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式和手术刀》一粒鱼丸

11、第十一章 夜访

　　接下来的时间，赵启平就再也没见过季白的身影。因为第一次参与警队的技侦工作，赵启平还是很好奇的，所以忍不住通过张勤了解案件的进展情况，张勤给于的回复是刑警队正在全力侦查，季队带着几个人出差在外。
　　赵启平了解到季白的忙碌也就不再打扰他，只通过张勤希望最后能了解一下案情的结果，便放了心思，专心自己的工作了。
　　周末的晚上，赵启平明天轮休，结束了一周繁忙的工作，而且这周幸运的没有遇到大手术的病人，这意味着这次轮休可以真正的休息两天了。距离上次和季白魏渭他们一起打牌过周末已经快两个月了，赵启平终于捞着了能完全放松的一个周末，在周五晚上，开心地拎着啤酒回家，打算好好地在家里孵两天。
　　将近夜里十点，当门铃声传来的时候，赵启平疑惑地按下了电视机遥控器的暂停键，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到了门外的季白。
　　“咦？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案例办完了？”赵启平开门让季白进来，一边给他找拖鞋，一边问道。
　　季白顶着刚洗过的还没完全擦干一根根精神地翘着的头发，有些疲惫地笑了笑，“办完了，心里有些堵，想找人聊聊。我在海市又没几个熟人，就想到了你了。”
　　赵启平自然地接过他手里拎着的食品盒，领头往客厅走，说着：“你怎么知道我在家啊？哦不，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季白跟着他往里走，一边观察着赵启平的家，这是南北通透的一套房，进门有一面玄关墙，隔着厨房，客厅和餐厅连着，一南一北两个房间，中间夹着卫生间，整个房间收拾得非常整洁干净，一点儿也不像是单身汉的住所，一边痞痞地回答：“我是干什么的啊！”
　　赵启平猛然停住，回头眼神犀利地看着季白：“你查我？”
　　季白被他的严肃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的调侃让赵启平觉得隐私受到侵犯，他这样的高知分子对于私人领域还是很在意的，连连摆手急着解释：“开玩笑开玩笑的！我找赵姐了啊，知道你明天轮休，所以问了她地址来找你的。”
　　赵启平将手里的食品盒放在茶几上，仍然狐疑地询问：“真的？不是通过你们公安系统去查我的个人资料？”
　　“喂喂喂，你别把我说的那么徇私枉法好不好？”季白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说着：“要进系统查人是要有程序的，你又不是嫌疑犯，我凭什么查你啊！”他可不会承认自己早就把赵启平的个人情况在系统里看了个底朝天，对他的求学经历，家庭成员，婚姻状况早就一清二楚了。季白环顾四周，看着定格的电视画面，开始转移话题：“你家里可真干净，哟，在看北平无战事啊？真惬意！还喝啤酒了？早不叫我？”
　　赵启平看着季白如此坦然的样子，也就释然了，反而对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太敏感了，不应该这么想你的。”
　　季白看到赵启平这么信任自己，几乎在自己解释的一瞬间便相信了自己的说辞，更有些汗颜，而对赵启平的好感又增加了许多，笑着接口：“我冒昧打扰，结案了，想找个人喝喝酒聊聊天，不知怎么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想到你了。”
　　赵启平从厨房拿来了盘子和筷子，把食品盒里的东西翻到盘子里，帮着季白打开了一瓶啤酒，递给他一双筷子，说道：“我反正一个人也无聊，你来得正好。咦，鸭膀、夫妻肺片、卤牛肉，真不错！”
　　季白已经不客气地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了，嚼着咽了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放下筷子把自己完全瘫进舒适的真皮沙发里，长叹一声：“哎，忙了快三个星期了，终于结案了！这个酒才喝着爽快啊！”
　　赵启平看着季白仍然有些疲惫的脸色，把电视调到一个周末卫视的歌唱节目开着当背景音乐，盘腿坐到另一边的沙发里，也喝了一口啤酒，仰躺在靠背上，“怎么了？案子结了你反而心事重重？”
　　“我们当刑警的，一有案子就忙得昏天黑地，这是家常便饭了，我们也习惯了。可就算见惯了生死，还是不能释怀啊。”季白将手盖在自己的额头上，捂住了眼睛，“每次看到无辜枉死的死者，我的心里都很不好受。这个案子我们是结案了，可你不知道，还有很多案子都悬而未决，我们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找到杀人凶手。那些受害人，死不瞑目啊！”
　　赵启平默默地喝了口酒，“这个案子的死者，好像也很年轻。”
