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安天涯》陆雨

37、（三十六）时刻棘刺竖立的刺猬

　　安墨茹曾到过姐姐的寝室。当时姐姐不在，她从姐姐室友对她的反应感觉到姐姐安灵芸与其他三位室友的关系不是很好。但是，她没想到姐姐与同一个寝室还是同一个班的其他三位女孩关系不好到如此的地步。

　　她没有寝室的钥匙，所以谢妈妈要谢天熙送她来学校，她就顺口应承了。谢天熙很敬业，每天上班都很早出门。安墨茹搭他的车到校门口再走到寝室的时候，还远不到上课时间，宿舍里其他三个女孩都还在。

　　安墨茹扬起一个笑脸，正准备与三位忙碌梳洗打扮的室友打招呼，但很快就选择默默回到自己的床位。因为，这三个女孩对她视若不见的眼神，毫不隐藏地分别表现出不屑一顾、落井下石和讥讽嘲弄。

　　姐姐聪明灵巧的一个人，怎么和同学室友间相处得如此不和谐？安墨茹在心里叹息。不过，这样也好，她就不用再费脑筋去找遇到“同学”，她为何叫不出别人的名字的说辞了。在来学校的路上，她还翻来覆去地想，若说她叫不出同学的名字、不清楚学校的情况，解释说自己因车祸头部受创部分失忆别人会不会相信。

　　现在看来，别人明显不关心她是谁。

　　虽然有谢奶奶先前的安排，安墨茹转中文系的测试还是得按程序进行，而且，气氛还相当的严肃紧张。压下最初的忐忑，安墨茹凭感觉做完题目，然后平静等待测试结果。当老师恭喜她满分通过时，她内心雀跃，如穿透阴霾昏暗的空气终于看到了一方晴天，不由舒畅地展颜一笑。

　　无人分享的快乐非常短暂，更何况，这样的快乐被打上了别人的烙印。

　　站在陌生的教室里，被老师当作新同学介绍给大家时，有同学当场就忍不住问了出来：“她不是唱歌拍戏的吗？听说她能有那么多的演出机会，就是和他们老总私人关系很好啊！”

　　“你是不是因为高调订婚惹怒了陆老总断了演艺界那条路，才不得不转行啊？”立即，就有人不客气地附和着问。

　　老师显然对这样的“名人效应”有点懵，一时没有制止，让本是简单的新生介绍演变为乱糟糟的“答记者问”。

　　“哟哟，好像不是呢。陆老总好像是她的妹夫。是不是内部安排，你先到我们中文系熏染点文化气息啊？那句话怎么说的，好像是‘没文化真可怕’呢！”

　　不得不承认，研究文字的人，刻薄起来，无疑就是操握着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安墨茹心里一阵悲凉的哀叹：姐姐，光鲜明艳的姐姐，聪明伶俐的姐姐，怎么就成了同学讨伐的对象？这就是姐姐空余时间很少在学校呆的原因吗？她怎么隐隐觉得，这一切的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呢？姐姐不可能傻笨到授人与诋毁自己声誉的口实！

　　“别忘了，她是学生，也是歌手、演员的同时，还是网络名气写手‘墨染锦年’！”乱哄哄的议论突然被一道清冷的男音划破：“用不着‘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安墨茹顺着这道声音看过去，只看到教室最后一排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侧影。

　　年轻的老师似乎也终于回神，清了清嗓门，严肃正经地申明：“既然在教室里坐着，就是学生！安灵芸同学刚才以满分的成绩通过了转系测试！现在，让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新同学！”

　　安墨茹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微微躬身鞠躬，不卑不亢：“谢谢大家。这里站着的，只是大家的同学安灵芸！”

　　“安灵芸，其实相较于你的歌，我更喜欢你写的故事！”落座后，趁老师转身板书的时机，旁边的一个女孩扯了扯安墨茹的袖子，对她挤挤眼睛悄声说：“我叫熊洁。欢迎新同学！”

　　“谢谢你！”安墨茹感激地回了一个简单的微笑。不是因为“墨染锦年”得到认可，而是终于有一个人对“安灵芸”表达了善意的欢迎。

　　“你和顾亦辰很熟？”熊洁压着声音好奇地低声问。

　　“顾亦辰？”安墨茹皱眉，一脸茫然。姐姐没提过这个人，她的记忆中，更不可能有这个人。

　　“就是刚才帮你讲话的那个啊！”熊洁不解：“咱们班咱们系的英俊小生风流才子，更是咱们C大的风云人物，追随者一大堆，你不知道他？”

　　安墨茹凝着熊洁眉眼间明显的疑惑，歉意地笑了笑，表示自己真不认识这号人。

　　熊洁瘪瘪嘴：“你不认识他，他还帮你讲话，真是奇了怪了。不过，他本身就是怪人一枚。”

　　安墨茹勾勾唇，将视线转回自己的书本，没有继续深谈的打算。

　　可熊洁却八卦上了：“他一个独来独往的怪人，也就是帅一点有才一点而已，也不知道那些女生为何对他就那么趋之若鹫。你要小心一点了。有人说他无意说了一句喜欢听你的歌，李欣就扬言要找你拼命，后来还是因为知晓你与‘崖柏’的老总关系匪浅，才不了了之。”

　　熊洁在提到陆崖柏时，有意无意地多看了安墨茹一眼。见她没有过多反应，又自顾自地继续小声说：“李欣你知道吧？就是咱系主任的独女，呼风唤雨般的人物，追顾亦辰追得最紧了，总给对顾亦辰有好感的女孩找茬。今天顾亦辰帮你讲话，你自己要小心些！”

