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笨野兔

1、序幕

　　升平十二年春，这桃花林中，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闻声望去，桃花林间一老者长身而立，如瀑布的银发随风四散，好似生来便能映衬他超然的气质，浑然天成。霎时，在他身后有四人飘然而落，一字站开。林间的风描画着老人脸上的沧桑，肆意地卷起他的发，片刻间听不见人声，只有自然的吞吐混杂着桃花的气息。

　　身后四个少年，两男两女。个头最高的男孩突然拱手，朗声道：“师父——”声似洪钟，惊起飞鸟，老人没有回头，淡淡的道：“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说到此处，少年不由怔了一怔，“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老者笑着回头，“好啦，你们几个陪伴我的时间真是够长了，该放还你们自由了。”老人直起身子，依旧笑着，“还好，我总算还有四个徒儿，就是不知道成不成器——”。

　　“定不负师父所托。”四人齐声道。

　　“咦？何以得知我一定是有所托呢？”

　　四个少年互望了一眼，齐齐跪下。老人皱了皱眉，“啊，也是，出师时是要拜一下师父的，呵呵。”老人望着跪着的四人，眼睛清澈明亮，除了脸上那些不协调的皮肤褶皱，完全不似一个耄耋之人。

　　“师父！”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四人听出老人心意已决，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老人的声音沉默片刻旋又响起，“我在这林中着实呆了好一阵子了，也是时候该去别处纵情肆意一番。”

　　“快起来吧。”

　　四人站起身来，老人回头仰望，
　　“我还有一首临别诗相赠：
　　所思兮在太山，欲东往从之梁父艰。金刀报之琼瑶，路远莫致心劳倚逍遥。
　　所思兮在琅邪，欲南往从之湘水深。琴玕报之玉盘，路远莫致心伤倚惆怅。
　　所思兮在汉阳，欲西往从之陇阪长。貂褕报之明珠，路远莫致心纤倚踟蹰。
　　所思兮在雁门，欲北往从之雪纷纷。锦段报之玉案，路远莫致心惋倚增叹。”

　　四人听罢，不明所以，这是默不作声。

　　老人不理会众人眼中迷茫，继而道：“遐儿，你先且留下，白扬，晨风还有小捷，你们且去吧，在此与你们定下十年之约，十年之后若有幸，我们几个再在这里聚首如何？呵呵～”说罢，还没有听四人回答，已然甩袖逐风而去，边说到“我没什么东西好给你们，这里一人一锦囊，大家各自保重，十年之约，望君莫忘——”，挥袖间，三个锦囊分别落到三人手中，山谷中传来回音阵阵“莫忘——”。

　　“师父，等我——”绿衣少女急急蹬地，踏云而去。

　　三人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自己手中锦囊，片刻出神，之后便各自收起。白扬在其中最为年长，沉声道：“不知师父是何用心，一人一个锦囊说是出师，得无是让我们各自去体验人情？”晨风摇头接口道：“师父明知我们几人情同手足，何来分开行事的道理？”“那我们先看看这锦囊之中究竟是何物吧！”柔捷兴奋得看着手中锦囊，双瞳放光。

　　两人并不接口，忽闻：
　　“我们在这山上生活了悠悠十载，如今师父觉得我们学有所成，该去看看桃源外的世界，不如我们各自去找寻自己的一番天地，再聚首岂不快哉？”晨风面有激动之色，颤颤的说出一番话。

　　白扬深黑的眸子投向晨风，似要看穿那跃跃欲试，透射着琥珀亮光的眼睛，半晌不语。

　　柔捷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定定的望向晨风。

　　“也好。”白扬收回目光，柔声笑道。

　　“我也没有意见。”柔捷摆摆手。

　　于是三人互道“珍重”，便向着三个方向去了。

　　柔遐追上老人到了竹屋，老人正坐在正堂饮茶，柔遐来到桌边坐下，也自斟自饮起来，喝了一口，侧过头问道：“师父，您老人家这可乐得清闲了呀，苦了我还要留在这陪着一位老人家过日子，不过，我更是同情小捷他们，出去体验民间疾苦阿~”

　　“看来，我又做错了阿——”

　　“何来‘又’字一说？”

