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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番外 ...

  •   那之后的记忆,他都很模糊。
      因为生活的单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毒打。
      鲛人在水中的恢复力很强,这让那些负责产珠的奴隶在折磨他们的时候没有多少顾忌。
      每到这时,怀若和他都会庆幸自己还小,尚未变身。毕竟,他们这些只是为了在出售前压榨更多的“未成品”总是比那些完全没有其他用处的“废弃品”有更好的条件,那些奴隶多多少少也会顾忌一些。
      而后。。。好像一下子生活就完全变了——在他的双眼被自己刺瞎之后。
      完全的黑暗与茫然。
      虽然他以前也不曾真正见过阳光,可是在怀若的怀抱里,他总能想象出阳光的温度。但在双眼失去作用之后,那是完全不着力的虚无和恐惧。
      幸好怀若一直陪着他,一直一直陪着他。
      在他还不能适应的时候,怀若是他的双眼;在他被卖进星海云庭的时候,怀若是他的双手;在他进入了神庙里的时候,怀若。。。是他的心脏。
      其实他有些奇怪,怀若对他总是有着无限的耐心,他以前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是怀若养大的,对自己的孩子,当然应该很好。
      然而在星海云庭,那些正当红的鲛人男女,他们往往也会拥有孩子,或是为了有更多的砝码,或是为了“配种”,但是不论原因如何,他们对自己的孩子总是漫不经心的,甚至是怨恨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生的,这也不要紧,从那些人不怀好意的刺探里,他大概能想象的到生他的那个女子当时的情况。
      不过没关系,他摸索着阿诺,冰冷地微笑着,并不在意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他有怀若就够了,他跟着前面的侍女走在泛着暗香的长廊上,自然地垂在身边的左手只要轻轻往外一拂,就可以感觉到的温热,那是只有他能碰到,只有他能感觉到的唯一。

      一年一次的“品珠大会”,他被作为最后的压轴大戏登场。躺在那个贝壳里面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呆呆地看着也在他身边躺下的怀若。
      虽然他看不见,但他知道怀若依然在温柔地笑着,放佛什么事都没有,放佛他们不是在这个耻辱的化生池里面,而是在幼时他和怀若还是在那个他被分到的房间的床上一样。
      他感觉着怀若一遍遍拂过头发的触感,突然间有点想笑。原来其实在怀若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长大了。那些空桑人的目光,虽然他看不到,也可以想象的出,但是不管那些人怎么想他,怎么看他,他都觉得无所谓。不管他以后被迫变成女人还是男人,他都无所谓。因为他在怀若心里永远是怀若的孩子,永远。

      然后,好像一下子开窍了一般,以前那些让他觉得痛苦的眼神,现在他都可以淡然处之。不过似乎怀若不这样认为,总是安慰他,他也往往靠着怀若,并不解释。当然在这其中,他身体对于人体的接近的排斥帮了他良多,不然他不能保证会不会让怀若察觉到什么。
      在这样的体悟中,化生汤对于他的身体没有作用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青王让他执行的那个计划,虽然是个死局,可也让他敏锐地注意到是个机会。如果失败了,那结果自然不用说。可如果成功了呢?
      ——太子妃被黜,虽说他这个鲛人其实无关紧要,可如果他这个青王送上来的鲛人当众揭穿这个计划,就算大家其实心知肚明,但是就这样被揭穿,白王嫡出的两个女儿都会出局,再加上青王的滔天权势,皇太子的大权在握……
      他冷冷地笑起来,就算看不到,可是只要想象一下那时的场景,就足够让他无视那日后的惩罚和苦痛。

      之后,他被送进了神庙——空桑人最看重的神庙,皇太子妃在婚前要呆上三年的神庙,每逢大喜大灾时空桑的皇帝进行巫祝祭祀的神庙!

