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式和手术刀》一粒鱼丸

10、第十章 求教

　　赵启平的工作一直很忙，季白的情况也不遑多让。刑警队距离接到一起死亡报警电话已经过去两天了，季白和手下的同事去实地走访查证，忙到焦头烂额。
　　时临深秋，环卫工人早上起得比较早赶在早高峰之前将道路上的落叶垃圾打扫干净，这个报警电话就是由一名中年环卫女工打的。案发地点是在一个旧居民小区靠马路的一幢老公房楼下，环卫女工在清扫路面时远远看到街面上趴着一个人，这个地段因为老公房居多，有很多都是租房居住的人，也是常有酒醉不归躺到路边过夜的情况发生，环卫女工一开始并没有在意。
　　直到她驾着清洁车缓缓靠近，才发现倒着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周围一滩血迹已经凝固。环卫女工吓得魂飞魄散，没敢靠近就直接拨了110。出警的民警到达现场后，立刻便封锁了该区域，暂时扣住了目击者和报警人，第一时间通知了刑警队。
　　季白带人赶到现场，物证组的同事开始收集证物，他和刑侦队的同事走访了周围的店铺和居民，很快便确认了该名女子是租住在六层顶楼中间一室户的租户。刑警队联系到了房东，进入屋内在临窗的桌子上发现了死者的遗书。
　　物证组将死者和一系列证物带回队里进行物证分析，刑侦队则开始走访了解死者的生平，了解到死者生前有过较长时间的感情纠葛，且因工作任职方面的不满意导致情绪低落，故有可能存在自杀的行为动机，死者留下的遗书里也明确提到了最近对于生活的不满，在死者所居住的房间内找到了少量安眠药，也证实了死者的同事关于“她最近好像睡眠情况不是很好”的说法。但是未能找到死者近期的就医记录，不能证实死者是否存在抑郁或焦虑的情绪问题。
　　就在一切似乎都向着“这是一个自杀案例”的方向发展的时候，物证组的法医张勤提出了自己的异议。
　　张勤在尸检中发现死者头皮裂口下对应部位可见颅骨骨折线呈冠状位走形，且其一端可触及略凹陷感，分析其形成原因应为外力作用所致，如与钝性物体接触可形成。在这起案件中，造成这种伤势的可能有头部首先着地后与地面直接接触形成，或较小接触面的钝性物体击打头部形成。
　　他的描述有很多术语，季白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你是说不能完全排除他杀的可能？”
　　张勤推了推眼镜，有些木讷但是肯定地回答：“高坠后可以头部先着地并直接形成致命伤，但是若系顶部着地，则一般均伴随颈椎骨折、脱位及脑组织挫裂伤、脑内血肿形成等改变，但因尸检条件受限，未能证实上述改变的存在。”
　　刑侦组的王永彬被他搞糊涂了，问道：“你是说因为尸检条件不够，所以不能判断到底是他杀还是自杀？”
　　张勤看着室内刑侦组六七个壮汉子，摸了摸头，无奈地解释：“从目前的情况看，是的。”
　　刑侦组的组员们面面相觑，这算怎么回事？
　　张勤走到季白身前，有些迟疑地提议：“季队，虽然这起案件从物证到尸检都有很大几率证明确实死者是自杀，但是我还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你看能不能把赵启平叫过来，他是骨科的专家，让他来帮我看看？”
　　季白看着张勤的样子，爽快地回答：“行，我去叫他。”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开始打电话。
　　张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赵启平接到季白的电话很奇怪：“你让我去尸检？我是医生，不是法医啊！”
　　季白在电话里也不好解释，只连连拜托：“我去接你，你帮我们过来看一眼，法医张勤，你的高中同学记得吧？他这么建议的。”
　　赵启平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季白和自己的关系现在突飞猛进，平时没事下了班两人就凑一起吃个晚饭整个夜宵什么的，季白豪爽，之前办案又走南闯北，眼界开阔，赵启平很是仰慕这个人，现在听他在电话里的恳求，加之张勤的建议，便在电话里应道：“那好吧，我今天门诊，你五点半来我可以走。”
　　季白收了电话，因为张勤的疑问，要求组里的人员进一步去深入查访死者的人际关系，排查可能的嫌疑人，自己则再次一头扎进了物证组。
　　五点半，季白准时接到了赵启平，在开车去刑警队的路上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向他求教的原因。
　　赵启平拧着眉，右手手指轻轻敲着车窗，像是自言自语：“我个人觉得张勤的判断不会有错，你们应该是有遗漏的线索。”
