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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章八十三、圆缺 ...
族长的议事厅外,那个少年身背一张长弓,等在门边。
本来说是一炷香时间,但等着就变成了一盏茶,再变成一顿饭,最后,直等到了太阳西斜,议事厅中的人都散了,那人方才走出来。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材挺拔,须眉朗目间带着难以言喻的威严。
那男子看见立在门边的少年,不由皱了眉,道:“桓儿,你怎么还等在这儿?”说着看看身后跟着的侍从冉旭,道:“不是让你跟二公子说早些回去的么?”
冉旭忙揖礼下去。
不及他说话,荣桓便将嘴嘟了老高,哼道:“分明答应了我今天要陪我去山里射箭,我都准备好了,可是一句话就又把我打发了——这都是第三次了!到底还要放我多少次鸽子啊!”
四周侍从都还跟着,那中年男子便有些面子挂不住,登时故作怒容板了脸,道:“放肆,桓儿,有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的吗?”
少年本就委屈,此刻听他要斥责自己,登时便开始跺脚哼唧,道:“我不干,我不干!义父你先耍赖,现在又要扯我的不是!呜呜我不干啦——!”说着,把身上背着的弓箭也都丢在了地上。
身旁侍从见此,一水儿地抿嘴笑起来。
这二公子又开始撒泼耍赖了。
见他如此,那男子头疼地挥了挥手,身边的侍从就都退了下去。
而后,那男子俯下身子,蹲在荣桓身旁,一支支捡起地上的羽箭,攒好放进荣桓背上的箭囊中。
捡起了地上的弓身,他道:“臭小子,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乱丢自己的武器,知道吗?”
伸出手去,他将玄弓递到荣桓面前,道:“若是男子汉,不论何时都要紧握手里的武器,回护自己的族人。”
那少年虽仍是委屈地瘪着嘴,却一下夺过了他手里的弓,朗声道:“我当然知道!”
将弓挡在胸前,他熟练做了个演武的起式,道:“我会保护你的,义父,只要有桓儿在,谁都不能伤害你!”
那男子便笑了,伸手拍了拍那少年的头,而后站起身来,携了他的手,带他回家去。
父子两人身形渐远,他便转过身去,望见眼前已落了漆黑的夜幕。
一步步向前走去,他进到了幼时起便居住着的院落之中。
厢房中的灯火亮着。
窗扉半掩,他便侧身立在了窗侧墙边。
屋中有一老者声音传来,道:“伤成了这样,他又是跟人打起来了?”
没听到回答声,只听到那老者又道:“身负着四象之一的重责,却连一星半点的委屈也受不得,随随便便就跟族民动手——他这脾性,究竟该如何是好?”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他道:“听闻他人羞辱自己的生父,这样的委屈,他又该如何受得?”
老者道:“纵然如此,有族规律法在上,也绝不能这样一次次动手殴斗。”
那男子沉默着,没说话,老者便又道:“伏羲,你心中对他有愧,是也不是?”
这名字传入耳中,立在墙边的那人忽觉心头一颤。
屋中,那男子却仍是沉默。
老者便又道:“这些年来,你对他的纵容未免太过了,否则,他这无法无天的脾性也养不出来。”
那男子声调有些沉,道:“他是我的儿子,便是任性随意些,便又如何?”
老者沉默一瞬,道:“伏羲,你一生律己严明,怕也只有对这个孩子,也才能让你说出这样的话。”
屋中有些衣衫摩擦之声,老者似是站了起来,他道:“可是,伏羲,你终究回护不了他一辈子——而他,也终究不止是你的儿子。”
伏羲又沉默了,老者便又道:“为了挫垮九黎,你跟孟邑联手策划了这个九死一生之局。现在,你尚且瞒的住这孩子,可是终有一天这层窗户纸会破——与其骄纵他任性冲动,更应磨练他的隐忍和坚韧,否则,真到了那一日,你要他如何承受这一切?”
屋外院中,黯月星稀。
他靠在墙边,听见夜风扫过院中的甘华之木,玉色华叶簌簌落下。
半晌,屋中伏羲低声重复道:“九死一生……”顿了顿,又道:“魃族,留不得了——我已与孟邑敲定,与九黎一战便是最好契机,不能再拖下去了。”
沉寂。
良久,老者方又道:“所以,已非九死一生。这一战,便是孟邑的必死之局,是吗?”