      在踏进神庙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敲了他一下,他收敛了心神,知道是怀若看他太过放肆担心会被人注意到给他的提醒。但即使这样他也能感觉到克制不住的畅快从他身上的每一寸散发出来。
      空桑人看的比命还重的神明之地,就这样被他这个低贱的鲛人走进,身后怀抱着那样险恶的目的,在当朝权势最盛的青王殷切的期待下走进!
      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心中充满恶毒的喜悦放佛就要满溢出来!

      在这样的狂喜之下他依旧注意到了身前的两个神官的低语,看来在怀若的教导下他已经可以出师了,他一边注意着这两个神官,一边回忆着以前的场景。

      然而这种兴奋而警惕的状态很快改变了——并不是因为环境的险恶,而是因为怀若。

      那晚怀若突然笑的癫狂,他被惊醒的时候来不及想别的,只是向怀若扑了过去。
      被怀若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从怀若身上透出来的一层层的伤心绝望。他有些心惊,怀若从来不曾给过他这种感觉,就算他曾经被人开膛破肚,曾经自己刺瞎双眼,哪怕后来在星海云庭被人陷害不知生死的时候怀若都是淡然而镇定的,能随时注意到在场人的动向,捕捉那一瞬出现的生机。
      而如今……
      他慢慢转过身抱住怀若,把头搁在他肩上,小心地问,(“怀若刚刚为什么那么伤心?”)
      怀若沉默了一会,在怀若沉默的时候,他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挣扎和犹豫,这时他真正有些担心起来。他知道怀若一直把他当孩子来看,他也很享受被自己所在乎的人这样放在心上时时关注的感觉,可如果这让怀若在想要做事的时候把他放在安全的地方,自己一个人承受却让他怀疑起自己这样孩子气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这一点点的犹豫担心也在怀若接下来对他的话中烟消云散。他应该知道的,怀若虽然平时把他当孩子来看,可是有事的时候并不会认为不知情就是好而对他隐瞒。他抱着怀若乖乖地点头,在他肩上怀若看不到的地方眯眼微笑,就让他做一个孩子吧,在怀若心中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永远需要怀若疼的孩子。

      没两天,他这个被送上神庙给太子妃取乐的鲛人就被叫到殿前表演傀儡戏。
      他冷笑,青王还真是心急。
      他一个小小鲛童,虽然头上顶着青王的牌子,可这在那些神庙基本上和世俗没有多少联系的女官眼里并没有多大用处,反而会因为青王的权势而招惹猜忌。那个计划也是绝密的,不可能让人知道,甚至连想都不能让人联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让他这么快的见到太子妃,空桑的未来国母……他和怀若对于青王更是警惕。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于那个空桑的皇太子妃的印象就是一个识时务,有心计的女人。这也让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曾经是白王的嫡长女,现在身为皇太子妃,未来是空桑国母的女人在面对训礼女官的训诫时还唯唯诺诺,不曾反驳,这该是有多么隐忍,又有多么巨大的利益才能让她做出这幅样子?
      他不是没见过空桑的那些贵族少女贵妇,那些自诩高贵,在空桑的贵族圈子里有着慈悲善良或是温文守礼的名声的女人。但如果你在星海云庭有着足够的地位,那你在某个绝密的房间中,你会惊讶地发现那个趴在男人身上摇摆,或是拿着鞭子狂笑的疯子,往往和她们是同一张脸。

      后来打听到的这个皇太子妃的身世更是让他心惊。本来是尊贵的嫡长女,却因为三岁的时候自己的母亲抛弃了白王跟着低贱的冰族人私奔而身份尴尬。而在她的妹妹白麟出生后,她这个嫡长女在白家更是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后来还是白王心疼女儿,恰好在一次剑圣尊渊来的时候抱她出去,在得知女儿在剑技上有绝高的天赋后就将她送去学艺。直到几个月前代表她的白莲被选中,她才归来。
      ——这样的身世,这样的本领,却能那样隐忍,怎么能让他不谨慎?

