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玉》温丹然

7、和亲2

　　今晚紫荆城里张灯结彩，歌舞升平，处处繁华景象。西雄使者到来已经有些时日了，今天是黎国正式招待他们的日子，一个月前开始准备盛大宴会就在今晚。虽是普通的宴会的酒席形式，但细节之处却要把握十分到位，要处处要彰显我们礼仪之邦的大国风范，这不平时宴会用的青铜酒盏此刻都换成了高大精巧的夜光杯。

　　舞姬们一支舞接一支舞的跳了许久，千篇一律的舒缓调调看得我直犯困，太子推推我，在我耳边小声嘀咕：“姐，走点心，今晚你可是被点名的。”

　　我睁开惺忪睡眼，擦了擦嘴角不明液体，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地从面前的果盘上拿了个红苹果，大口大口咀嚼起来，果汁四溅。因为坐在父皇金龙椅下左侧第一个位置，所以我看舞蹈什么的都清楚许多。

　　此刻轻柔舒缓的调子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以为舞蹈中途出现了问题，正议论纷纷之时，一戴面纱女子怀抱琵琶从天而至，朱红似杜鹃的轻纱随风翩跹，白皙修长的腿在朱纱间若隐若现。反弹琵琶，快速地旋转，曼妙的身姿配上华丽又快节奏的舞蹈，一瞬间，她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当然也包括我的父皇。他目不转睛地欣赏舞蹈的同时，不忘与大总管金公公讨论些什么，我坐在龙椅台阶下听不太清，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又春心萌动了。果然，一舞毕他带头鼓掌说了好，

　　“好，好，好！今晚诸位尽兴，吃好喝好。西雄远道而来的使者大臣们不必客气，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一样，尽兴尽兴。”龙颜大悦，所有人心情都跟着舒畅起来。

　　这时坐我对面留着卷毛络腮胡，戴着土里土气的帽子，帽子上还插着根同样土的掉渣的鸡毛的大叔深深望了我一眼，我果断觉得不大对劲儿，感觉他要搞事情，果然三秒钟不到，他离开坐位恭敬地站了起来，态度极为诚恳地说：“大帝，听闻贵国公主们各个国色天香，才华横溢。尤其是以二公主盛平公主首，民间传说贵公主琴艺一绝，拨拢慢挑之间便可引来百鸟朝凤，草木为之动容，风云为之变色，至此境界至今为止鲜少有人超越。不知大帝可否容请贵公主为尔等献弹一曲？”

　　父皇哈哈大笑起来，偏头对我说：“盛平，大使想听你弹琴，你看呢？”

　　我轻抚水袖，从座位上站起，颔首柔声道：“为两国友好往来，西雄大使们不远万里来到黎国，想必中途定是劳累了，盛平愿意为大使们弹奏一曲，以洗涤一路而来的风尘。”

　　心莲和碧莲搬来我平时常弹的伏羲氏九霄环佩断纹琴。我整理衣衫，端正做好，弹了首《梅花三弄》。

　　柳贵妃说我遗传母后，机智聪颖善音律，五岁时便可用鼓敲打出刚听过一边的旋律。所以我很小的时候，父皇就请来全国最好的音律大师仲瑜仲老先生教我音律。柳贵妃说父皇喜欢听琵琶曲，所以建议我学琵琶。

　　在仲老师的课堂上，我听他简单介绍了所有的乐器后，最后心无旁骛，选择了玉琴。之所以这么果断，是因为他在说玉琴时提到了一句话“筝声悦人，琴声悦己。”我想我生来是自由的，本不该为取悦谁而活。

　　古琴学起来很容易，但真正要弹出感觉却十分不易。每个人的天赋与心境不同，因而弹出的琴声也千差万别。

　　《琴史》中说：“昔圣人之作琴也，天地万物之声皆在乎其中矣。”意为琴声包罗万象，世间之声皆可用琴声蕴涵表达。高山流水、万壑松风、水光云影、虫鸣鸟语及人情复杂之思和宗教哲学之理等等。

　　古琴的声音安静悠远。“静”是它最大的特点。此处“静”有两层意义，一是抚琴时的安静环境，二是抚琴时需安静的心境。在紫荆城里足不出户，只有抚琴时我才是自由的，琴谱里有数不清的情感与故事。每弹一首曲子，我就仿佛走过了先贤们经历的路，体会了他们当时的喜怒哀乐。

　　《梅花三弄》是我最喜欢的曲子之一，寒冷严冬里盛开的梅花，暗香流转。尽管被层层大雪覆上，依旧高傲而优雅的弹出脑袋，用冰清玉洁之心静静窥探着冷漠的世界。芳香雪白，孤高清幽，傲雪凌霜。