那男子没有答话,老者的声调近乎叹息,他道:“我已听说,城境已经越来越胆大妄为了,便是巫真,竟也有些辖制不住他了。”
伏羲便道:“事到如今,巫真不过空挂着魃族族长的名头而已,魃族上下的命脉早已攥在了城境手里,巫真又能有何奈何?”
老者道:“你真想好了,当真不知会巫真?”
伏羲摇头沉声道:“巫真一生心血付于魃族,便如我于华夏一般。纵然怒其暗行不轨,但作为一族之长,她却也绝不会坐视魃族陷于不幸。”
半晌,老者却道:“这位置既然传给了你,便自然由你行生杀定夺。可是伏羲,你莫要忘了,不论如何,魃族阖族也仍是你的子民。他们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也并非只因他们自己的选择。”
半晌,伏羲方缓缓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老者一双眼睛盯住了他,亦是缓声道:“你当真从未疑过巫真和魃族吗?——这么多年来,魃族通天晓地的卜术和克制五行的止术立下了累累功劳——所谓 ‘功高震主’难道真的仅仅只是街头巷尾的几句风言风语么?”
“这些年来城境所为你皆心知肚明。为了等待今天的契机来名正言顺地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你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也许,暗夜中的风太凉了。
立在墙边那人忽然便有些发颤。
心乱如麻。
想要走开,甫转了身去,脚下却已是内室的门槛。
向里面看去时,已不见了方才说话的老者,只有那个男子一身檀栗色长衣坐在榻边。
他坐在那里,守着榻上躺着的少年。
那个少年,有着熟悉的眉眼和满面的瘀伤,还有未曾被遁魔刻印烙印的棱角尚新的脸。
他躺在榻上,闭着眼,仿佛正深沉睡着。
而那檀栗色长衣的男子身旁,立着另一个白袍少年。
看上去比榻上那少年长不了几岁,但眉宇之间,却自成沉稳持重,不同别个。
此刻,听那白袍少年正低声道着:“我到的时候,他便已经伤到了——是我太不小心,才让二弟受了伤,请父君责罚。”
那男子却只是摆了摆手,道:“如何怪你?不怪你,尧儿,不怪你——”
真正该怪的,是我自己。
父亲的话仿佛欲言又止,少年重尧看看他烛光下的侧脸,而父亲却终究没再说什么。
半晌,伏羲忽而又道:“尧儿,你可还记得,当年将荣桓接来家中时,我同你说过什么?”
白衣少年道:“是,儿子记得。父君说,从今往后,荣桓便是儿子的弟弟,儿子便是荣桓的长兄。”
伏羲道:“尧儿,你可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白衣少年点头,道:“儿子为兄,荣桓为弟,便要时时护他、教他,不可让他受半分委屈。”
伏羲抬头看了看白衣少年,似是想说什么,半晌,却也只是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
白衣少年便也没有再说话。
屋中静默,偶闻烛花噼啪爆开的轻响。
良久,那男子的声音仿若从最为遥远的梦境中传来,他道:“尧儿,你要记得,不论日后出了什么事,荣桓他始终都是你的幼弟,不论何情何景,你都要爱他护他,不可有分毫动摇。”
他看向白衣少年,道:“你可能答应为父?”
也许是父亲的目光太过肃重,白衣少年不由挺直了脊背。
手在身侧半握成了拳头,他答道:“是,父君。”
从胸腔深处,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情绪一拥而上,意识到之前,他已经迈开脚步向前,想要走过去,走到那两人的身旁。
下一瞬,眼前一切如影消散,他已身处一片影影绰绰的层林当中。
不远处一棵大树之下,两盏悬空的清白色灯火摇摇曳曳。
一个尚在总角的孩子蹲坐在树下,在他面前,半蹲着一个一身霜白色衣衫的女子。
只听她道:“小鬼头,既然你早就知道孟邑大将赴死的真相,说明荣桓也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他的行止却仿佛完全不知情呢?”
那男孩子似是被她问的很不耐烦,就道:“都说了,本来是记着的啊!”
那女子道:“所以才问你啊,什么叫 ‘本来是记着的’?”
那孩子便道:“记着的事也会忘记的啊!”
那霜衣女子半分却也不信,仍是追问,道:“这样顶顶要紧的事,怎么可能没有缘由就忘了?”
