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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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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阿竹瞒着宇田川去了墓地。
“妓女都是随便找个地方就葬了。”宇田川说的话和阿竹眼前看到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石碑上的字刺得阿竹眼睛发痛。
宇田川凛,宇田川次郎长之妻。
或许真相比阿竹想象的还要令人难以接受。
“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干嘛?”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干涩衰老的声音。
阿竹转头,看到了一位老人,他的两鬓早已斑白,满头的白丝,皱纹布满了他过去曾鲜活的脸,依稀能看到棕黑的老人斑,他的双眼有些疲倦的微眯着,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看起来很散漫。
“请问您认识她吗?”阿竹将目光停留在墓碑上。
老人凝视了阿竹一会儿,微微开口,“认识,何止认识,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那就是说眼前的老人是宇田川次郎长,而且很有可能是宇田川一直想找到的人。
“您……喜欢她吗?”阿竹有些胆怯的问出这句话。
宇田川次郎长轻轻地摇着头,“我爱他。”那是阿竹从没听过的,怀着满满深情的无与伦比的音调。
说着他闭上了眼睛,脸上松弛的皮肤舒张开来,“每当我想起她,就觉得有一阵清风拂过。”仿佛那苍老的脸又恢复了生机。
他不可能做过那样过分的事情,在看到老人表情的那个瞬间,阿竹在心里这么坚信着,如果拥有这样表情的人会做把自己心爱的人弃之不理,那么就太残忍了。
“那么,您能告诉我吗?您和她的故事。”阿竹觉得这之间或许隐藏着一个没人证实的遗憾。
老人盯了阿竹好一会儿,“好久没人和我这糟老头说话了,好啊,就告诉你吧。”老人往前走,似乎是叫阿竹跟上去。
目的地是老人的家,老人的家就在墓地旁边,阿竹被眼前的建筑再次一惊,和那个“扇屋”几乎一样。
老人看到阿竹的表情笑了笑,“年轻的时候倒是赚了不少钱,可惜没地方花,”说着老人将门拉开,“请进吧,随便坐。”
接下来,阿竹听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站住,别跑!”身后传来了男人愤怒的叫喊,宇田川次郎长斜了斜嘴,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停下来啊,这么想着他加快了速度。
啊,今天手气有够差的,昨天可是赚了一笔的,今天就赔完了。
宇田川次郎长微眯着眼睛,他在观察怎么混入人堆不被后面的人发现,不看还好,这么一看他觉得自己有大麻烦了。
是上一次赌博的那帮人,这也太倒霉了吧,不管是被哪帮人抓,肯定死定了。想着他往左边拐了进去,可惜是条死胡同。
他四处看了看,在看到那扇打开的窗户时,想也没想就纵身往上爬。
还没把头探进去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非常浓郁的香料的味道,这让他觉得恶心,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一个侧翻,脚落到了屋内的地板上。
他看到一个女人背对着他坐在那里,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这里是岛原。女人忽然回眸,细长的双眼看向他,那双眼睛漆黑无比仿佛要把人直勾勾的吸进去。
在这个瞬间宇田川次郎长的全身像是被风拂过,心砰然跳动。
瑞雪被这个男人吓到了,不是因为他突然出现,而是他的眼神,这个男人眼里,没有欲望,没有算计,没有利害,只是单纯的看着自己,他的瞳孔上只有自己的脸。
“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点出来!”楼下领头追债的男人喊道,瑞雪隐隐约约能听到楼主的声音,“那个客人,我们这早上是不营业的。”
宇田川双手合十,对瑞雪笑了笑,“拜托了。”说着就自顾自的躲了起来。
瑞雪刚想对宇田川说什么,门就被粗暴地拉开,“你藏在这里对吧!”
“谁藏在这啊,为什么我坐在这里都没看见?”瑞雪用扇子半掩着脸,双眼微眯,仍是那样摄人心魂。
领头那人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本来还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转眼间就笑得快要开花,“我们不是有意要冒犯的,只是刚才那个欠债的臭小子跑进来了。”
“一直都是我一个人,我是没必要藏一个不认识的人,或许在其他房间吧,”瑞雪的笑容非常标准就像她一直以来那样。
领头人似乎不信,想要进来,瑞雪—啪”的一声将扇子合上,幽幽开口,“你知道进一个花魁的房间要多少钱吗?要是这么想见我,大可不必费这么多口舌,去‘扬屋(注1)’等着吧。”
领头人犹豫了一下,带着手下走了。门被楼主重新拉上了。
“他们走了,那么免费进来的这位客人是不是也该动身了。”瑞雪收起了笑容,淡淡的说。
宇田川走了出来,双手轻轻地拍着,“你可真厉害啊,我可是满大街被他们追着跑。”瑞雪干笑了一下。
“对了,你叫什么啊?”宇田川笑呵呵的问道,似乎完全没感觉到瑞雪想要他快点离开的眼神。
“原来的名字不记得了,来这之后是瑞雪。”瑞雪有些不耐烦了。
宇田川表情变得有些惊讶,“你就是传闻中的瑞雪大夫啊,怎么和我听到的一点都不像啊。”
瑞雪忽然来了兴趣,“传闻里怎么说的?”
