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玉》温丹然

6、和亲1

　　繁盛的黎国城内迎来一群着装奇怪的人，他们穿着麻布织成的衣服，身上披着兽皮，手和脖子上挂着各种动物的骨骼制成的配饰，头上戴着又方又扁的布帽，布帽多为米色或棕褐色，上面插着各式各样丑陋的鸟羽。百姓们纷纷让道给他们，静默一边驻足围观。

　　这群人里有男人有女人，但多数为男人，留着络腮胡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们牵着马，披着大块兽皮的男人骑着马，高大而又毛色鲜艳的马匹拖着大大小小的系着大红花的红木箱，浩浩汤汤地进了城。

　　我站在城楼上俯瞰西雄使者进城，想想这是第二次见到奇装异服的他们，有些兴奋也有些怀念。

　　半个月来，宫里打扫的异常干净利落，金总管办事认真又负责，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这不，一大早的就让□□宫女太监来打扫我的楠宵殿，还在睡梦中的我，被扫帚扫地的哗哗声和剪刀修剪花枝的声音搞地心烦意乱。

　　我掀开被子盘腿坐起，河东狮吼道：“心莲，心莲！”

　　“奴婢在，公主您醒啦！”心莲兴冲冲的跑到我床边，满脸堆笑地问候我，“公主，现在就洗漱嘛？”

　　“洗什么洗！你赶紧去把外面那群人撵走，这才几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抱着枕头一阵猛捶。

　　“我的好公主，这都过辰时了您还要睡？今儿一早太子殿下派人送来西雄特供的奶葡萄，说是果中精品，一定要让您尝尝口味，还说奶葡萄得趁鲜吃才甘甜。”

　　我睁开一只眼睛瞅着心莲，有气无力地说：“噢，你们吃吧，留几颗给我尝尝就行了，我要继续睡会儿。”

　　“太子殿下特地吩咐，送给您的东西，您扔了都不可惜，我们下人不得触碰一丝一毫。”

　　“送了我的东西自然就是我的了，任由我分配才是，别听他瞎扯，你们吃吧。”

　　“好嘞，公主您最好了。”心莲笑得花枝招展，眉飞色舞。提着裙角正要兴奋地跑出去，又转头对我说：“公主您醒了记得叫奴婢，奴婢这就是把外面的人赶走，您好好休息吧。”

　　外面很快安静下来，我又进入梦乡。如果我说梦是有味道的，是甜的，你们信嘛？雷雨交加的夜晚，我和叶离在小竹屋里共剪西烛，哪管它外面的恶劣天气，我们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缱绻万千。

　　我打着哈气在镜子前坐下，心莲给我挽发髻，不停地问我哪个好看，喜欢哪个。我说你喜欢就行。碧莲和一些其他的宫女端着早餐送入室内，我和心莲停止说笑。

　　碧莲优雅地走到我边上，颔首柔声道：“公主，早餐已备好，您可以享用了。”

　　我上下打量着恭恭敬敬地碧莲，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特别别扭，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儿别扭，总之看着很不舒服。

　　我没有理会她，径直阔步走到桌边，一屁股压在了凳子上。我单手托腮，捏着银勺在汤里搅来搅去，舀起一勺瞅瞅，又倒了下去，看着涓涓汤水成透明带状飞溅到碗里。满满一桌子油腻的菜，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公主，这是养心殿御膳房庖长韩大人新研制出的八宝养身汤，里面加入了数十种名贵药材。庖长大人只做了三份，一份由金总管端给了皇上，一份由太师给了太子，还有一份便送您这儿了。”碧莲尾尾道来这份汤的重要性，她越是说得珍贵，我越是不想喝。

　　“我对药材不感兴趣，心莲你喝吧。”我毫不在乎的把银勺子塞到心莲手里，伸了个懒腰，懒散的晃到门前。

　　到底是修剪过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焕然一新，看起来让人神清气爽，我想起心莲早上提到了太子送来的奶葡萄，不禁扬起嘴角。我的好弟弟，真的好久没见到他了。难得他还能想起我，有了好东西还像以前一样最先想到与我分享。

　　去东宫得穿过御花园。近日来宫里为招待西雄使者的到来，使出了十八班武艺，就连御花园都用来排练戏曲节目了。招待宴表面上是两国友好往来的联谊，实则是刺探国情互听虚实。所以父皇说什么也要在西雄使者面前露一手，让他们瞧瞧何为东方大国，当然更重要的是压制他们野心，使其望而却步。

　　我国地大物博，文化源远流长，光是戏曲就有好多种。此时偌大御花园里排练着各种戏曲，好不热闹。我瞅着小生们唱念做打的模样，没在意眼前的路，一个不留神儿，在心莲的“公主小心”中和什么东西撞上了，这一下撞得我七荤八素，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谁呀？不长眼！没瞧见本公主在这嘛！”心莲和碧莲纷纷过来扶我，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一怀抱戏曲道具的小白脸跪趴在地上，不停地跟我求饶。

　　“请公主恕罪，奴才没长眼睛，请公主恕罪……”

　　我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没有说话。并不是我不想饶恕他，而是刚刚那一下撞得太猛了，到现在我尾巴骨还隐隐作痛。