那孩子背靠大树坐在了地上,双手抱在胸前,半晌,方道:“因为他不想记得。”
那女子似有些疑惑,重复道:“不想记得?”
那孩子看看她,道:“信以为真的信念一次又一次被推翻,踩着血泪枯骨一步步走过来,最终也只是变成了一个不忠不孝的人——既然这样,不管真相假相又有什么意义?”
如故闻言,忽然一愣。
最初的荣桓,大约对伏羲深信不疑,所以在涿鹿之野的战场上,他甚至亲手重伤了自己的父亲。
之后,魃族出事,伏羲的谋划暴露,他方知孟邑与魃族都只是这场权力角逐中的牺牲品。
那时的他,大约悲愤极了,与天庭割袍断义,一念遁魔。
再然后,却不想真相之后却仍有真相。这局棋,本以为是被伏羲操纵于鼓掌间的这局棋,其实是伏羲与孟邑联手所布。
他这一生,两个父亲。
生他为孟邑,养他为伏羲。
他曾奉他们为信仰,多少年来兜兜转转,从他们给他撑起的世界里寻找真相,到头却发现自己只是这局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脑海里,往日的画面一帧帧倒回。
一手慢慢抚住了胸口,紧紧抵住,另一只手的指尖撑在地上。
竟是这样的吗?
如故想。
那孩子却忽然出了声,他看着如故身侧后方,惊讶道:“哎,你都听见了么?”而后似是笑了,道:“你终于愿意听了么?”
天地间,风息忽起,呼呼萧萧。
轻扶膝盖站起身来,如故回转身去。
那人,一身苍袍黑发,立在林中树下。
清白色的灯火高悬,那光芒仿若月光,映在他身上时,就仿佛那夜人界邱府别院中的遇见。
手腕上的念名刻印有些发烫,隔着夜色,她看到他抬起手来,手心处也有清光忽闪。
是念。
她想。
是怨恨的执念,也是深爱的思念。
他始终都爱着他们,他的父辈兄友,即便心魂都已被伤透扯碎。
而所恨的,原来是他自己。
那个忠孝友恭尽数辜负的自己。
所以这一切的开始,包括她与他的因缘,都是因了他对自己的这一场复仇。
低头看去,手腕上的刻印一下下忽闪。
她复又抬头去看他。
心魔所说,并不全是对的。
人界江庭到底并非是他住空天劫的陨门,而是联通着真正的陨门。
联通的意义,便只因他需要她。
他的生门陨门,终究还是同一。
林风瑟瑟。
两人相视而立,竟都没说话。
半晌,如故转头去看身后,方才那个孩子已经不见了。
顿了顿,如故轻弯了唇角,先开了口,道:“那个,也是你的问题,是吗?”
她道:“真相还是假相,又有什么意义?”
荣桓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如故便道:“当然有意义。”
她看着他,道:“那些真相里,有他们因为爱你而付出的努力。”
苍衣男子立在那里,仍旧没有说话。
如故便稍稍歪了头,弯起眼眸,道:“你是被爱着的,荣桓。即便曾经受伤难过,可那些从过往里得到的温暖和爱,却依然是真的——所以你一直都是被爱着的。”
风过层林,叶语纷纷。
风声中,他道:“是被爱着的。但在这些爱的背后,却有太多的谋算、利用和欺骗。”
如故看着他,不知为何,眼眶便湿了。
抿住了唇角,她没说话。
夜风掀起荣桓的袍角,他便又道:“原来竟是这样的。我是那么憎恨这一切,但是其实,我却和我所憎恨的没有不同。同样的方式,伏羲和我父亲曾这般伤我,我便也这般伤你。”
向前一步,他道:“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若是我信仰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若是不能将它彻底摧毁打碎,要怎么矫错扶正?——可是,又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即便我就要成功了,就要成功摧毁了所有那些我以为是错的了,可为什么即便这样,换来的结果也仍是错的呢?”