　　季白神情严肃，一边专心开车一边回答：“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目前没有新物证的情况下，如果尸检能有明确的结果对我们开展调查是有利的。”
　　赵启平点点头，说了一句：“知道了，我先眯一会儿，到了你叫我。”说完便放低副驾驶的位置躺了下去。
　　季白看了一眼疲惫的赵启平，没说话，沉默但平稳地开车前进。车子驶进行警队大院，停稳后季白轻轻推了推赵启平，“小赵，我们到了。”
　　赵启平眯着眼，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着懒腰下车，说着：“季哥，你开车真是稳，我每次都睡得人事不省。”
　　季白笑了，走过来胡噜了一下他的头发，说道：“那是你太累了。”
　　“嗨！别碰我头啊！”赵启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躲开季白的手，一边往刑警队大楼走，一边自己用手梳理头发。
　　季白笑着跟在后面。
　　一路上还遇到几个刑警队的后勤和档案的文职人员，跟赵启平打招呼：“呀，小赵医生又来找我们季队啊！”赵启平嘿嘿笑着：“对，下班找他撸串去！”
　　“小赵医生，我这个关节炎好像又犯了啊！”一个快退休的文职女警因为赵启平给她做了几次理疗，大大缓解了关节炎的疼痛，十分喜欢赵启平，还试图给他拉郎配，被赵启平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啊，那您什么时间有空下班后来医院找我，我再给您看看！”赵启平笑得温和。
　　季白跟在赵启平身后，看着他在刑警队里一路畅通无阻，笑得宠溺。
　　然而，赵启平来到物证组见到张勤时，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张勤和他打过招呼便带他去了验尸房。季白担心赵启平不能适应，悄悄问他：“要不要含片薄荷糖？”赵启平看了他一眼，说道：“没事，以前上课大体老师经常见。”
　　然后赵启平就和张勤凑到一块验尸去了，张勤絮絮叨叨向他解释自己的疑惑，跟刑警队的汉子们没办法沟通的术语成堆往外冒，季白听得一头雾水，只好站在一边，看赵启平和张勤两人神情肃穆地埋头干活。
　　季白看到赵启平仔细地观察女尸，重点在头部和颈部的位置，来回看了三四次，然后指着女尸左髂骨部位和张勤说了什么，张勤立刻趴在验尸台上细看，仔细观察了十多分钟，欣喜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季白。
　　季白被两人的目光注视，瞬间明白这两人有新的发现了，快步走到停尸台前。张勤激动地说道：“季队，你来看，死者的左髂前上棘部位局限性皮肤缺损，”季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女尸的左髂骨上部位有不明显的擦痕，因为尸体已经起了尸斑所以一不留心便会当成普通的尸斑处理看待。
　　张勤有些激动：“我记得尸体的发现地点是在楼房的北侧地面，我看过楼房的照片，这一面没有晾晒杆，而且也没有雨棚，尸体被发现时，窗户都是关上的……”季白疑惑地问：“所以，这说明了什么？”
　　赵启平看着词不达意的张勤，帮他解释：“张勤的意思是他可以排除这处伤痕是由坠落空间障碍物对死者造成的擦蹭，所以，这处伤痕的形成机制较难用高坠一次性损伤予以解释。”
　　季白醍醐灌顶，“所以这处伤痕应该是人为造成的？”
　　赵启平点头：“应该是和人争斗时产生肢体冲突导致的擦蹭，但是这个争斗应该不是很激烈，看起来更像是……”
　　季白恍然大悟：“不是肢体冲突，更像是肢体交缠？”联想到之前调查死者生平时显示的感情纠葛内容，“我要让人再去调查她，不能排除情杀可能了。”
　　张勤平复了情绪，接口说道：“季队，这是新伤痕，应该就是在案发的时候造成的。具体的时间推定我还要再做几个检验，但是结合我之前的疑惑，我可以很肯定的判断，这是一件他杀案件。”
　　季白点头，向张勤说道：“尽快给我新的尸检报告，”然后向赵启平道谢，“多谢你！”张勤也反应过来，连连向赵启平致谢。
　　赵启平挥挥手，“我看你们都要忙一阵子了。”张勤早已经跑出去准备各项检测用品了，季白苦笑着说：“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吃晚饭了，我送你回去吧。”
　　赵启平笑了一声，和季白一起离开验尸房，说着：“我又不是姑娘，还要你送回家。我去附近找个地方吃饭，完了给你们带点回来吧。”
　　不等季白拒绝，赵启平便欢乐地挥了挥手，红尘滚滚地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