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门]裳华》尹瑞泽

55、青枣树-故梦

　　从吃饭睡觉养膘的日子过渡到上班出差，凌端始终有几分不适应，没少跟齐铁嘴抱怨那傻逼公司傻逼领导傻逼同事。

　　带着些洁癖的凌端碰到不怎么讲究私人卫生的同事是怎么吐槽都吐不完，听得齐铁嘴直摇头，要么，你干脆别干了。
　　从众星捧月的天城集团公子到普通的白领，其中待遇变化尤其是周围的态度，转变之大可想而知。齐铁嘴有时候真觉得凌端没必要吃这个苦，两个人都不差这几个生活费，他要是自己做点什么生意打发下时间或者立志做点事业齐铁嘴也都支持，可是没必要因为上班闹得心情不好。

　　也跟凌端提了，反正铺子里缺人帮忙，不行你就回来继续养膘呗，谁知道凌端一口回绝，信誓旦旦的捏着拳头表示，老子要让那群傻逼看看，我一定会做的比他们好。
　　齐铁嘴想想也是，凌端那么多朋友，真要找个清闲的活儿未必找不到，非要去大公司里折腾正对他倔强性子，那就去吧，什么时候折腾的不行了，撤回来也一样。

　　凌端平常看着嘻哈性子，到了认真的时候也是狠，之前都没怎么跟齐铁嘴商量就跟家里摊牌了，麻溜的卷铺盖走人，如今去了新公司，加班加点都是常事，偶尔出个差都要个把月，闹得凌端脾气也暴躁起来。
　　还好，凌端脾气不好齐铁嘴脾气好，听他絮絮叨叨的抱怨回头能把毛撸顺了。凌端脾气差也看是对谁，对齐铁嘴反正是没怎么发过火，就是喜欢对着他抱怨，抱怨狠了直接问候对方母系亲属，但是被齐铁嘴捋顺了毛，也就没事了，该吃吃该喝喝，偶尔还能聊点小八卦，日子是越过越顺心。

　　凌端的同事都知道他下班不泡酒吧不唱K，就算吃个饭都要先给齐铁嘴发几张照片，弄得公司里姑娘一度非常羡慕凌端家里的那位，后来知道对方也是个男的看着凌端的眼神就更狂热了。
　　齐铁嘴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不用刻意隐瞒，但是凌端的意思也不用掖着藏着，是就是，他不觉得有什么见不了人，久而久之在公司的同事也差不多都知道他是弯的。
　　讨厌的有，支持的也有，大部分都不怎么在意，反正没弯到他们头上，不过普通同事关系，不是钱的事都是小事。

　　凌端忙起来自然也就想不起来开聊天软件，但是一般情况齐铁嘴发个短信过去都会回一下大概几点回家，叫他别着急，这一日忽然没了回复，齐铁嘴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打电话给凌端的同事，却得到回答，“他早下班了啊？”

　　这下就更不妙了，齐铁嘴掐掐算算，结果还没问出来，电话就响了，竟然是半路车祸给送医院抢救去了。齐铁嘴当下慌了神，跑到医院才想起来联系凌端家里人，找人彻查这起车祸。
　　按理说大街上天天出事，但是齐铁嘴就是觉得不对劲。不说凌端这种老司机技术娴熟开车不争不抢稳稳当当，等他下班都过高峰期了，怎么能撞得这么严重？

　　凌家放话说是跟凌端断了关系，但是一听到亲儿子出车祸，凌夫人吓得花容失色直接飞了过来，到了医院眼眶通红，一看就是哭过了，贸贸然抓着医生问是怎么回事。
　　可怜天下父母心，平日里优雅沉稳的妇人全然没了形象，被凌端的兄长赶来扶着，那头却是想起来打电话叫凌端的父亲尽快赶过来。

　　三个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齐铁嘴只是默默坐在抢救室外，凌夫人却是苍白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那边凌家兄长眼里含着泪，又生怕自家母亲一个着急血压又高了，小声的在旁劝慰。
　　凌夫人这时候倒是想开了，对着长子直念叨，当初就不该逼凌端，要是还放在天城集团也不至于出事了都这么晚才知道……一边哭一边后悔，说得齐铁嘴不禁侧目，凌端当初那般坚持都换不来他们半分理解，到了今日，他们悔了悟了，凌端却是浑然无觉不知生死。

