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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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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渐消失了,现在起早就能看见花叶上的冰霜了。
那晚朱桢的消沉,其实并不是来自朝堂之上。
他那皇帝侄儿是个老实性子,鼻子被几位大臣牵着走,又怕皇后怕的厉害。他这个皇叔,平日没少被议论,他早就习惯了被皇帝刁难,被群臣猜疑。
实则是因为一个商人,一个大商人。
“沈庄主这么年轻就坐上了庄主之位,实在是年轻有为啊!本王敬你!”
城西天香阁,虽不是京城里最上佳的酒楼,却也是奢靡高贵。不少有身份的人习惯在此约见要客,不只是因为这里显派,更是因为这里防卫极是高端,绝密手段甚佳。
此时,二楼唯一一间有客的房间内,朱桢正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王爷说笑了,沈某哪有王爷这般英明神武。”
“英明神武”用在这里,朱桢哪里还敢喝下杯中酒。
“沈庄主说笑了!”
朱桢对面这位沈庄主,乃南方最大绸缎庄的东家——沈君祐,二十一岁便接了父亲的位,三年来把家业做的越来越大。
普通人眼里,沈家绸缎庄,不过是卖布料的,可是正是因卖布料发家,沈家如今涉足不少贸易,海外有名。家大业大,无人能知其数。而加上江湖上也多有门路,沈家这真正的实力,甚少人知。
几年前,朱桢还是跟沈老庄主往来,三年前,他老人家突然病逝,让朱桢一度惊慌。刚上任的新庄主,心性极高,办事果断决绝,朱桢一度怕不能磨合。
“多年来,本王一直受惠于沈老庄主和沈庄主,内心一直不胜感激!”
“王爷无需多言,家父临终前的嘱托,沈某断不会忘。”
“那就多谢庄主了!”朱桢举杯,却被沈君祐拦下。
“王爷莫急,沈某有话未说。”
朱桢先是一怔,拿酒杯的手放了下来,抵着桌面,微微笑道:“庄主尽管讲,本王一定竭尽所能。”
沈君祐靠近朱桢,眼神里射出的光芒似乎很是强烈,他醇厚的声音一出,令听者顿时呆住。
“我要王爷您拿一个人作为交换。”
冬日里,以火煨酒,本是一件体现对客人关怀的常举,可此时炉上的酒壶已经沸腾,酒水眼看着就要溢出。
朱桢感到一阵担忧,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王爷府上的惠夫人。”
听完沈君祐的要求,朱桢握杯的手颤抖着,剑眉压下,面色极其难看。
早在八年前,朱桢就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计划:废帝自立。
朝上的皇位,他父亲直接传给了孙子朱晗,只因他是已故太子的儿子。朱晗懦弱无能,不能有主见,经常不理朝政,把大小事务交给皇后和大臣,是以不能服天下心。
而朱桢自小聪慧出众,颇有才干,莫不胜君王之位。
他需要兵马,需要军需。
而这一切,五年前,沈家应了下来。
朱桢需要一个财力雄厚的人的支持,除了沈家别无二选,且他与沈家交往甚密,已是同船之人。
如今,沈君祐要他用心爱之人换天下,他竟犹豫了。
他担忧的不仅是沈君祐的要求,他更害怕的是,徐锦心忘不掉的男人,就是沈君祐。
当年,他救下徐锦心的地方,正是莫阳城边界,而那个城,有一半都是沈家的土地,而周边大小洲庄,没有人不知沈家。
所以他喝醉了酒,所以,他冲进了竹镶院,第一次把她强行抱进怀里,想要问个究竟。
奈何,他还是输了,输给一个他必须忍让的人。
储琏急慌慌的跑到书房,小声对朱桢报信:“王爷,沈庄主听说下个月是小少爷的生辰,特派人来送礼了。”
他们做的事本就不能张扬,这沈君祐竟明目张胆的派人来家里了。
“沈君祐派来的?”
“对,这位吕公子说为了掩人耳目,对外自称是莫阳城吕家棉布庄少东家,又怕说这个名号进不了王府,就偷偷告诉了我。”
朱桢不爽,这怎么说来,都不是什么喜闻。
“让他进来吧!”
一位素衣公子,长得白白嫩嫩,后面跟了一个奴才,手上拎着两个木箱。
“吕青拜见王爷!”
这小公子口一开,朱桢便知晓了,这是位女子无错,却也没有想要拆穿。
“吕公子有礼了!”朱桢请她坐下,说道,“这莫阳城棉布庄吕家,与公子是何关联啊?”
“回王爷,在下确确实实是吕庄的少东家,不过,吕庄早已归到沈家名下。”
三年来,沈家买下的庄子数不胜数,沈君祐是要把家业无限扩大啊。
“公子前来,可是奉了沈庄主之命?”
