我想要的东西。
它能值很多很多的钱。
楼下的那位少爷甚至肯出一万两来买它。
一万两金子,不是银子,我做梦也梦不到的财富。
对面的男人虽也不错,但是在我眼中,一万两金子可以令任何人都有错。
错就错在你不该拥有它,我心里对那男人说。
我把它握在手中,凉凉的,让我有些心虚。
心跳得很快。
为了一万两金子,我豁出去了,我对自己说。
(吴刚)
还是没能在醉中看到月娥。
我有些痛恨自己,天生对酒精不起反应的体质,使我再也见不到月娥一面,哪怕是稍纵即逝的一面也好。
思想中月娥的模样越来越模糊,渐行渐远。
我生怕有一天会突然忘了这个人。
“月娥,你在哪儿?”我希望用叫声换回我的记忆。
立刻有了回应:“谁?我吗?我不是在陪你喝酒吗?来,再干一杯。”
这个满脸泪花的人肯定不是月娥,她的眼泪远比不上月娥的纯洁。
我推开她,寻找月娥的眼泪。
找不到。
“离泪,你在哪儿?”我又叫。
“谁?这儿没有其他人,只有我,我,晓花。你别是喝醉了吧?”满脸泪花又在我眼前晃荡。
我不看她的脸,只看她的手,手指间透出一丝红光。
(离泪)
这只散发俗香的手是属于晓花的,我立刻意识到。
为什么?难道她不知道吴刚的禁忌?离泪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谁也不准摸,不准碰,甚至连多看一眼也会犯禁。
还是,她别有企图?
我嗅到一丝敌对的空气。
敌对来自于她的心跳,传到掌心中。
女人柔软的掌心此刻剧烈地跳动,使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并不担心,只轻轻地翻了个身。
棱角立刻划破了掌心的皮肤
籍着手指开合的瞬间,我大放光芒。
(晓花)
我再也握不住我的手掌。
那颗怪东西竟似有生命一般,在我手里乱蹦乱跳。
这是什么鬼东西?我感到恐惧。看来一万两金子也不是那么好赚的,我后悔了,试图再握紧手掌。
它还在挣扎。
我的掌心一阵剧痛,不得不张开手。
掌心里红光冲天。
看来已经瞒不住了,我立刻把担心从一万两金子转到自己的性命上。
把它交回那男人的手中,会不会得到他的宽恕?
我照做,可是看不出那男人的表情。
我只好再哭。
(吴刚)
“为什么?”我问晓花,“你应该知道我一向不让你碰我身上的任何东西。”
这女人还在狡辩:“我不知道,我以为只是掉在地上的东西……”
我从来不屑于和女人争辩,我皱起眉头,眼里透出杀意。
晓花果然垂下头,不敢接触我的视线。
“对不起,这不是我的主意,是他们让我这么干的。”她终于坦白。
这是我意料中的事情,一个妓女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离泪的价值。一朵十文钱的珠花在她眼里甚至比离泪还值钱。
晓花在哭。
这时候的眼泪毫无价值,并不能掏出我的银子或者同情。
“他们是谁?”
“我。”窗外有个声音回答。
接着一个人飞了进来。
四平八稳地坐在我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