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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丽江 ...

  •   丽江的冬末春初,有明媚如锦的阳光。繁花不畏残冬余威,竞相斗妍,墙头、檐角、院内、甚至一方古井旁,都隐隐现现。
      两人下榻的旅馆由外至内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飞阁檐角,假山曲廊,若不是来往的行人衣着现代,都让人恍然觉得是否跌入了前朝。

      吴邪在庭院内的檀木茶几泡功夫茶,用茶勺装起上好的熟普,用茶拨辅助着将茶叶放入仿元青花的瓷壶中,长嘴的铜质提壶不偏不倚地对准瓷壶口,注入一道滚烫的清冽泉水,腾腾热气晕了他如水墨画的眉眼,他专心致志地看着茶汤一点点变得色泽浓郁,盖上壶盖,完全没留意二楼那一道灼灼的目光。

      张起灵起来有一些时候了,在二楼的栏杆处无声地坐着,看吴邪在庭院的阳光下泡茶。似乎这幅景色,比远处的玉龙雪山还要引人神往。这一看,便不曾移开目光。
      吴邪像是忘了什么,皱了皱眉,又揭开壶盖,用茶勺装了几朵茉莉花茶放入壶中。这大概是不符合茶艺步骤的,他有些心虚地张望了一些四周,确定没人发现,才有些狡黠地吐了一下舌头,盖上壶盖。

      等待茶香带着茉莉的清芬满满地溢出来的时候,将琥珀色的茶汤第一杯倒入旁边的一只黑色的陶瓷杯,这第一杯茶照理是不喝的。再将之后的倒入铜钱大小的茶杯中,那几只茶杯的杯底印着一片浅金的枫叶图案,茶波荡漾,那枫叶竟如飘动一般。吴邪想着张起灵不知起床没有,目光朝上方一望。

      张起灵穿着一件深蓝的针织衫,袖口印着丽江这边特有的纹饰,头发有些乱,因为阳光太亮而微微眯着眼睛,看到吴邪朝自己看,微微扬了扬嘴角。像一只大型的猫科动物,让吴邪一下心跳慢了半个拍子。在他这些日子的努力之下,终于让这人长了一些肉,不再是刚回来时瘦骨嶙峋的模样。吴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张起灵这架势估计是在上面观望了好一会了,方才的小动作八九不离十他也看到了所以才笑着的。

      “小哥”吴邪弯了弯眉眼,“下来喝茶,要凉了。”
      张起灵恩了一声,走下楼梯。
      “饿不饿,你先喝茶,我去帮你看看早餐还有没有。”吴邪递上一杯茶,转身向厨房走去。这里的早餐也和别处的不同,像是自助的,起得晚了,便没了份。留得早的话又容易凉。虽然丽江一旦出了太阳就是暖融融的,可冬日未尽,夜里清晨还是挺凉的,张起灵体凉又加上旧伤未痊愈,就在被窝里多赖一会,吴邪也放任他。

      吴邪今日凌晨从睡梦中醒来,心口郁积着一番怅然。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也是三月的丽江,残雪被束于高山,石板路旁的溪流一日一日漫过河道壁上因为冬寒而干涩的青苔,青砖白墙被抹上杨柳色,一声鸟啼催醒一朵花,某一日醒来的时候,院里的花热热闹闹地开了一树,整院都是桃花的香气,清甜沁人。

      梦里他似乎就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三月的丽江,鲜艳颜色才方显露,所以游客不多。他有时坐在柜台前临一下午徽宗的帖子也没人来。
      某一日他沏好了一壶雨前龙井茶,外面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门外是一片青山,因雨色泽格外沉郁,似是乌云打翻了墨砚。雨越发瓢泼,在檐上掀起一片雨帘,将乌瓦上的青苔都冲刷掉了几分。

      他凝神看着《阅微草堂笔记》,目落在一个“梨”字的时候,倏尔雨声大作。吴邪一抬头,才发觉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推开了门,放入了雨声。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吴邪还沉浸在清朝的志怪中,一时恍惚,就把书里的语式说出了口。
      “住店。”男子似乎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吴邪看他一身都是湿的,格外狼狈,便赶紧道:“客官,钱不打紧的,您先下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吧。”

