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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池澜风 ...


  •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池澜风低垂眼帘,斜靠在快绿楼的雕花护栏上,心下一阵烦闷。风乍起,甫一上脸还颇有凉意,远远的翠微湖深且幽静,几点火烛之光兀自闪灼,他想,这该不会又被九王爷放了鸽子了吧。

      兰州池家,地处边陲,却丝毫没沾染上一丁点大西北的豪情,以轻功,暗器,下毒为长,走得端是阴狠狡诈的路子。而新任当家池澜风,更是其中翘楚。有诗云: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第一句指的是他的暗器,轻,巧,静,第二句则是池家的毒,据说中了“晴柔”的人,畏光惧水,一柱香之后就连神仙都无救,偏偏全身暖洋洋四肢百骸绵绵然舒服至极,不知是祸是福。而后两句,赞的便是池家的轻功,足点嫩荷来去翩然,不免令人心驰神往,池澜风便是凭借着这三点,硬是在江南闯下了“边陲浪子”的名号。

      而现在,他幽幽地叹口气,却是快绿楼高休独倚盼佳人,浪子这两个字,自己怕是再也沾不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哚的一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险险地擦过他的腮边,扎到了他身后的柱子上。他一惊,饶是目力超强,也只看得到翠微湖的另一边,一团黑影迅速移动着。他略一思忖,撂下酒杯,一提气便掠了出去:去看看也好,省得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越等越心凉。

      堪堪踩上地,便听到一阵笑,夹杂着絮絮风声和汩汩水声,显得格外清澈:“好身法!好轻功!”

      池澜风便也笑了,一扭头对上心心念念着的九王爷含笑的眼,漫声道:“王爷过誉了,澜风不敢当。”说罢俯下身行了个礼,借着微弱月光,瞥见到九王爷怀里竟抱着一位女子,不由惊了一惊:“王爷,这位姑娘是……”

      之前褚赫把脸藏在阴影里,此刻眼见躲不过去,又羞又气,闹了个大红脸。九王爷瞧着,心里暗笑,手上抱得越发紧了:“哦,这位姑娘昨日在四方昏倒,又开不了口,我想起今日与你的约,便带着她一道来。怕迟了便赶了条近道,走到湖边想起池公子你的绝顶轻功,便用匕首招呼你来接我一接。喏,这可接稳了。”说罢竟把怀里的褚赫凌空抛了过来。

      池澜风心中纠结。一会儿怀疑揣测难道九王爷还不明白他的心意,一会儿又对趴在九王爷怀里的女子起了怨怼之情,各种念头走马灯似的飞转,脸色跟着一阵青夹一阵白。见到九王爷将她抛过来,竟是呆了,等反应过来再去接,却是迟了。索性心一横,足尖一勾一挑,将直直堕下眼见就要面朝大地脑破头开的褚赫颠了起来,一手搂住。

      此刻褚赫正在肚子里大声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九王爷依旧负手笑得欢快:“好功夫!澜风,去楼里,本王要好好地敬你一敬!”

      池澜风有些得意,也有些哀怨,眼见九王爷一闪身直往快绿楼去,便也只好提起精神来,搂着褚赫过翠微。褚赫微微眯起眼,好在小晏那小子把藏着的最精巧的尸皮给他穿上了,否则如此这般紧密接触,不露馅才怪。一念至此,他心中的怀疑便扑扑往上冒,那厮去了哪里?而自己为什么又会昏倒在四方?九王爷又怎么会在这里?搂着自己的又是何人?他又张了张口,发现喉管无比干涩,愤愤地下定决心:下次见到小晏非把他的皮剥下来蒙一面桃花人皮鼓不可。

      怡红快绿,怡红苑多是莺莺呖呖燕语呢喃,而快绿楼则是掷果潘安傅粉何郎。池澜风约九王爷在此处,自然也是存着一番讨巧的心思,谁料九王爷生生带来了个女子,算是彻底坏了这想念。想到这里,池澜风不由恨恨地瞪了瞪褚赫,褚赫迷茫之中见他一张容长脸雪白,两点秋水眼乌黑,立时呆了一呆;而他的这如雾里看花的一呆又反之让池澜风一愣神。待两人均反应过来后,便都急急错开视线,一人望天,一人看地,这尴尬的片刻让九王爷尽收眼底。

      长生堂里,裴缜正捏着绛水刀,聚精会神地摸索着顾倾城的尸身。秦臻悄悄移步地进来,一双素来含笑带嗔的桃花眼此刻犀利异常,刚要开口却被裴缜拦下了:“已经浸得差不多了,你来得正好,帮我。”

      秦臻一阵错愕。昨个儿他不知恳求了裴缜几次,却始终被他四两拨千斤地诱开,今天莫不成有什么事发生?略一思忖,秦臻假装不经心地瞟了裴缜一眼。只见裴缜全身笼罩在一片幽幽蓝光中,一张娃娃脸绷得紧紧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面前的尸身上面,他不由微微叹气,收敛心神,也凑上前去。顾倾城的皮肤很白,在蓝色微光下更是惨然一片,裴缜一手慢慢地按摸着他的脊椎,一手下刀。只轻轻地一划,顾倾城的背脊便如饱满成熟的果实一样绽了开来,好似蝴蝶展翅欲飞。

