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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卞青 ...


  •   卞青皱着一张脸,揉着额发,蹲在四方酒肆外。

      四方酒肆的生意依旧红火,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林老头的一张脸笑得像朵怒放的野菊花,时不时往卞青所在的角落投去一眼。卞青耸着肩,刻意地回避着他的目光,一边扳手指,嘴角浮出一丝苦笑,这回只在圊城躲了三个月零七天,便被这个冤家给逮到了,真是作孽啊。

      重重叹口气,他讪讪地站起来,掸掸衣服就要走。背后传来林老头一扬声的吩咐:“小卞子,别偷懒,下去拎坛淮安米酒!”

      “好嘞!”卞青似乎被自己嘴里极顺流的回答吓了一跳,头也不回噔噔噔地跑下酒窖去。林老头见状笑得更欢了。有多事人便好奇地问:“老林,这是新来的伙计?”

      林老头笑吟吟地应:“对,远房小侄子。”

      “哟。不错不错,看上去面孔伶俐,手脚也快。”好事者接口道。听闻此言,林老头眉头一挑:“这还得慢慢调教,急不来,急不来。”

      “呵呵呵。”众人一片笑,让捧着酒坛的刚刚上来的卞青直发楞。

      终于挨到万家灯火之时,这林老头一下瘫倒,扒住凳子再也不肯放了。他似笑非笑地盯住卞青,阴阳怪气地道:“卞少侠,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卞青早料到有这么一出,半是无奈半是苦闷地说:“劳您挂心。不敢当。”说罢还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对方脸色一变,一下就从凳子上弹将起来:“好你个卞青,居然敢跟我来这一套有的没的!你把我当什么人?”

      卞青苦笑:“这不是你先客套起来的么?”

      “林老头”眼睛一翻,刷地从脸上撕下一张皮来,露出原来的样貌,修眉长目,脉脉含情。他冲到卞青跟前,就要去抱:“小卞子,小卞子,真是想死我了。”卞青见状,忙一个错步,却没躲开,心下骇然。须知刚刚那一步,暗含了四象八卦六十四个变化,居然轻轻巧巧地让他给破了,可见这厮的功力又进了一层。卞青忑忑地叫:“常橦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边常橦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只絮絮地说:“当初那个赌,算是结了好不好,你跑了四次,被我找到四回,已经足够了,认输吧。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多么难受,时时刻刻就在想,你现在到了哪里?遇到些什么人?会不会吃亏?听说你去投靠了九王爷,我心里是那个生气啊,恨不得马上把你抓回来抽俩耳刮子,九王爷多坏多狠毒啊,对了,让我看看你还好不好……”

      说着便握住卞青的肩,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打量起来。卞青翻了个白眼,心想,随便看随便看,这家伙果然还是老样子。

      “你那天夜半出逃……”卞青微弱地张口表示反对:“我那不叫出逃……”立马被打断,常橦激动地说:“怎么不是出逃,嗯?我一翻身发现你就不见了,衣服不见了,鞋子不见了,你不见了,连荷包都不见了!”

      难不成你想我裸奔?出门有谁会不带银子?卞青腹诽着,乖乖地不作声。

      常橦继续激动地倒叙:“本来我不作他想,是因为我实在不相信你有这个体力夜逃­——”卞青脸红低下头。“——可是,你居然还修书一封,现在想起来仍旧让我痛彻心肺。你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霍地一下转身,两眼发红的常橦扣住卞青的肩头:“你告诉我待你哪里不好,你哪里不满意?”

      卞青一下又没能躲开,龇着牙,心想我哪里都不满意,却不敢说出口来。

      “哼,你记住,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常橦恨恨地说:“总之,当天我就出发开始找你了。先去了蚌城,又去了林城,只为了想起你爱吃那里的加蛋葱油饼。那里变化真的很大,我都认不出了,你知不知道,刘二麻子的铺子盘给了翟疯子,豆花再也没以前那味儿了,啧啧,真可惜;油条也小了一圈,真怀疑是不是掺了点什么……”

