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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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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街上爆竹声声，烟花闪亮，整个城市沉浸在新年即将到来的平安喜庆的气氛之中。
而这家医院里，更准确地说，是这层楼房，重症烧伤科里，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年味。
在这里的每个病人，不是生命垂危濒死，便是身受重伤面目全非。
人生的希望泼灭了大半，新年的喜庆气氛，并不能阻挡死亡一步步来临的脚步。
叶璇波，市二医院重症烧伤科的一名普通见习护士，年仅二十三，对工作严谨认真，对病人细心负责，短短的半年实习期间，便赢得了科室所有医生的好评与病人的尊重。
在这个除夕之夜，她的心境却不太平，刚写完病历日志，她便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望着手机发呆。
与她一起值班的方萍，是从普外科新调来的护士，年纪比她要大，对烧伤科的情况反不如她熟悉，于是护士长便将方萍与她分到一组，希望细心谨微的叶璇波，诸事都能带方萍一把，让她尽快熟悉科室的情况。
方萍从抽屉里拿出饭盒对叶璇波扬了扬，笑道：“你不去吃饭么？今天是除夕，食堂有加餐！”
叶璇波摇了摇头道：“你去吧，我还不饿。”
方萍扫了一眼她紧握的手机，会意地笑了笑道：“你在等男友电话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吃饭，回头再来换你。”
方萍轻盈如小鹿的步子很快便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值班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听得头顶上日光灯滋滋的轻响，还有空调口吹出的热气丝丝作响。
叶璇波轻轻把玩着手机，诺基亚小巧的机身握在手中，熨合她完美纤长的手型，轻薄得就象一片落叶，连重量都似有似无。
从韦浩杰6小时前打电话正式宣布与她分手至现在，她打了无数次电话，发了N遍短信，也得不到他丝毫回应。
她本不是一个爱纠缠的人，爱若有一方倦了，再哭泣挽留也是无用，她只是想知道一个原因，一个分手的原因。
一直很好的两个人，为什么如今他突然地提出分手，语气虽客气却绝情如斯，仿佛所有美好的过往，都只是笑话一场。
思绪飞扬时，音乐提示铃悠扬地响起，23床有人呼急叫。
她立刻精神一震，迅速地起身走向23床，这里还有许多脆弱的生命,挣扎在生死边缘却从不肯放弃生的希望，相对而言，自己失恋的这种小事，实在是不值一提。
23床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因爱生恨愤而自焚，当时豪情万丈肆意绝决，送入医院后却悔恨交加，日日恳求医生救她一命，但她的伤势太严重，全身器官功能均出现严重衰竭，如花的韶华，身边亲人号淘大哭亦不可留住她急速流逝的生命，死亡已近在咫尺之遥。
生命只有一次，错过便成永久的遗憾。
女孩瞳孔放大，急促而微弱地点头呼吸，心电图已渐渐走成一条直线，她冷静地宣布死亡后，身边立刻有人放声大哭，母亲扑在女儿身上歇斯底里，父亲刚强的身子在不停地抖颤，这是一幕天人永隔的人间悲剧。
叶璇波退出病房，通知太平间来抬走死尸，她的心已不复刚来医院时那么容易感性动容，但此时眼底仍蓄有泪花。
爱情，真的有那样大的力量吗？竟然能让曾经相爱的心，绝决到不惜纵火自焚？
不，自己决不会走到如此地步。
她来到了特护病房，这里住进的是一名钢厂的电气工程师，年纪颇轻，因所在维修高炉发生钢液发喷事故而烧伤，据说他烧伤时因全身皮肤大量脱落，工友们都不敢触碰他，他居然还能果断地指挥工友替他全身浇淋纯净水降温，并自己打电话通知亲人事情原委，救护车来临时也是他自己走进，亦是他自己撑着不要人搀扶进入手术室。
一入手术室，医生发现他烧伤严重，气管灼伤呼吸困难，立刻对他实施了气管切开手术，他全身75%深二度烧伤，竟然能这么神智清醒冷静从容，而且这么重的伤，他居然顽强地挺了过来度过了危险期，更可谓是一个奇迹。每次叶璇波为他循例护理时，他甚至还能对她笑一笑，嗓子里也能发出破碎的声音：“谢谢！”
他整个面目完全烧毁，唯有一双眼睛，澄澈明亮，宛如夜间星辰耀眼生光。
叶璇波进入病房，熟练地操作负压吸痰器，大口大口地浓痰从他喉咙间吸出，他看起来仿佛舒畅了许多，点头朝她挤出了一个微笑。
气管切开手术就是这点不好，病人很容易呛痰，所以护理尤其要精心，差不多两个小时就要为他吸一次痰。
刚回到值班室，手机便疯狂地响了起来，好友劈头盖脸一通话，把她震惊得目瞪口呆。
“你和韦浩杰是怎么回事？刚才我见他提着一大袋礼品，亲亲密密地和一个女孩子走在一起，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她是真的不知道，从接到分手电话到现在，她猜测了无数遍分手的原因，独独没有想到的就是他会移情别恋。
那几乎是不可能，他爱了她那么久，她亦对他全心付出，好友均笑他们情堪比金坚，雷劈都劈不开，这样看起来牢不可破的一段感情，怎会遭遇这样戏剧性地滑铁卢？
任何一种理由她都可以接受，独独这一条，她不甘心，所以，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她心中如同岩浆滚滚翻腾，她要质问他，她要亲口问他一句为什么，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叫嚣嘶喊，远远胜过了一切。
“他现在在那里？”
“光明小区35栋，他已经进去很久了，和那个女孩子一起。”
“我马上去。”
挂掉手机，她心乱如絮麻，起伏难平，素来谨慎小心的她竟然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要去找他，就在此时此刻，一分钟也不能耽误。