      直到青王按捺不住,通过侍从给他传话,让他有所作为的时候,他才不得不冒险。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以为是必死的冒犯,那个少女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惊怒,没有斥责,没有唤人,她甚至反过来讨好他!
      在她向他示好的时候他瞬间明白了青王的险恶用心。在那一刹那他高兴的几乎要发抖!原来是这样!这个尊贵的嫡长女,剑艺卓绝的剑圣传人,原来早就被她的继母——青王的妹妹养成了这样懦弱的个性!难怪青王敢只送上一个姿容绝美的鲛人执行这样的计划!
      他迅速地退了下来,在知道了面前的少女的本性后,她不再能获得他的丁点关注,现在他只想回房大笑三声!

      裹着被子在怀若怀里闷笑了足有一刻钟,他才探出头来。
      他激动地手舞足蹈,(“原来是这样!早知道是这样,我动动指头就能让她自己去死!”)
      (“是是是,我的苏摩这么好,简直好到让人闻者落泪,见者忘形。”)怀若一边搂着他防止他跌下床一边无奈地应着他。
      他不满地戳了怀若一下,不过还是继续说着,(“怀若你说我什么时候动手好?”)
      怀若沉默了一会,才淡淡道,(“你决定吧。”)
      他奇怪地仰起头对着怀若,(“你最近有点奇怪。”)
      他能感觉到怀若对着他笑了,从怀若传来的感觉虽然有点凝滞,但并不沉重。(“不是奇怪,是你要长大了。”)说着他肩上被怀若按了两下,(“在星海云庭你已经做的很好,现在这个神庙又不像在星海云庭那么危险,你可以完全自主。”)
      他沉默了下来。
      怀若,是担心吧。
      如果计划成功了,他难逃一死,可是……怀若呢?

      所以,怀若其实是在慢慢地脱离他吗?怀若……想不要他?想到这里,他愤怒,却无力。
      怀若凭什么就一定要跟着他呢?就算他以前不知道,在星海云庭的那几年,他也清楚地了解了。连父母都可以不要子女,怀若和他非亲非故,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呢?更何况到那时他已经死了。在海国的传说里,据说死去的鲛人的灵魂会一直往天上升,化为云,化为雨,直到消散。难道要怀若陪着他消散吗?或者那些空桑人根本恨到不让他死,把他关起来,做成像紫河车那样不生不死的怪物折磨,那时侯如果怀若被人发现……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发寒,怨愤难过又委屈。
      都是这些该被千刀万剐的空桑人!他怨恨地想着,刚刚的那点高兴迅速地消散。

      突然他的头被人敲了一下,他回过神来,只听到怀若无奈而柔和的嗓音,(“我刚刚说的那些你没听吗?”)
      怀若想看他的脸,却被他偏了过去,执拗地不想让他知道。
      怀若也没坚持,只是抱着他,(“好吧,我重复一遍,我的意思是,你既然已经长大了,我也就不再在旁边指手画脚,你想怎么做其实都随你,”)说着他笑着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可也不会是好地方,我的娃娃啊……”)
      他还是偏着头,可是原本的怨愤委屈却一下子都没了,僵着的心也慢慢地软了。他感觉自己的脸好像有些发烧,忙将脸埋进怀若怀里,不肯再抬起来。