      卞青哭笑不得地试图松松肩,他是知道常橦的。常橦有诨名曰阎王愁,医术是一等一的精,武功也是一等一的狠辣,除此之外,也另有原因。尝有人不怀好意地说这常橦定是从拔舌地狱里跑出来,话题如此之多偏题如此之快离题如此之远就连阎王都头痛,因而诨名阎王愁极是贴切。这卞青与他的孽缘结于两年之前,西湖畔断桥边,彼时杨柳依依湖光粼粼,两人于吹面不寒杨柳风中,洋洋然酣酣然,不知怎么开始对易容之术开展一番学术讨论。卞青主张,意在神先,易容应如同挥毫泼墨一般,寥寥数笔勾勒,无限山水留白,方是易容之术的最高境界。而作为医者的常橦表示反对,他认为万物皆有其道,道可道,非常道。易容若是要欺天瞒地,定需要遵循其道,按部就班,少了一丝一毫都是破绽。两人越争越激烈,最后卞青涨红着一张脸同瞪着一双眼的常橦在西湖边明月下击掌立赌,定期三年,一个易容另一个寻,寻到便互换,只等到其中一人再也无法寻找到辨认出另一人,便算输。彩头么,便是答应对方一件事。如今,你来我往,已经七纵七擒,最后的这一回,确是卞青败了。

      卞青越想越不忿,急于知道哪里露了破绽,便冒险截了常橦的长篇大论:“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圊城?”

      “嗯?哦……”被打断的常橦明显思路一滞,硬生生地从林城的纤弱油条扭回来,“听人说的。”

      “……什么?!”卞青跳了起来,原本懊丧地以为自己学艺不精,现在恨不得把眼前喋喋不休的男人撕成两半。“谁告诉你的?!”

      常橦想了想,陈恳地说:“我不认识。”

      卞青几欲昏厥:“什么?!”

      这个反应有些过激,常橦忙伸手来按他人中,被卞青一手拍掉:“不说清楚你别想碰我。”

      常橦眯起眼睛,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笑:“你以为你拦得了我?”说着又把手往他胸口探。

      卞青下意识一缩,又气又恨地叫:“你敢!”

      常橦倒是听话地住手了,清清嗓子:“那就要从我出林城开始。”

      “出林城我本打算去兰州,听说你跟池家少主颇为交好,便盘算着捎些特产过去。于是一晚我便悄悄地潜入了一户人家想顺点银子。谁料听到两人压着嗓子讲话,好奇心起,便略略听了一听,那些话都记不得了。”常橦难得地没有扩展开去,皱着眉细细回忆:“然后门一开,我看到这两个人竟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左边的那个眼角有颗泪痣。天色也晚,要不是我目力超强,又正好对着月光,也是看不见的。”

      “那有一粒泪痣的人突然扬声说:‘哪位英雄在此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我本以为暴露了,便想下来表明身份,没想到从另一边跳出一个夜行人,抽出一柄软剑,两个人就斗将起来。而另一个双生子,则一扭身,跑了。”

      卞青心想:他怕是遇见了顾家兄弟。可顾家哪个眼角有痣呢?

      “斗着斗着,那泪痣美人显然落了下风,然后就被狠狠地捅了一剑。”常橦嘴里不停地说道,“那个黑衣人就跑了。我下去,就问他,你认不认识卞青?”

      “啊?”卞青傻眼了,“你……你……怎么会问他认不认识我?”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常橦得意地笑笑,“我素来是逮谁问谁的呀。”

      卞青感到一阵晕眩,艰难开口:“那么他说什么?”

      “他哪还有力气说话?”常橦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就对我笑一笑。那我想,他应该是认识的,否则为什么要对我表示友好?然后我就把他弄进一间柴房,刚想继续盘问他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我都没开口他倒是很主动地说了:‘……圊城。’”

      “圊城?你确定你没听错?”卞青隐隐觉得这件事有些不着边。

      “怎么会。我可是大名鼎鼎地阎王愁常橦,接下去我就一掌把他劈昏,来找你了。”

      “那么,他是……死了?”卞青问。

      “当然没有。劈昏之后我三下两下就搞定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怎么,他是谁?你担心了?你们认识?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在我之前还是之后?你喜欢他?”常橦一连串地问下来,没注意到卞青的脸越涨越红。

      什么见鬼的圊城?!明明叫的是倾城!卞青呕血,显然有颗泪痣的是顾倾国,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便唤了自家哥哥一声,哪料让这个傻瓜听到,就成了圊城了,偏偏还误打误撞给找对了!卞青无语望天,心里不知是悲是怒,就连这个重伤了顾倾国的黑衣人是谁,都无暇追究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卞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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