　　“是啊，为什么呢？哈哈。”

　　女孩好似突然间明白了，漆黑的眸子泛出光来，也笑了起来。

　　竹屋中传来一老一少爽朗的笑声，飘散至林间山溪。

　　东边山脚下，晨风忽而停下了脚步，站定，从袖中拿出了那个蓝色锦囊。晨风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口，深怕会有精灵从中逃脱，心中揣测师父会留给自己什么。定神一看，锦囊中有一些银两，晨风不禁一笑，这一笑在风中如含苞初开的荷花，新蕊淡红，夺目之光黯淡了周围的色彩。

　　锦囊中除了钱还有一剑穗，是了，平日里我们练习均用竹剑，未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剑，等我找到自己的剑，这东西便有用武之地了。那天要是能练到师父说过的不滞于物，就能驭万物而为剑，天地万物皆可为剑。

　　等等，还有一张纸，展开：
　　太山成钰

　　莫非师父是让我上太山找成钰？成钰是谁？找他做什么呢？师父说是没有任务，任我们自己闯荡，想必是师父怕我们落难，他自己又是闲游在外，行踪莫测，好让我们有个依靠。“所思兮在太山，欲东往从之梁父艰。金刀报之琼瑶，路远莫致心劳倚逍遥。”哈哈，原来如此，师父可谓是用心良苦。晨风心下千百个念头转过，想来想去，觉得既然自己暂时也不知去往何处好，不如先去太山拜会恩师老友，这样一来之后再有事相求也不会太生分。既做了决定，晨风便自得地一路往东行去了。

　　“所思兮在雁门，欲北往从之雪纷纷。锦段报之玉案，路远莫致心惋倚增叹。”白扬下山心中一直默念着师父临别的赠诗，一路莫名，待到山脚，心下也颇为好奇锦囊之内究竟为何物，当下便打开那个白色锦囊，里面有些银两，一枚玉佩，还有一张纸笺。纸上写着：雁门霍青。白扬心念一动，便知了师父用意，收好锦囊，把玉佩别在腰间，匆匆向北行去。

　　柔捷悠悠地到了山脚，回头望向山间，心中已然开始想念柔遐了，柔遐和柔捷是亲姐妹，在柔捷两岁的时候便和姐姐被师父接到这山间的桃花林了，柔遐虽比柔捷只长一岁，花花肠子却比柔捷要多了去了，从小柔捷便在姐姐的教导下，深知受骗作弄之苦。柔遐是这几人之中最心思玲珑的一个，也难怪师父会留下她了，以免她现世，遗祸人间哈。柔捷咯咯笑了起来，这是她知道自己被师父赶下山来，最为开心的一刻了。想到师父，柔捷鼻子一酸，双眼蒙雾，她一直敬畏依赖的师父在今天突然要他们都离开，她实在是猜不透师父心中在想什么，多年以来柔捷心中一直把师父当作父亲看待，心中暗自也把师父当成哥哥，虽然她知道师父的样子足以做她的爷爷了，终究是小孩心性，觉得师父“为老不尊”喜欢逗弄大家，对几个徒弟像朋友多过师徒，哎，既然已经下山了，柔捷晃了晃脑袋，想把脑海中师父影子甩去，突然间却想到师父赐的锦囊，随即摸出来看个明白。

　　柔捷手中握的是一个红色锦囊，锦囊中有银两还有一枚精巧发钗。柔捷不知所以，银两自然是路上盘缠，这些恐怕不够十年之用，柔捷把发钗插在头上，却不知何去何从。要不就在此留下吧，师父说放我们自由，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谁知他老人家是不是自己在这桃林待腻了，想出去玩玩，以前是每年三个月，现在倒好，年年从头到尾都是在外游玩了。自己从小就是对这山最熟悉，留下来偶尔去看看姐姐和师父未尝不好，若他们也各自去闲游了，自己也能帮忙打扫整理院子，岂不两全其美。转念又想到师父曾说过她们姐妹俩是他在汉阳之滨寻到的宝，“汉阳”，柔捷在心中默念，摸了摸脑后发钗，离开了这熟悉了十一年的定风山。

　　这一年柔遐和白扬十五岁，柔捷和晨风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