方萍哼着歌踱回来，愉快地在水池中洗着饭盒，叶璇波想到最危重的病人雷工程师刚刚经她处理过，短时间应该无事，于是对着方萍简短地说了一句：“你在这里看着，我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有什么事打我的电话！”
方萍思维比较简单，连想也没想便道：“你是要去吃饭吗？快去快回，你放心吧，一般的情况我还处理得过来。”
叶璇波已如旋风般地冲了出去。
一出医院门，被瑟瑟寒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内心里燃烧的愤怒却如烈火燎原，她伸手拦下一辆的士，的士司机不情不愿地摇下了车窗，对她说道：“小姐，我快收班了，家里妻子女儿还等着我回去看春晚呢？”
“对不起，我到光明小区有急事，师傅麻烦您了！”她按捺住焦急，好言好语地请求。
司机也是个忠厚人，摆手笑道：“算了，谁还没有一点急事呢，反正光明小区又不远。”
车子迅速启动，车窗没有关严，寒风呼地一声刮过，一下子便吹乱了她的头发。
站在光明小区35栋楼旁，愤怒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这是干什么？如果他真的不爱他，她这样找来又有什么用？不是徒然自取其辱吗？
可是，如果不问一个明白，她又怎能心甘？感情固然不能强求，可也不能如执利剪，说断就断，连一丝丝缓冲的余地也不留给她。
在这样百转千回的思绪纠缠中，35栋里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她。
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要说她什么时候最漂亮，当是她沉浸在恋爱中时。
这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笑靥如花搂着他臂弯，平凡的眉目间竟然也能绽放出万丈神采。
他低头对她说了句什么，那女子娇羞一笑，然后他慢慢地倾下身，抬起她的脸细细吻他，她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宛转相迎。
这一副唯美的画面，她与他，曾经在花园里，楼道间，校园内，影院中，不止一次甜蜜地上演。
只是这次，女主角却换了人。
几分钟后，那女子才轻轻推开他，不知说了句什么，转身翩然进了楼道。
韦浩杰含笑望着她离去，良久才叹了一口气，掏出一支烟点燃，坐在了花坛边，他任那红光一点点燃烧，却不忙吸，只是低头沉思。
他在想什么？可有想起了被他弃若敝屣的自己，叶璇波自嘲地笑着，朝他走了过去。
“这就是你的理由吗？”叶璇波竟然还能平静地看着他。
他连头也没有抬，仿佛早就知道她在身边。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平凡平淡的生活，我实在是过够了。”
“她是税务局局长的女儿，你知道，我现在正在考公务员，她对我好，我不能拒绝。”
这么一个重复老套的陈世美的故事发生在她身上，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既无心我便休，这样的韦浩杰，不值得她留恋半分。
“如果你真的做了决定，我不会拦着你，更不会误了你的前途。”叶璇波开始后悔自己走这一遭，韦浩杰的话，生生撕碎了他在她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美好。
韦浩杰猛地抬起头来看她，眼睛里有着奇异的光芒闪烁。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为什么不能表现得在乎我一点，只要你说一句，让我离开她，我不是不能放弃！”
叶璇波的眼里终于逼出了泪花，声音里透着浮冰般的寒冷。
“强求有用吗？心若是已不在，我求回来有什么用？即使你和我在一起了，以后过着平凡平淡的日子，你还不是一样会后悔？我不愿意我们将来走到那一步，既然如此，我宁可现在就成全你。”
韦浩杰定定地看着她道：“也许你可以等等，只要三年，我立稳了脚跟后，马上就会和她离婚，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叶璇波呆了愣了，心中五味杂陈，象是被谁塞了一把黄莲在口中，说不出的苦涩难言，她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韦浩杰，你太让我失望了！”话音刚落 ，她已冲上前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清脆响亮，韦浩杰的脸上立刻浮起清晰的指痕。
她指着他一句句地说道：“你不要让我瞧不起你，我最讨厌婚前不忠于爱人，婚后不忠于婚姻的男人，既然选择了她，就得好好待她，你若是敢起拿她当跳板的念头，信不信我现在就戳穿你，叫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韦浩杰愕然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这样强势愤怒的她，他从来也没有见过。
曾在放弃她与放弃前途中左右为难，所以一直瞒着没有告诉她，直到今日正式与周晴确定关系，并得周晴父母邀请上门拜访，他才痛下决心断了与她的关系。
凭心而论，他是爱她的，但是世间的爱情，身家利益总是排在前头的。
这样强势愤怒的她，周身仿佛隐隐有光芒流转，她一直是美丽的，今夜却更充满了不可侮的尊严，他忽然有些后悔，他知道，失去她，他迟早一定会后悔。
却想不到，他会后悔得这么快。
“璇波！”他想拉住她，叶璇波猛地往后一退，他在她凛然的目光注视下觉得自己仿佛突然矮小了一截，有种无地自容的慌张。
“好好待她，不要让我再次瞧不起你。”她掷地有声地扔下这句话，转身飞跑。
她在马路上狂奔，心碎了一地，却还要假装坚强，为什么要让她失望，曾让她仰如天神的韦浩杰，竟然是这么一个卑微世俗的人物。
如果没爱过，那该有多好，可如果不受伤，又怎能让自己知道韦浩杰俊朗的面容下，居然隐藏着这么龌龊的灵魂！
人总是要经历足够多的挫折，付出足够多的代价，才会渐渐成长。
手机在皮包里忽然狂响，叶璇波抹干脸上蜿蜒的泪，吸口气问道：“什么事？”
方萍的声音中带着哭腔：“璇波，你快回来，医院里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