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玉》温丹然

31、末路1

　　俗话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正人君子从不做偷偷摸摸之事。我躲在屏风后犹豫许久，发觉自己是个女子，并不是什么君子，所以无正人君子之说，再所以黎皇与母后这件事，我准备看下去了。

　　黎皇捏着母后的下巴，语气尖酸刻薄，话里尽是嘲讽：“你真的有每日念经打坐么？近二十年的光阴不仅没有将你的心性消磨殆尽，反而更加世俗化了，朕不过是靠近你罢了，脸红什么？”

　　“走开！”菲尽师太红着脸推搡黎皇。

　　“呵，走开？朕偏不！”黎皇手指在母后脸上划过，歪着嘴角讥讽道：“光阴花费你身上完全就是浪费。你说这些年过来你对得起谁过？是度化不了你的佛祖，是香玉，还是因你死去的二姐？”

　　“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母后在哭泣。

　　我不知道黎皇和母后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我也不懂为何母后会在吉祥寺里度过了二十年，更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出生起，母妃就不在，他们的陈年旧事我一概不知。但我认为，无论发生过什么事，坐下来好好商量总是可以解决的，为何要将仇恨埋在心底那么多年。背负着仇恨过日子很累很累。

　　哗啦一声，手镯刮到了檀木屏风边缘，我自己吓了一跳，黎皇和母后瞬间集中注意力从床上爬起，黎皇向屏风后靠近，我一步步退缩，屏风后是死角，根本无处逃脱。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被发现，处境窘迫万分的时候，有人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皇上，前方探子来报，高将军领着五万军队卷土重来，辰时滁州被攻陷。”

　　黎皇听到消息慌了，瞬间将屏风后的我忘掉，大步流星跟随报信小监走了。我正捂着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屏风突然被拉开，我和母后四目相对。

　　她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我哽咽道：“母后，真的是你吗？”

　　“香玉。”

　　时隔十八年，这是我俩第二次拥抱，第一以母女的身份拥抱。从今往后我也是一个有母亲的人了。

　　对于母后和黎皇我有很多的不解，但在母后面前我不曾提起一句，也没有询问。过去的事便过去罢，未来我们可以好好的在一起。

　　三天后我与母后告别，坐上了回京城的马车。因高将军造反，黎皇那日下午就回了皇宫，当天晚上召开紧急大会，与众臣商量解决的办法。

　　黎国本有七万御林军可支配，但因高将军之前伪造圣旨，又有了块梨白玉，因而成功调走了三万御林军。又因两个月前他发动过战争，皇家御林军伤亡了一批，现在总人数加起来不到三万，整整少了一万多人，如此算下来，我黎国根本无力与高将军抗衡。

　　另外高将军勾结民间一个叫“黑伦”的反动组织，这组织看守严密，队伍训练有素，士兵个个意气风发，干劲十足，军队素质相比御林军有过之而不及。

　　众臣绞尽脑汁，只想到让我写封信给伊白，请求援助。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西雄在黎国西北部，快马加鞭也需三日才能到达。况且就算我写了求助信，这仗帮不帮忙打，不是伊白一个人能决定的，西雄的官员又不是吃素的，东黎这么大一块到嘴的肥肉要高尚地拒绝么？此时写信给伊白，无疑让伊白为难，让我们雪上加霜。

　　也许黎国的命数到此尽了。想起之前城门外的难民，我向他呈现奏章禀告这件事儿，他只当耳边风，搂着怀里的宫女，轻轻道了句：“将他们赶远一些，眼不见为净。”作为一个大国的皇帝，他如此堕落，帝国迟早没落。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黎国终于迎来了这一天。高将军领着四万大军浩浩汤汤地出现在城门口。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四万大军高举旗帜，斗气昂扬。而此时的黎皇在后宫的花园里搂着几个妃子醉生梦死。城外的号角声如雷贯耳，即便是幽深的御花园，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黎皇怀中的一两个妃子表情扭曲，说内急需如厕，黎皇说准了。而后如厕的两个妃子便再也没回来过。