　　安墨茹顺着熊洁的眼光看过去，果然触到一个女孩阴冷冷的眸色。

　　“听说你已经订婚了，真的假的啊？”熊洁满眸好奇，又小心地提醒：“虽然如此，李欣吃起醋来，野蛮得很！”

　　安墨茹勉强地弯弯唇角，对熊洁表示感谢的同时，内心真是不愿意她继续说话了。

　　“你要转来咱们系的事情，同学们都议论好久了。消息就是李欣那里透露出来的呢......”熊洁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的趋势。安墨茹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只得用眼神示意她老师已经察觉到他们窃窃私语的不敬行为了。

　　“安灵芸，你素颜的样子，感觉和舞台、银屏上的你是两个人。”熊洁没有眼色地继续低声说：“我觉得你不化妆的样子更好看，书卷味浓，给人感觉舒服.......”

　　年轻老师忍无可忍的一声轻咳，终于令熊洁不再继续在安墨茹耳边絮絮叨叨。

　　后来，安墨茹才知道，李欣是他们中文系主任的独女，而他们中文文学院的院长姓熊，膝下独有一女名熊洁。

　　也因为有了熊洁这么一位不请自来又能言善辩还身份特殊的朋友，她的校园生活才相对平静。至少，有熊洁在的时候，李欣仅指桑骂槐而已，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挑衅。

　　只是，熊洁口中的怪人顾亦辰，还真是怪人。第一次见面就解救她于困境，但之后上课下课偶尔碰到时，她从他的眼神里，读出的不是善意，更不是友好。她觉得，他是以一种探究、又带了些了然的嘲弄的眼神，在审视她，要穿透看清她的过往和现在。

　　不过，顾亦辰什么样的眼神，安墨茹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时间放在心上。中文系这边的学习，是她的梦想。经济管理方面的学习，则是她的必须。母亲庞大的医疗费用，不能一直依赖于陆崖柏。陆崖柏也没有义务一直帮忙打理爸爸留下的卖场。

　　所以，安墨茹的时间，很紧张。紧张得她还没注意，一周就过去了，周末就在眼前，到了谢妈妈要求她回谢家的时间。

　　安墨茹想好了说辞，正要打电话对谢妈妈说对不起不能回去，谢天熙的电话就进来了。

　　“我在正门等你。”电话里的声音冷硬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赶功课，这周就不回去了。”安墨茹淡淡地拒绝。

　　“中文系枯燥的功课，你安灵芸会感兴趣？”谢天熙在电话里嗤笑：“是嫌我们谢家粗俗简陋，比不上陆家的富丽堂皇了吧？”

　　“天熙哥，我不想吵架！”安墨茹摁压着额角，深感无力。曾经，那个温暖如熙的少年，如今，变成了一只时刻全身棘刺竖立的刺猬。

　　也是，一支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你以为我想吗？”谢天熙冷冷一笑：“十分钟，我给你十分钟。我妈病了两天了，去不去由你。”

　　“啪”的一声，不等安墨茹有任何回应，谢天熙直接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吞下已到嘴边的对谢妈妈的问候，安墨茹勾唇苦笑。

　　他说，他给她十分钟，没有多余的时间，也不是等她十分钟。C大校园如此之大，若从她的寝室到大门，二十分钟都走不到。他没有问她在哪里，就只给了她十分钟的时间！

　　若她不能在这个时间内赶到大门，与他一起回谢家，会不会被谢家长辈认为忘恩负义不识抬举？

　　“你未婚夫啊？”熊洁凑过来斜着眼睛问。

　　“嗯！”安墨茹收起电话，应了一声，快速收拾书本。

　　“我听到什么十分钟，什么正门？”熊洁讪笑：“他那么急着见你啊？”

　　“嗯！”安墨茹模棱两可地应着，心里寻思着走那条路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正门。

　　“我骑车送你吧？”熊洁热心地建议。

　　“啊？”安墨茹愣了一下，才反应熊洁说的什么：“那就麻烦你了！”

　　从图书馆到正门，就是平常走，没有十五分钟也走不到，更何况，收拾这会，耽搁了些时间。

　　“客气！”熊洁扬颚一笑，率先下楼取车。

　　安墨茹凝着熊洁的背影，心里感叹：人与人之间的际遇缘分，真是奇妙得说也说不清楚。熊洁一活泼开朗喜欢八卦的人，因她的身份巴结她的人无数，却偏偏喜欢和认识不久还闷葫芦般不善言辞的她腻在一起。就算她去图书馆看些枯燥无味的书，她也抱本小说在旁边翻着，说什么喜欢她的味道。

　　她能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她又不是姐姐，喜欢那些精致的瓶瓶罐罐，喜欢让自己的身体保持特有的香味。

　　心里这样想着，安墨茹手上的速度却没有减慢分毫。以前，她相信不管她多磨蹭，哪怕有姐姐，谢天熙都会等她。但现在，她丝毫不怀疑她若晚到一秒钟，谢天熙就会独自离开，让谢家长辈认为她是个不知感恩的冷血之人。

　　果然，乘坐熊洁的自行车赶到正门的时候，谢天熙已经重新发动了车子，正准备驱车离开。

　　安墨茹跳下自行车，拉门上车，甚至还没来得急回身对熊洁说声再见，谢天熙一脚油门，车子就汇入车流，飙进了主干道。

　　安墨茹死死抓住安全带，紧紧地闭上了双眸，徒尔，又立即睁开。

　　闭目，满目血色，令人窒息；

　　睁眼，影像飞逝，令人惊恐！

　　安墨茹狠劲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