      “戴上手套,你来处理这里。”裴缜见秦臻光看着不动手,便径自下了指示。秦臻迅速绕到另一边,取出断袖刀,行动起来。

      “师父说过,剥皮最难的是胖子,因为皮肤和肌肉之间还有一堆油,得要细细剔出。好在顾倾城身段不错,只需细心点便可。”裴缜手下不停,嘴里慢悠悠地说,“这是咱们死后剥皮的法子,听说还有这么一处活剥的,是把人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头顶用刀割个十字, 把头皮拉开以后,向里面灌水银下去。水银沉,会把肌肉跟皮肤拉扯开来,埋在土里的人会痛得不停扭动,又无法挣脱,最后身体会从脑袋上开着得那个口子光溜溜地跳出来,只剩下一张皮留在土里。这样剥下的皮收到手里还是温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仔细地拨弄着顾倾城的耻骨。

      秦臻听着,只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寒。他虽不是善男信女,但这位裴师兄时常让他感觉无能为力。他稍稍侧过脸,发现裴缜已经脱了手套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又赶忙低头加快速度,心里暗恼:明明裴缜比自己还小上三个月,自己得尊称他是师兄不说,有时候见了他还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真真失面子。

      裴缜自然是不知道秦臻心里揣着什么念头,见他有些不自在便收回目光,小心地从坛子里舀出了一盏银津液,放到他的手边:“接下去弄把。”

      秦臻心里一凛。裴缜何曾如此信任他人?又何时如此健谈?记忆中裴缜能自己行动决不假手他人,能不开口便鲜少出声,就今天而言,只怕是太过诡异离奇了。想到这里,秦臻蓦地一扬手,数点乌光便朝正搂着坛子的裴缜奔去。

      裴缜显然是吃了一惊,既没有撤手,也没有出刀,猛地一顿足,整个人便腾身飞起,在长生堂的横梁上顿住了身形,矫若游龙翩如飞鸿,手里偏偏还捧着一个满是泥灰的大坛子。他就这么一手搂着坛子,偏着头抿着嘴,站在梁上,看秦臻。

      秦臻左足轻点,也堪堪掠上了横梁,语笑嫣然:“阁下好轻功。”说着便亮出了兵刃——一柄一指宽的长剑,全身晶莹剔透,光线透过有如微波粼粼。裴缜略一迟疑,将坛子抱得更紧了些,口气有些无奈:“秦师弟,你拔‘寒沙’做什么?”

      秦师弟这三个字让秦臻听得又是一阵恼怒,当下也不答话,唰唰便递剑进招。裴缜搂着那个坛子,不免躲避地有些左支右绌,几次回来下,身上的蓝袍被划破了不少口子。秦臻心知这坛子里装的银津液是裴缜的宝贝,又恨无法速战速决将他拿下立时判个真伪,心念一转,又是一扬手射出一把柳叶镖,直直奔着那个坛子去。裴缜一个旋身落地,再转过来时眼神立刻就变了,脸涨得通红,恼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是谁?为何要假冒我师兄?”秦臻口中厉声喝问,手上片刻不停。铛的一声,已经将裴缜逼入了死角,寒沙横在他颈边,巍巍颤动,同时一连下手点了一串重穴,夺过坛子小心地放在一边,这才喘了口气。

      被制住的裴缜却也松了口气,阖了眼,淡漠地说:“我便是裴缜了。你若怀疑不如自己来验。”

      秦臻收剑,笑吟吟地抚了抚他的脸:“嘿,嘴还真硬。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便要解他衣裳。裴缜原本半闭的眼突地一下睁圆了,脸又一次涨红,比之前更甚:“你又干什么?”“验明正身。”“你……”裴缜咬牙,碍于被点了穴,真力实在不济,只得满脸愤恨地再次闭上眼睛。秦臻见状倒是不动手了,一把将他托起来,往自己的房间去。

      被放在床上的那一刻,裴缜睁开眼,语调平平地说:“你骗我。”

      秦臻柔柔一笑,将乌黑长发绾起,露出尖尖的下颌,并不言语。裴缜继续说:“可能一开始你是真的怀疑我,但当我用了本门轻功后就应该打消了。后来你拔剑,假装要毁我银坛,便是伺机要抓我。你明白我不会舍弃坛子,也不会对你动用兵刃,大可肆无忌惮,更何况你步步为营,仍旧继续演戏,让我以为你误会了我,逐步放松警惕。好一招连环计!”

      “不愧是师兄,想得真快。”秦臻笑得很开心,俯身撸了撸裴缜的头发,“只不过,被你这样刻薄地形容,我心里真是难过。”

      裴缜见躲不过他的手,也就听之任之:“你抓我做什么。为了顾倾城?还是为了褚赫?”

      秦臻两颊的梨涡慢慢地浅了,他慢慢地靠上去,鼻息擦着裴缜的耳朵:“如果我说,是为了你呢?”听闻此言,裴缜霍地睁开眼,明亮得让秦臻有些招架不住,他不由自主地凑近,凑近,嘴唇擦过裴缜的脖子,耳朵,脸颊,最后停留在那薄且略显苍白的唇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池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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