　　我站在城楼上看着眼前的一切，也许是多次经历死别，也许是眼前的一幕早在预料之中。亡国了，本该波澜起伏，胆战心惊的心，却静如湖面。

　　敌人欲翻墙而进，同时抬着树木桩子猛烈撞击城门。很快，城门被撞开。黑压压地人群蜂拥而上，皇城内血流成河。

　　我在打打杀杀的人群中穿梭，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姐，当心！”一黑衣人举着长矛刺向我。太子惊呼一声，拔出长剑毫不留情地将黑衣人的脑袋砍下。我错愕地看着他。要知道一年之前他还是个连野鸡都不敢杀死的小纯男。

　　我盯着满脸血的太子说：“不用管我，你先逃走！”

　　“你是我最亲最爱的姐姐，我怎会丢下你。父皇自甘堕落，我决不要跟他一样，更不会放弃自己的亲人。姐，我们走！”不由分说，他拉着我突破密集的敌人。

　　一紫衣云袍之人一个筋头翻到我们面前，挡住了我们的去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呦，好久不见，你又做回了公主，还真是福大命大。”

　　我说：“叶谚，没想到高将军勾搭的民间反动组织是你，你真有野心！”

　　“野心什么的就算了，自古贤能者居高位，老天爷都在帮你，你还能说什么呢。这次刚好两个人都在一起，一并解决了，早完事儿早轻松。”

　　和晟压根儿不是叶谚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就在他长剑直逼和晟咽喉时，太师将剑挑开了。

　　“太师。”

　　见到太师的那么一瞬间，和晟眼底尽显温柔笑意，惊呼道：“太师，注意安全！”

　　我和和晟躲在了太师身后。太师就是太师，果然不一样，对付叶谚绰绰有余。叶谚态度弱下来，深情说道：“二弟，事到如今你仍然执迷不悟！难道你也要像三弟那样背叛师门，背叛父亲么！”

　　“我怎样选择那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不过我的人你不允许伤害他一根汗毛！”

　　“你的人？呵呵，你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们一样，白痴，乱用情？你的心意他知道么？倘若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还会正眼待你么？”

　　“闭嘴！”为人师者一般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作为太子的全才老师，叶太师做得真的非常完美。不仅在短时间内驯服了桀骜不驯的太子，还教了他很多东西，一年来太子性情大变，越来越像个君王的样子。当然这个太师做得是极好的，我之前几次去找太子，每次遇见太师，他都是一副温良恭的模样。

　　叶谚的话彻底激怒了他，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要燃烧了一番。几个回合下来，太师的胳膊肘处多了一处伤，本不是大伤口，但当太师再次挥剑时，已半蹲在地上。

　　“太师！”太子撒开我的手，奔向太师。

　　太师吐出一口鲜血来，殷红的血液染红和晟的双手，他说：“倘若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么？”

　　“不会。太师从不需要我的原谅。我一直相信太师，坚信太师是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无论太师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有他自己的理由，都是对的。”

　　“就冲你这句话，我知道我没看错人。”太师闭了闭双眼，而后强撑着站了起来，举着长剑对叶谚说道：“我不后悔。来吧！”风吹拂他两鬓的发丝，血液印染了他墨竹长袍。

　　“二弟，莫怪大哥无情，这是你自找的！”叶谚说。

　　几个回合后，太师败下阵来，在太子的尖叫生中，泛着白光的剑猛得刺进了太师心脏处，他吐出一口鲜血，回眸望着太子，含笑道：“情终情始，愿来生……”

　　太师直挺挺地倒在了和晟的怀中，他微笑着看着和晟，而后闭上双眼再也没睁开过。

　　和晟抱着太师蹲在地上，静默不语，就像雕塑一样久久不动。正值春分时节，柳絮纷飞，满天的柳絮像鹅毛大雪，这对雕塑身上睫毛上都覆盖了一层毛茸茸的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