　　曲毕，我双手按在弦上，柔声道：“盛平献丑了。”片刻后，大雄宝殿内掌声雷动，久久不绝。

　　“盛平公主果然弹得一手好琴，悠扬琴声好似珠落玉盘，不绝如缕。尔等凡夫俗子不善音律却也为之着迷。”络腮胡大叔对我一连几番称赞后，终于露出了他奸诈狡猾的狐狸心理，步入正题道：“十年前，前周国使者来拜访贵国，带来他国宝物本想炫耀一番，谁料轻易之间就被盛平公主赶往绝路。吾等听闻盛平公主博学多才，天资聪颖，今日特带着困扰我西雄多年的难题前来叨扰殿下。还望公主殿下能拨冗莅临，帮忙瞅瞅。”

　　说话间，一个同样头插鸡毛，穿戴兽皮的年轻人将一红箱子双手呈上。络腮胡大叔掀开箱子盖，从里面捧出一个精致的五彩琉璃瓶。

　　“此琉璃瓶乃我西雄国宝，三年前从先祖陵墓中挖出，可惜的是不知为何里面进了只蝼蚁。我西雄认为蝼蚁乃低贱之物，不该荣登此般价值连城的宝瓶中，遂想驱卒它，然而此瓶无开口无缝隙，吾等妄驱之又不得碎瓶，因而百思不得其法。殿下您怎么看？”

　　一瞬间朝堂内外哑口无言。这西雄使者表面上说是让帮忙解决难题，实则故意刁难我们。点名我来解决，不仅是想为难我让我下不了台，以报十年前他叔叔的仇，更是想借机给黎国一个下马威。

　　五彩琉璃瓶，无开口无缝隙，里面竟然有只蚂蚁。还要在不破坏瓶子的前提下弄死它。我良久沉默不语，太子着急地对我小声呼唤道：“姐，你发什么呆呀？能行不？反正我是想不到任何办法了。”

　　父皇替我开脱，强扯着笑说：“我□□地大物博，人杰地灵，不会被这小小蝼蚁难住吧？众爱卿有何见解尽管提。”

　　席间大臣们只窃窃私语，未见一人站出提出解决办法。太子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小声谩骂道：“王八犊子大使，去他奶奶个腿儿！每次来都没好事，不装模作样会死！”

　　半晌不见人站出，使者大臣甚感自豪，双手背后，一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模样，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轻蔑而傲慢。

　　“黎国乃泱泱大国，人才辈出，想必定是此时歌舞升平，酒酣半醉了些，大家没兴致去想解决的办法，不过没事儿，吾问题搁此……”络腮胡大叔说话时，太子顽皮地将夜光杯对着月光将一块白光斑打在了他后脑勺上，边晃夜光杯边咯咯笑。

　　我想起某部野史中曾记载，无论月光星光还是太阳光，都具有一定的能量，因为我们聚集日月星辰太远，所以这些巨大的能量发散到我们身边时便微乎其微了，但倘若有某件东西能汇聚这种能量，那么潜力便无穷大了。

　　而能汇聚这种能量的东西，自然界中就有很多，譬如中午时荷叶上的露珠，一会儿的功夫便能汇聚太阳光将荷叶灼伤；譬如冬日里将冰块放在太阳下，冰块下方便有块小亮斑；再譬如前几次偷溜出宫时，看了场官司，布坊着火原因是老板儿子将岩石晶体制成的透镜不小心落在了布匹上，刚好午后时刻，阳光充足，布匹又是易燃材质，一场大火猝不及防的来了。也许我可以这样做，利用太阳光。

　　我说：“大使不必担忧，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

　　我话刚出口，大雄宝殿里一片肃然，络腮胡大叔皱着眉头问：“盛平公主可有法子？在丝毫不损伤琉璃瓶的情况下将蝼蚁驱除？不会是缓兵之计吧？”

　　“大使多虑了。法子当然有，不过时机未到。请大使暂且收起贵国先祖遗物，明日午时三刻再取出，于大雄宝殿之内见证。”

　　一瞬间酒席间炸开了锅，所以人都不解地望着我，议论纷纷。太子半信半疑地对我说：“姐，真的有解决的办法嘛？”

　　“当然，你还不信你老姐？”我对太子眨眨眼，语气轻松地说。

　　先前沉下脸的父皇此刻又笑容明朗起来，说道：“盛平既然有解决的办法，大使就请暂且收起琉璃瓶，明日午时再议吧。”

　　“是，大帝。”络腮胡大叔应了一声，回到座位上后一直盯着我看，眼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我撇去他直白的眼神，优雅地端起面前的夜光杯，欣赏舞蹈的同时，淡定自若地浅嘬一口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