　　“想必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盛平公主了，在下伊白。这位是在下的伙计，为人朴实善良，刚刚并不是有意冒犯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宽恕他一次。”说话的男子气质不似普通戏子，说出的话和他那张脸一样清雅出尘，有识大体。他身着月牙白对襟羽纱戏曲裳，留仙水袖里的双手抱拳，看起来对我十分恭敬的模样，可是从他眉宇间却又感觉不到一丝丝地把我当成高贵公主的意味。

　　好家伙，沉着冷静不卑不亢，我在宫里呆了十几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我对他有了兴趣，便故意为难他，说：“可以呀，不过你得先给我唱个小曲儿。”

　　“戏曲戏曲，有戏才有曲儿。曲只有和戏一起时才有味道，并不是在下不愿为您唱曲儿，而是此刻在下妆容未定，又没有戏的那份情境，生怕唱得不如意，扰了公主的兴致。在下提议公主还是留个悬念，等三天后在下和伙计们万事俱备时再听不迟。”

　　循循善诱，能言善辩。这个戏子不一般。伊白，我记住你了。

　　“嗯，说得甚有道理，看在你的面子上就饶了你伙计这一次。心莲，我们走。”在小白脸连声跪谢中，心莲和碧莲跟在我身后头也不回，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御花园。

　　父皇这辈子只立过一位皇后，那就是我的母亲，但她生下我就去世了。后来父皇特别宠爱柳贵妃，我这位唯一嫡出的公主便寄居在柳贵妃名下，这引得不少妃子羡慕嫉妒恨。后来柳贵妃诞下第一个皇子，更是受宠无比。

　　他刚出生，父皇便立他为太子，起名代和晟。意为黎国在他手里会和平安定，繁荣昌盛。和晟比我小五岁，今年刚好十二岁。前段时间太子太师，太傅换了一个又一个。民间传说他性格顽劣，飞扬跋扈，不服管教，这流言蜚语对他心理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前段时间他为此一直郁郁寡欢，不愿吃饭。后来还是我去开导了他。我了解他，他本性善良，毕竟还是个小孩，贪玩一点也很正常。

　　太子之前为我设过特权，所以我进东宫从不需要公公报备。之前我每次来，他不是在后花园里斗蛐蛐就是在池塘里抓鱼。所以我像之前一样先去后花园转一圈。转了半天没见着人影儿，就找来公公询问。

　　“公主，太子殿下正在书房学习，您要我去报备一声么？”

　　“不必了，难得他有心思学习，我悄悄看一眼就走。”

　　这一眼没白看，他果然在学习，只是画风不太对。那个抱着他，手把手教他写字的，想必就是前段时间刚来应聘的太师了。

　　“这位就是太子太师叶梓轩叶太师，自打叶太师来了之后呀，太子殿下鲜少去后花园了，整日与太师一起学习，六艺近来都长进不少。”公公对我汇报说。

　　墨竹薄罗长袍拖地，黑瀑似的长发肆意披散在腰际，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这太师长得未免太英俊了些，难怪太子窝在他怀里，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要是换作我，面对这么一美男子，我一定也会天天学习。

　　我本打算趴在绯窗上看会儿就走，结果碧莲这丫头片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打了个响彻天地的喷嚏。我恼火得瞅着揉鼻子的她，腹诽道：你丫的怎么不把鼻涕打出来呢！

　　“姐，你来啦!”

　　好吧，这会儿藏不住了。太子已经留意到我们了。我尴尬地把胳膊肘从窗台上拿下，拍拍袖子挥挥手，对太子打了个招呼。

　　“太师，这位是我姐姐，远近闻名的盛平公主。”太子侧歪着脑袋，仰视太师，介绍我时时，眼里闪着光，脸上露出自豪感。

　　“久闻公主大名，今日能见到真人，乃在下荣幸。”能把太子降伏的太师，必定不是一般的人物，无论学问，德行还是人品方面都远远超脱于普通人。古人有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见对师者的尊敬程度。

　　我拱手作揖，彬彬有礼道：“太师有礼了，我顺路东宫，想起许久未见太子，心中甚是思念便留步小憩。并不有意打搅您授学，还望太师见谅。”

　　太子见我们这番恭敬模样受不了了，丝毫不顾及外人在场，像私下里一样大大咧咧地对我说：“姐，别装了行不？来看看我字写得如何。”

　　我移步至太子边上，俯首看了一眼，的确是比前阵子有长进，一激动便拍着太子脑袋乐呵呵地说：“小家伙，写得不赖嘛！”

　　太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我嬉闹，只木木地看着我。我这才注意到刚刚没有注意分寸，便讪讪地收回了手。

　　“难得公主殿下驻足东宫，叶某就不打搅您和太子叙旧了，暂且告退。”

　　“太师……”太子欲言又止，望着太师眼里有不舍之意。我想，拉倒吧你，这一会会儿不见太师就舍不得了？难不成爱上太师了？

　　“今天的授业到此，明日继续。”
　　“是，太师慢走。”太子从座位上离开，恭敬弯腰，目送太师，而后对着小公公命令道：“钱公公，你去送下太师，今日天气不好，记得给他备把雨伞。”

　　呦呵，还挺细心体贴，看来小家伙动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