那女子一身霜衣单薄,立在那里,轻轻摇头。
她道:“不是对,也不是错。而是世事终究难以两全。”
他便笑起来,道:“难以两全……难以两全啊。所以终究,人还是会选择最为珍贵的东西。”
那女子却仍是摇头,道:“选择和放弃的理由有太多了,你并不知道他们当时的考量究竟是什么。”
对面那男子,一下便沉默了。
半晌,他方道:“是啊。人心考量,总是太复杂——最为珍贵的东西,也许就是应该要放弃的那个。”
“我早该明白的,也早就应该放弃你,应该远远离开你,甚至不能让你遇见我——也许这样,便可以护住你了。”
如故立在那里,夜风掀起她素白的裙摆。
他的眼神,太痛了。
太痛了,所以当他望着她时,她竟也觉得痛。
她想,也许,她终究还是爱他。
这个人,已经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了太久,她亦早已不再去思念他。
不是没有想过重新开始,不是没有想过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甚至也曾为了这个期望而努力过——可也许最终也还是失败了。
所以,她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楚广晔,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眼前这个人。
一年一年,便只能任由自己被困在当中,苟且浑噩着,铸成一个个椎心伤人的大错。
慢慢走过去,来到他面前。
她伸出手去,一只手抚住了他脸庞一侧。
她道:“你做到了。在江庭国的幻境中,是你从心魔手中护住了我,帮我找回了自己,推我出了浑浑噩噩生不如死的黑暗。”
慢慢地,他覆住了她的手,泪水滚烫,滴下了眼眶。
如故道:“忘记自己是谁,忘记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现在的自己,竟是比死还要痛苦的事——所以我到底是做了这件大错事,自作主张便夺走了你的记忆。”
“你过的不好,是吗?”她问。
荣桓却只是紧紧覆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她的声音一下有些渺远,轻声道:“对不起,我都不知道,我只是以为……”
她手腕上的念名神叶印记一下下忽闪,便如灼亮的烟花,一下下烫进他的眼里。
荣桓颤抖着嗓音,道:“我该怎么办呢?我,究竟该怎么办呢?”
泪水滴下眼眶,如故却稍稍弯起了唇角,道:“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去怨恨曾经伤你的伤痛,去相信曾经温暖你的温暖,也去接受这世上所有非对非错的无可奈何——这样,就够了。”
慢慢的,荣桓将她的手覆在自己的眉眼上。
他的泪水沾上她的手心,伴着他的低泣之声断续传来。
她便伸出另一只手去,轻轻拍抚着他的肩。
瑟瑟的林风渐渐轻缓下来。
漆黑天幕上,一轮圆月破开层云,霜银色的月光登时洒满大地。
仿佛某个绵亘了千万年的咒令在一瞬间被解开,所有的影影绰绰一瞬间便都从林中消弥了,本来看不清模样的树木也都一一从黑暗中现身出来。
是海棠树。
一株一株,挺拔郁葱,即便曾经生长在这永夜黑暗中,也仍没有放弃逐光的希望。
如故抬头看了看燃在半空中的两盏灯,那两盏灯火便摇摇向上,光圈渐渐散开,化成片片碎光落在林中海棠树的树冠上。
碎光落处,便或红或白,开出了朵朵海棠花。
便是那株参天的彼岸之棠,竟也打破了花叶不相见的铁律,葱绿枝叶之下攒出了朵朵明艳妖娆的红花。
风过花落,香气幽然弥散。
如故便弯起唇角,抬头道:“你看,这些海棠花树,多好看。”
眼中泪痕仍未干,荣桓看看她温浅的笑靥,亦向四周看去。
落月满林,犹疑霜色。
而她一身素霜色海棠团锦凤尾裙,清白的身形仿佛也溶在了那月色中。
近在咫尺,遥不可及。
可是,也是在此刻。
他想,他竟第一次那么清楚地看懂了,他们之间这所有一切的来路,还有这所有一切的去途。
他迟迟没有反应,她便伸出手去扯住了他的袖子,来回晃着,仿若少女时那般。
荣桓回过神来,一手攥住了她扯着自己袖子的手,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拉进怀中,紧紧拥住。
最后一滴泪滴下眼眶,他低下头去,吻上了她的鬓发。
“是啊。真好看。”
他道。
来更新了
很抱歉晚了几天,前两天就想要写出来的,可是突然知道了金庸先生去世的消息,因为是很喜欢很喜欢的作家,就整个人有点受打击,所以拖到了今天,真是抱歉……
下一章应该是正文的最后一章了,我会继续努力来写,真的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鼓励和等待,真的很珍惜和大家一起跟在水文共度的这两年时光,爱大家,我们终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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