宇田川左思右想了半天一句话都没有憋出来,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开口,“我忘了,总之是一些赞美的话。”
瑞雪觉得有些火大,“哪里不像?”
“我觉得他们说错了,你不像那些奇里八怪的东西。”瑞雪听到这有种想把扇子往他脸上砸的冲动,什么是奇里八怪啊。
宇田川闭上了眼睛,嘴巴舒展开来,似乎在感受什么,“你像风,无拘无束的风。”说完睁开来看向瑞雪。
又是那样,那只有自己的眼神。
“虽然想感谢你,但是一看就知道我没什么东西,所以我走了。”宇田川像是和瑞雪很熟那样挥了挥手。
“等一下,”瑞雪突然叫住了宇田川,“那么你叫什么?”
“我?”宇田川指了指自己,“我叫宇田川次郎长。”
瑞雪突然站了起来,“宇田川次郎长,我已近将它铭记在我的心里了,那么我接下来的话你也要铭记在心里。”
瑞雪的嘴轻轻上扬,和之前的笑容不同,这次她那双仿佛容纳一切的眼睛也带着笑意,“我很中意你。”
宇田川的脸红了,面红耳赤,差点脚底一滑从窗户上掉下去,“可,可以重来一遍吗?这句话至少应该我说才对啊。”
宇田川措不及防的样子让瑞雪发笑,一连串声音从瑞雪嘴里发出,这让她终于有些真实的感觉。
“其实你真的很漂亮。”宇田川说完急急忙忙从窗户翻了下去,如果他再晚那么一点点,一定会看见瑞雪泛红的脸颊。
明明没有什么华丽的形容词,瑞雪却比任何时候都感到开心。
现在宇田川爬窗的技术已经可以称作精湛了。
“戒赌了吗?”瑞雪敲了敲手中的烟斗。
“早就戒了,不要每次一来都像审问犯人一样啊。”
瑞雪满意的点点头,这个男人是不会骗自己的,从眼睛可以下此结论。
“最近生意不错。”宇田川自从那以后就开始把恶习改掉了,开始正正经经的做生意。
“你可以做我的‘间夫(注2)’啊。”瑞雪打趣地说道。
虽然知道瑞雪在开玩笑,但是宇田川还是很认真的回答:“我一定会亲手带你出去的。”
瑞雪喜欢看着时候宇田川的侧脸,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有男人味。
“那么,你会等我多久?”宇田川看向瑞雪,表情十分认真。
瑞雪假装为难的思考,“一年,两年?”听到瑞雪的回答宇田川有些慌忙,表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瑞雪也不管什么形象了,笑了起来,“骗你的,直到我被别人赎出去之前我都会等着你的。”
不会让你等这么久的,只要再等我一下就好。宇田川现在手头有一个很可观的交易,只要完成了,其他事情都变得好说起来。
“那么到时候,能叫你凛吗?宇田川凛。”瑞雪被宇田川直接的问题弄得脸有些发红。
凛是强烈的风的意思,这是瑞雪给他的第一印象。
“不用那么久,你现在就可以这么叫我。”说这句话的瑞雪把声音降得很小。
宇田川一下子兴奋起来。
“凛。”这个字从宇田川口里说了出来。
“嗯。”瑞雪,不,现在应该称作凛,凛回应了宇田川。
“凛。”
“嗯。”
“凛。”
“没事不要老是叫。”
宇田川在身上找着什么,掏出了一个木簪子,上面刻着“凛”字。
“送给你。”宇田川有些自豪的说着。
凛接过了木簪,“你的雕工还真差。”虽然这么说着,但脸上的笑容倒是出卖了她。
“重要的是心意,”宇田川为自己辩解着,“一定要等我回来。”宇田川紧握着凛的手,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又是那个只有我的样子。凛点了点头。
宇田川的身影消失在了夜幕里。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如果想接近花魁就得到这里寻找机会。客人到了这里后得先下重金饮食、招唤艺者来显示财力。这时老板娘会探探客人的底细,看看适合哪一级别的花魁,再写一张“扬屋差纸”,请指明的花魁前来。
注2:俗称“小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