　　季白仍然仰天躺着：“二十四岁，才二十四岁，刚刚大学毕业两年，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这样结束了。杀她的还是她的恋人……”
　　赵启平不说话，沉默地夹菜吃。季白知道他在听着，继续倾诉：“我们抓到嫌疑人，审问他的动机，他杀人的理由居然是‘我看她工作越来越好，钱也赚得比我多，我怕总有一天她会和我分手。’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嫌疑人觉得杀了她就好了，杀了她她就不会离开了。原本想着杀了女朋友自己也跟着自杀的，结果临到自杀的当口退缩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于是把女朋友伪装成跳楼自杀，自己逃回老家去了。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活得还挺滋润的呢，呵呵。”
　　赵启平听到这里，放下手里的筷子，倾身向着季白的方向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慰道：“你不用太难过。我在医院里，看到过付不起医疗费而把亲生女儿半夜扔在楼梯间里的父母，也看到过互相推脱不管病床上老母亲的兄弟姐妹，还有夫妻一方患病另一方就急着离婚的情况；也看到为了不相干的人捐献骨髓，捐钱捐物，年幼的孩子病逝后捐献遗体这样的事情。我们的人生，总会遇到一些难关，考验着我们的良心和责任，有无情放弃的人，也有全力背负的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有些人有多冷漠，有些人就有多温暖。”
　　季白摸索着回握住赵启平的手，鼻翼翕动，“谢谢，谢谢你……”
　　赵启平低头看着季白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黝黑有力，和自己常年泡在消毒液里的白皙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季白很快调整过来，坐起身来，松开了赵启平的手，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我失态了啊。”
　　赵启平依然沉浸在季白手心温热的热度里，还没有回过神来。季白拿起啤酒罐，对着赵启平扬了扬：“来，今天咱们哥俩好好喝一场！”
　　赵启平眼皮一跳，按下心头悸动，拿起啤酒喝了一口，掩饰着说道：“好！”
　　季白喝开了，话也就多了起来：“所以啊，谈恋爱找朋友，第一条件就是要看人啊！一个人品格坏了，他就从根儿上都烂了！赚再多钱，对你再好，都是虚的，总有一天他会露出獠牙的！”
　　赵启平也喝的有点懵，他喝多了反而不说话了，只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季白，听他说话，不管他说什么，都回答：“嗯，对，是的，没错。”
　　季白看他那乖巧的样子觉得好笑，这才几罐啤酒啊，就喝成这样了。想到这里，他又开了一罐塞到赵启平手里，“你以后找女朋友，先带给哥看看！哥给你看了，没问题了，你才能谈下去，知道不？”
　　赵启平云里雾里，只看着季白一口白牙笑得好看，跟着他的节奏喝酒，一个劲儿点头：“好的！我听哥的！”
　　“嗯！这还差不多。”季白满足地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哎，什么样的姑娘才配得上我们小赵啊！长得难看的不要，家里条件差的也不要，人品不好的更不要！没学问的也不能要！诶，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季白回头看赵启平，发现赵启平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季白放下啤酒罐，摸了摸头，将赵启平手里的空罐子放在了茶几上，从房间里拿了一条被子给他盖上，自己重新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赵启平，自言自语地说道：“谁也配不上你！”
　　季白是个敢想敢做的人，对于自己在结案后心情郁闷的第一时间想到了赵启平，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朦胧判断。他明白自己的感情和喜好，但是这份好感在现今如果真的堂而皇之地摆出台面，对于同在体制内工作的自己和赵启平都不是好的选择。而且他也并不确定赵启平是否和自己抱着同样的想法，即便两人心意相通，要面对的除了社会的舆论还有来自双方家庭的压力。但如果要让季白因为这莫须有的压力和阻挠就放弃和赵启平的交往，这也是他万万不会做的事情。
　　季白闭上眼睛，默默地说着“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吧。”如果有一天，赵启平真的也认识到了自己的感情，他愿意接受，那么一切压力和困难，他季白愿意一肩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