      那个计划,在他的掌控下小心而又有效地推进。他冷眼看着那个空有强大实力却脆弱彷徨的少女一步步地踏进陷阱,慢慢地由对他的好奇变成好感,再从好感变成喜欢,最后从喜欢,变成不能拒绝。不能拒绝他的要求,因为她的心在期待,不敢拒绝他的要求,因为她害怕他不再理会她。
      每次他从她那里回来之后,他都是冷笑的。然后等怀若从别人那里探听消息回来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他知道她决不知道就是因为她这个太子妃的“爱宠”,让他这个小小的鲛童乍然成为了明晃晃的靶子。
      训礼女官认为高贵的太子妃不能和低贱的鲛人这么亲密,哪怕是个还没有性别的鲛童,于是由原本的无视变成了针对。侍神女官喜欢他的容色,却因为或是忌恨他是属于太子妃而不属于她们的侍宠,或是因为自己本身的原因,对于他也往往是落井下石。更别说那些地位地下的侍女,更是因为他这个低贱的鲛童只因为得了太子妃宠爱就踩在了她们头上而忿恨。
      青王的牌子虽然好用,可也经不起这神庙上下的人的一致用心。如果不是他知道要个个击破,如果不是有怀若每天帮他在各个地方探听消息,只怕没多久他就是一具白骨。
      由此,他对这个皇太子妃的感觉很复杂——怨恨又怜悯,不屑又嫉妒。以至于他自己都不怎么去想。反正,他只要达成那个计划就可以了。
      他一步步地试探她的底线,推后那个底线,直到他终于把那个烙印打破。
      在他破掉那个眉间的封印当天,他就通知了青王埋伏在神庙的暗线。说不清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当他听着那个侍从一步步走远的足音,他知道,死神离自己不远了。
      他来不及想自己对于那个少女真正的心意,他只是一直一直和怀若呆在一起。不再让怀若去探听消息,不再应召去殿前表演,他开始称病,每天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反正现在也不需要了,他冷冷地想着,只要再等几天,这里的人,全都要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怀若似乎非常笃定地认为,他不会有事。虽然他认为怀若只是在自欺欺人,不过他也还是为此感到高兴。

      在她跳下去的那一瞬间,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可他不相信。
      怎么会相信呢?马上就要到手的太子妃之位,虽然说有了污点,可在皇太子的力保之下,这个污点反而会被所有人“遗忘”。而且眼见着是青王陷害,居然会不想着报复而只是跳下去?他决不相信!
      是的,他不会相信。如果不是当着他的面跳下去的话,哪怕这件事是他听说的,他也不会相信。
      在怀若告诉他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抓住怀若的手,喃喃地放佛在自言自语一般地问道,“怀若,你说什么?”
      随后他就反应过来,他居然在众人面前暴露了!他一边紧张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居然就为了一个女人、只是一个女人……
      那一瞬间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但是他知道,如果有可能,他愿意付出所有来回到刚刚。

      幸好当时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在跳下白塔的皇太子妃的身上,他这个卑贱的鲛童的异常之举也没人注意到。之后是又一次的下狱,不过这次很快又被召见,快的甚至连那个青王都来不及趁机再次对他下手,虽然这次的召见,本来就是为了处死他。
      他冷笑着站在大殿当中,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但是没人知道,在临时给他胡乱裹上的宽大的衣袍下,是颤抖的双手。没人知道他有多害怕这些据说掌握神力的空桑人会发现怀若的存在,甚至连怀若都没有注意到。
      他知道怀若也很紧张,在这之前,为了以防上次的事情再次出现,他们好像约定好了一般,彼此都没有再接触过。虽然他知道,只要他的左手往外轻轻一动,还是能碰到那独属于他的温暖。
      猛然间,在他走神的时候有什么东西重重砸落,他身体反射般的往旁边退,随后就想起这是在空桑人的地方,他迅速压下了身体的反应,身体快速的转变连压着他的侍卫都没有感觉到就已经结束。那个砖块般的物体随即重重地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殿下,殿下!你怎么将传国玉玺拿来砸鲛人?要玷污宝物的啊。”远处传来空桑人的大司命的惶恐的声音。
      “哈,”他冷笑起来,只觉心中种种恐惧憎恶已经无法控制!
      他挣开了枷锁,抓起了跌落在身前的玉玺,用力砸落在丹阶上!一下,又一下。

      在那个瞬间,在被那些空桑走狗用冰冷的刀剑紧紧地压在台阶上的时候,他感觉到指尖轻轻被人掐了一下,随后左手被握在了温暖的手中。
      他的脸被紧紧压在台阶上。没人能看到,那个一直冰冷恶毒的鲛人少年不出声地笑了笑,在那一刻,空茫的眼睛放佛常人一般温暖而明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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