　　人好好的时候，不知珍惜要吵要闹，如今想要好好说话，却听不到回答的声音。
　　齐铁嘴看着凌家人，可怜也可叹，双手握紧指甲掐得手心一片血红。
　　医院浓郁的消毒水气味和凌夫人断断续续的哭声都成了背景，他的全部精神都放在大门紧关的急救室里，没有钟表，也没有提示，只是心脏一次次跳动也再一次次收紧，他甚至都没有动手去算，只知道在外面等着。

　　你若无事，余生我们都要在一起，
　　你若永别，他们必将同去陪葬。

　　凌端出事的地方并不是事故高发地区，那个时间路上已经没几个人，初步勘察现场，大货车也根本没有刹车的痕迹。
　　因累人祸。

　　千算万算，算不过天意。
　　他想过可能一生大半的的好运都用来碰到凌端，他喜欢凌端凌端也刚好喜欢他；脾气暴躁的凌端偏偏不会对着他发脾气，简单直白的对他好，将能给的全部给予，不留余地的爱在社会不认同的环境下，让他人的反对显得那么无关紧要。
　　一个人无法支撑苦楚，在凌端肆意张扬的爱意中显得从容平静。
　　他们的感情没有那么多大起大落，也没有逼迫至绝境，只有在可能失去时，才让人恍然发现，这份感情如此沉重，压迫着内脏，紧促着呼吸，随时随刻都可能将人压垮。

　　幸而，医生宣布病人情况稳定。
　　一切的重压又都不见了。
　　凌夫人也松了口气，齐铁嘴也终于能够呼吸空气，转身对她道，“夫人，凌端此次遇袭，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凌夫人恍然瞪大了双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扯着凌家长子道，给你爸打电话，我来跟他说。

　　等凌端昏迷了三天，凌家对齐铁嘴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甚至轮流安排了值班陪在昏迷的凌端身边。
　　一边是紧张的寻找真相，另外一边却是安静到极致的静默。

　　活泼的人一旦安静起来，仿佛世界都沉默了。
　　沉默得齐铁嘴无法忍受，温和的性子几乎变得狂躁至极，却又无处发泄，只得向调查案件的工作人员施压，明明一切都应该按部就班，但是凌端的沉默却让他阵脚全乱。

　　齐铁嘴坐在凌端床边，双手搓着脸想要叫自己冷静，但是呼吸依然焦急，灼热的情感焚烧着五脏六腑。两手握紧贴着额头，呼出滚烫的空气意图缓解体内焦躁，却浑然无用。
　　而后手臂被人一碰，齐铁嘴放下手，居然是凌端醒来，用手拉着他的衣袖。多日在腔内焚烧的焦灼质感瞬间熄灭不见，凌端醒来，看着他正在微笑。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去叫医生。”着急，却更是欢喜。
　　“我没事，”凌端嗓子有些沙哑，却是拉着齐铁嘴没让走，继续小声说道，“我做了很长一个梦，上辈子我们是兄弟，但是在一起没多久遇到了意外，我死的时候你拉着不让，说，答应过你要一辈子，结果半道上先走了，然后我就说，那就下辈子再陪着你。”

　　“我总觉得，这个梦是真的，这辈子，真的在七月十六日，在约定好的日子，碰见你。”
　　爱人归来的每一句话都是最美的情诗，相处的每一刻都是上苍赐福。
　　至于真假，齐铁嘴无暇去想，只是握着凌端的手泪流不止。

　　这一年凌端在生日那天还是回到了家乡，带着齐铁嘴在家里开了party，来人多是凌端的朋友，齐铁嘴也终于见到了久闻其名的叶从。
　　高挑，成熟，婉媚，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子，但是却并未和凌端怎么说话，只有在送礼时给了句祝福，“白头偕老。”
　　倒是盯着齐铁嘴看了许久，再得空时与他说道，“齐先生，他说遇着你是他的福气，我好像看到刺猬变成了仓鼠。”
　　“我倒觉得，遇着他，是我的福气。”

　　叶从与齐铁嘴说了很多，凌端看似活泼开朗，但其实幼年不在父母跟前成长，与家里的关系一直都紧张，更因为兄长多才，多年不得志。为人藏着反骨，行事锋芒毕露，只在遇到他之后，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性格里的毛糙去了不少。
　　齐铁嘴听了，却对叶从说，若我遇不到他，我也不是现在这般模样。无牵无挂遇事顺从天意，他心中潇洒自若，却也不知爱恨，遇着凌端，才晓得世间温暖，是你付出了，你得到回报，你有了牵挂，有了停歇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