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控诉者》花开已久

1、1，目击证人

　　M小姐不再跟我聊天以后，我最盼望的，就是Z先生能够遵守承诺。————题记

　　1，目击证人

　　大概在我短短二十几年的生命里，我还没有想过死亡的意义。我把冷掉的咖啡放进微波炉里之后两分钟，听见了一声巨响，条件反射我以为是那个劣质的咖啡杯禁不住微波炉里旋转木马的快感崩溃了，但是当我打开微波炉的时候，我看着刚染上高温的杯子，却想着只是它爆掉了该有多好————

　　M小姐死掉了，五分钟前我还从我家的落地窗前看到她在对面的屋子里跟Z先生大吵大闹。不对，M小姐从来不会大吵大闹，每当Z先生发狂的时候她都保持沉默，有时候还会朝着暴怒中的Z先生展开甜美的微笑。她再也不会笑了，她从25楼跳了下来，但是并没有落地，她的身体被一根刚刚剃掉枝桠的树干刺穿，就那样挂在半空中，肠子呼啦一下掉出来，“啪嗒”落在雨后的新泥上。

　　我端着咖啡杯考虑要不要把它喝下去，M小姐的脑袋终于垂下来，我记得每次她跟M先生爆发战争，她总是把脖子挺得直直的。雪白优雅的脖颈上面只套着一根简单的红绳，绳子上是个廉价的戒指。大概，在夜市里能卖上10块钱，3个。

　　Z先生的嘶吼声从我身后的音响里传来，听起来特别绝望而带感。但他也只是嘶吼而已，他甚至没有趴在阳台上看M小姐掉下去后的样子。我看到他拿头使劲撞墙，像以前无数次他把M小姐的头按到墙上那样毫不留情，然后他缓缓地滑坐在地。像从前无数次那样，静静地抹眼泪————

　　Z先生是个从来没有得过稿费的作家，他的脑海里有着我这种庸俗的人看不透的东西。

　　我的咖啡又冷掉了，因为我一直在观察Z先生，发现他真的只是在极其投入地哭泣，丝毫没有要站起身做什么的意思。我撇撇嘴，想要下楼去看看，可这时候，民警来了。

　　从M小姐跳楼，到民警来，居然神奇的只要了半个小时————派出所就在小区对面。我想那个一身肥肉的民警在听到尖叫之后并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接到报案他可能还去吃了一碗杂酱面，因为他的嘴角还站着黑糊糊的类似杂酱的东西。当他看到“飞天”的M小姐时，他干脆利落地吐了一滩带着唾液的面条。

　　我在小区里住了七年，这是我见过的第一条命案，应该也是小区居民们见过的第一条。大家一边捂着眼睛或者嘴巴，一边又慢慢朝M小姐殒身的那棵黄角树围过去。他们窃窃私语，脸上带着恐惧又好奇的表情，一个个都仰视着M小姐。

　　派出所的差事也不大好当，周围几个小区都是和谐模范，他们没有事情可做，也就没有油水可捞。好不容易出了事，民警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灰扑扑的手帕把嘴擦干净，站在人群中间振臂一呼：“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缉拿真凶，不让这位……嗯……姑娘枉死！”

　　居委会主任是个中年离婚的妇女，她的思想比一般的老太太都要开放，正义感也很强。她站在离M小姐肠子不远的地方，一双粗眉皱得紧巴巴的，说话的声音像是80年代的舞台剧演员一样又大又有腔调：“这个……嗯……姑娘我平日就老是看见她，善良又懂礼貌，造孽哟，可怜她爸妈都还不知道一个这么好的闺女就这么没了。警察同志你一定要好好查查，千万不能放过了那些坏人。”

　　“是啊，这姑娘昨天还帮我提东西上楼，心可好了。”

　　“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下这么狠的手。”

　　大家都纷纷表示同情和愤怒，也有人弱弱地问：“会不会是自杀的？”

　　“呸！净瞎说。”居委会主任恶狠狠地瞪着那个说不同意见的人，“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自杀？”

　　“万一……是她家里人对她不好呢？”那个人还想为自己挣点被居委会主任唾弃后的尊严。

　　“不可能。”这次是另外一个大婶，她的头上还插着一根时髦的发簪，红艳艳的嘴唇撅得老高，“小姑娘每天都笑嘻嘻的，她那个男朋友对她又温柔又体贴，她干什么要自杀？”

　　这下没人反对了，因为M小姐跟Z先生感情和睦是小区居民们唯一知道的真相。

　　民警没想到大家的反应这么大，他很专业地拿起手机给刑侦科的同事打了电话。然后招呼体力好的人陪他一起去树上把M小姐的尸体取下来，但是穿透M小姐的树枝太长了，他们直接是取不下来的。

　　民警只好先放弃这个，改为勘察现场。他先是在树旁绕来绕去，然后捧着下巴向上望。他不知道M小姐住在哪边，所以他首先看到的是端着咖啡杯的我。他把手团成喇叭状，朝我喊：“你，对，就是你，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我露出茫然的表情，看到什么？我看到了房子，黄角树，看到一群人，看到挂在树上的M小姐还有沉浸在自己世界的Z先生。然后还有什么呢？我张张嘴，正准备说话，民警却摇了摇头走开了。

　　他说：“我先去找找目击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