      男子点点头,吴邪赶紧踹醒了已经睡了半个下午的伙计王盟,让他带客人下去。
      因为客人少,自然这待遇就是五星级的了,吴邪每天泡茶,必定为这人留着一杯。这人也和其他早出晚归的游客不同,他有时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喝一杯吴邪方沏好的茶,然后坐在院子里光线足的藤椅上看一下午的书。

      第三日,那人在他对面喝完第四杯茶的时候,吴邪实在忍不住好奇心,问:“你来这,都不出去转转吗?”
      “附近有什么好玩的?”男人手翻过一页书,漫不经心地问。

      “那可多了去了,茶马古道,玉龙雪山,拉市海,如果你想走远一点的话,可以去一趟香格里拉或者大理,泸沽湖其实也不远。天天窝在客栈的游客,我倒是第一次见。”吴邪说完,又沏好了几杯生普。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其实他也觉得这人哪都不去挺好的,生得一副好皮相,放在哪都觉得养眼,这几日往他家客栈过的姑娘都比平日里多了许多。

      “你都去过?”男人喝着第五杯茶,抬了抬眉眼问道。
      “八九不离十吧。”吴邪收起茶具,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他一直泡茶,这人会一直喝个不停。那就是牛饮了。

      日子一日日过去,客栈照旧是门可罗雀,转眼这人已经在客栈住了小半个月了,不过自从那天以后,吴邪再也没有见到过那样大的雨了。山川的绿一日日新了起来,院中的桃花抽出绿枝桠,花却渐渐败落了。

      某一日那人出门了,他在柜台前发呆,想到那一日没看完的《阅微草堂笔记》,又翻了出来,看到那个“梨”字,莫名地有些烦躁,合上不想看了。又翻出登记的簿子,这些日他一直没问那人的名字,才想起那日这里有他签下的名字。

      张起灵。起灵?他挠挠脑袋,奇怪的名字。昨日他偶然看见那人屋子里的行李都整齐地摆放着,猜这人估计这几日就要走了。梨,离。他以前看过一句话说,有些相遇从初见的那一刻起,就预示着分离。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留不住是肯定的,他没有任何理由立场、去留住一个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那个人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其实真正想说的是:“你来了。”
      不是打尖还是住店,不是这个哥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而是一句简单的,你来了。

      似乎,他在这里守着等了很久很久,不过是为了等那人来此歇脚。
      第二日,吴邪早起查房的时候,张起灵已经走了。没有人知道他是几点走的,床铺整整齐齐似乎昨夜并没有人在此躺过。吴邪在原地愣了半分钟,突然跑出去,在清晨的古镇上狂奔,那是他第
      一次喊这个名字,大概,也将是最后一次。

      吴邪找遍了他觉得有可能的任何一个角落,却一无所获。
      然后,梦醒了。心中怅然,但是却又无比庆幸那只是梦。
      吴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身边沉睡的人。恍惚自己还是图书馆那个不知愁的少年,远远地坐在角落,偷偷临摹这人安静的睡颜。

      似乎张起灵还并不知道自己暗恋他那么多年的事情,或许可以找个时机告诉他。他想到这忍不住笑了,难以想象张起灵吃惊的样子。大概是笑的动静有些大,张起灵皱了皱眉,颤了两下睫毛,慢悠悠地睁开古井一般深不见底的眼睛。

      “早安。”他声音沙沙凉凉的,在吴邪的眉心,啄了一下。
      吴邪伸手抱住这个没睡醒的大猫,笑道:“早安。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恩?”张起灵伸手顺了顺吴邪睡得翘起来的头发:“什么梦?”

      “噩梦和美梦的集合体,”吴邪笑着,拨开挡住张起灵眼睛的几根刘海:“梦见了你所以是美梦,梦到你最好走了,所以是噩梦。”
      “我不走。”

      “要是你敢像我梦里一样丢下我走了,我就拿铁链子把你锁在地下室。”吴邪恶狠狠地说:“让你哪里都去不了!”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明明是梦境里的事情,他竟然把账算在张起灵头上。愧疚感才涌上来,就看见张起灵忍俊不禁,微微扬起了嘴角,笑得一派山明水秀。

      “笑什么?”吴邪愣愣地搞不清状况。
      张起灵凑得更近,咬着吴邪已经发红的耳朵说:“我很期待。或者你,现在就可以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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