“在下听闻王府惠夫人长着一副天仙模样,很是好奇,又赶上小殿下生辰,所以特此赶来祝贺,也能瞧上夫人一面。”
朱桢本料到这人来意不善,竟没想到她如此直白,直冲徐锦心来,定是沈君祐之命无疑了。
“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夫人抱恙,不宜见客。”
堂堂一个王爷,为了一个女人,竟说出谎话。堂下公子一听,嘴角冷翘,心想,这王爷怕是以为自己来要人吧?
“王爷,实不相瞒,我家庄主曾与你提的那个条件,在下是坚决不能支持的。”
朱桢看向这个吕公子,心里想,难道这是沈君祐的内室,听了沈君祐要人的条件,来试探的?听闻沈君祐庄上有两位夫人,是亲姐妹,也许,这正是其中一位。
朱桢一笑,道:“吕公子,何以有此说法?”
“庄主奉老庄主之遗命,为王爷效力,本是荣幸之至,如今却提了个无谓条件,是庄主过失,在下希望,王爷断不能答应。”
朱桢当然不能答应,对堂下人的猜测也拿准了几分。
“公子言重,不过,夫人确实不宜见客,不如公子在府上住上两晚,待夫人病愈,自会相见。”做戏要做足,朱桢总不能知道了对方的真正意图,就自拆台吧。
“那就多谢王爷招待了!”
这位吕青公子便住在了王府。
其实,她想见人是假,实则就是想探个究竟,看朱桢是否会拿人来换。眼下,这朱桢多般推辞,怕是不愿意,只要自己再加几分力,这惠夫人定不能出王府了。
这天,吕青来到王府花苑赏花,身边跟着朱桢派来的伺候的人。
因为本是女人,长得一张俊俏的脸,化了男装,倒真是一个招蜂引蝶的模样。
于是,便招来了王氏。
“这位公子,许是莫阳城的吕少庄主?”王氏看着他英俊,连连往前蹭。
“见过夫人,在下吕青。”吕青连连却步,恐怕沾染了她身上的脂粉气。
听别人叫了声“夫人”,王氏心情大好,却也不敢失了礼仪。
“吕公子,真是生的一张漂亮脸蛋啊!连我这个淑人都羡慕了。”
“原来是淑人,在下惭愧,不及淑人生的貌美。”吕青看着眼前这位淑人,一身庸粉味道,心叹朱桢之无奈了。
他心下一想,何不来个顺藤摸瓜,从她口中探探那个惠夫人的信儿。
“在下听说府上的夫人、淑人个个明丽,尤其是那位惠夫人。”
王氏一听,立刻翻了个白眼,道:“想不到那狐媚玩意儿,都招人招到府外边去了,到底是个不明不白的野人。”
王氏把一贯骂人的话说出,让吕青惊叹她的好嘴舌。
“淑人莫怪,在下愚钝了,方才听人提起那惠夫人几句,是在下过失了,请淑人恕罪。”
“也罢也罢,许是我王家不如那个野家闻名!”
吕青听了,明白了这位夫人姓王。
“王淑人,何出此言啊?”
“哼,那个惠贱人,三年半以前,拖着个身孕进的王府,谁知道是哪来的野人呢!”王氏虽瞧不起徐锦心,到也不敢骂端儿是野种,只能骂徐锦心这个“野人”了。
吕青一听,顿时对这个惠夫人上心了。三年半前,那不是沈君祐二夫人失踪的时候吗?
沈君祐的两位夫人,是锦州城最大盐商徐某人的两个女儿,共嫁一夫,后来姐姐死了,妹妹不见了,沈君祐对外封锁所有消息,只有沈家人、徐家人自己知道。三年多以来,这沈君祐未曾再娶过妻,也不曾派人去找过二夫人。吕青以为,沈君祐是太爱大夫人了,也知道他曾多般为难二夫人,当然不会动人手去找她的。
尽管这之前,她们也是有着不解的渊源。
吕青心里想着,这个惠夫人可千万别是沈君祐的二夫人啊!如果是她,那么,她一年多来的苦心经营,就要白费了。
“王淑人,看来您与惠夫人不是很和气啊。在下对风水一论略有知晓,不如告知我淑人和夫人的住处,我为淑人看看风水?”
“哎呦,这位公子多虑了,我那住处,在王府的金玉院,是宫里一等一的风水大师看的,那野人住的竹镶院,最为简陋,旁边没有几个院子,谁会让她给破了风水啊!”王氏笑着,自认尊贵。
说什么金玉院,不过是看上去华丽实则干旱久缺雨露的地方而已。
吕青心里高兴了,终于知道她的住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