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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天雨城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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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繁华的城镇。一眼望去,到处可见的商贩小摊,门前高挂红灯笼的雕花彩楼,还有人来人往的街道。而最瞩目的,当是每个人从右耳旁挂下的透明蓝色耳坠。
传说在五百年前,天雨城是个废墟小城,连年大旱,百姓民不聊生。在某年的六月初,一位路过的青衣女子不忍看到百姓受苦,设祭坛求雨。即日,天降大雨,救万民于水火。那女子留下一透明蓝色耳坠和刻字的祭坛后翩然离去。之后每隔十年的六月初一,天雨城的百姓都会举行祭坛仪式祈雨,当真大旱不再,风调雨顺。为纪念那青衣女子,每个天雨城的百姓在出生后不久会被带上同款耳坠,至死都不摘下。
白诗桦看着耸立的城门,上头的天雨城三字是被精心雕刻过的,相比于其他城镇的字别有一番风味,只是看着年代久远,字上满布斑驳痕迹。
“我们一路奔波,体力消耗不少,就在这先休息几日。”凌云深看着眼前的城门勾起一抹笑。
三人牵着马儿慢悠悠地走,打量着眼前这千古名城。
一看便是和三云城完全不同的城镇,三云城重商,往来者多是商人,天雨城则没有那份铜臭味,一眼便觉得这城繁华不失古朴,每个人举手投足之间轻松自然。
一到客栈,白诗桦便钻进房间,让小二烧水,打算舒舒服服的沐浴,洗掉这一路风尘。
四人轿在格宣楼落地,里面的人伸手掀起轿帘,一双手修长白嫩,一头乌黑长发衬得整个人白若皎月。
踏入格宣楼,一路上的丫鬟奴仆鞠躬,恭敬地喊她一声“小姐。”
柳雁茗一步不停,进门之后便向二楼走去,打开了一道门。
账房先生抬头看是柳雁茗,忙从桌案上起身。“小姐。”
“张先生你好,我来了解一下格宣楼这半年来的收益情况,劳烦先生为我拿一下账簿。”
“小姐稍等,我这就去拿。”
柳雁茗移到窗边一桌案边坐下,不一会儿,就见账房先生从柜架后出现,手上拿着几本账簿。
“这些就是这半年来的所有收入和支出情况的记录。”
“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账房先生退后几步,转身回到原先的桌案前,埋头工作。
柳雁茗仔仔细细地翻看着账簿,再抬头已是过了个把时辰。
她将账簿整理齐放在账房先生桌案一角,“劳烦先生将账簿放回原处。”
“好,小姐放心。”
柳雁茗感觉有些疲累,下楼时便思索着回去歇息,今日就先不处理别的事务。而几个人的话却将她的困倦灭得烟消云散。
“这柳小姐哪里都好,就是太死心眼。”
“是啊,你收都这么多年了,来上门提亲的人可不少,哪一个英杰才俊,就她一个都看不上眼。”
“唉,要不是当初她错信小人,也不至于被人夺了情郎。”
“可不是,听说最近又有一个厚着脸皮贴上去的,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就柳小姐那冰美人,我看坚持不了多久。”
“呃......柳小姐。”
兴致勃勃讨论着的三人看见了她,立马噤声。
“下次,别让我听见你们的闲言碎语,我柳雁茗也是你们能随意议论的?”
“我们不敢了,不敢了。”
柳雁茗心里烦躁不安,没叫上轿夫,自己一人走进不远处的云星酒楼,“小二,一间厢房,十坛醉花酿。”
“好嘞,柳小姐楼上请。”小二笑嘻嘻地将她领至二楼最雅致的一间厢房,乐颠颠地跑去拿酒。
“为什么?”许是已经喝醉,许是心里太过苦痛,她只是在重复着这句疑问。不知是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
“改头换面南行路,红鸾星动天雨城。”
“晖儿,这次出行,带个媳妇回来。”
凌云深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不自觉地想起母亲为自己求的姻缘签和出行前母亲的话。这也是回程路上不走原先最近的那条,反而绕远路来天雨城的原因。
“凌云深,在吗?”门外传来白诗桦的声音。
“诗桦来找我,有什么事?”
“自然是出去,昨日休息够了,今日自然是要好好玩的。”
“诗桦倒是贪玩得很。”
“难道你想整日待在客栈?小心变成石头人。”
“既然如此,为了不变成石头人,我就陪诗桦出去走走。”
“嗯,我去叫肖漠。”
“不用,我在。”话音刚落,房内竟多了肖漠。
“你…从哪进来的?”
“窗户。”
“你从窗户进来,你刚才在外面?”
“他总爱待在屋顶,那里视野好。你不是要出去,走吧。”凌云深一把折扇点在白诗桦的肩膀,催促着往外走。
白诗桦就像个小孩,对什么都新奇。凌云深还记得他们刚出三云城的时候,白诗桦经常性失踪,他们走着走着就把她落下,回去寻找才发现她在小摊子上看着各种新奇玩意。
“这耳坠,你们看,和他们耳朵上的耳坠是一样的。”
凌云深看一眼耳坠,摇摇头。“这和那些不一样,这些只是些普通的蓝色萤石,而他们右耳上的耳坠是青松翡,别看都是蓝色的,这差别可大着。你仔细看看就能看出它们的差别。”
小摊的摊主听他一说,忍不住开口。“小伙子识货,我们右耳上的耳坠确实是青松翡,价值不菲。”
白诗桦不解,“你竟然买得起青松翡,为什么要卖这种普通的萤石?”
“小姐是第一次来天雨城吧,想必也不是附近城镇的人。我们耳坠上的青松翡是在出生之前就订好的,不用钱,只要能证明是天雨城的人并在格宣楼登记,出生一个月后到格宣楼,他们就会帮婴儿带上这耳坠。这是只有天雨城的人才有的殊荣。至于这些廉价的萤石,是提供给外来客,挣点钱养活家里。看三人是富人子弟,不如去格宣楼看看,那里是天雨城最大的玉石店,比青松翡好的玉石也不少。”
“多谢店家,这耳坠我要了。”凌云深将白诗桦手中的耳坠买了下来。
“耳坠送给你,喜欢吗?”
白诗桦看了他一眼,“买这么廉价的货色送人,凌大公子未免也太过小气。”她摊着手,将耳坠放到他眼前,愤愤不平的说。
“既然诗桦嫌弃,就还给我吧。”凌云深手特别快,耳坠立马到了他手中,白诗桦反应不及,就见他摇着耳坠得意地笑。
“你……还你就还你,本小姐去买个真品。”说罢,就快步往前走。
凌云深也不哄,就跟在她身后转来转去,还当真看到了格宣楼。
“来人,把这最好的青松翡给本小姐拿来。”白诗桦进门就是一句,惹来不少目光。
一身奴仆装扮的小女孩走近,“小姐来买玉石,可以在迎宾处稍作休息,我会为小姐提供一切服务。”
白诗桦由她领着前往迎宾处,那里是一张张桌子,和平常的圆桌不太一样,中间是凹下去约半尺,四周和普通圆桌差不多高,在凹下去的部分边缘有高于外圆的挡板。
白诗桦刚坐下,就有丫鬟端上一杯茶和一叠桂花糕。
“请问小姐贵姓?”
“我姓白。”
“白小姐,您想要何种玉石?”
“我要青松翡的耳坠。”
“白小姐有所不知,格宣楼的青松翡耳坠从不外卖,只有天雨城刚降生的婴儿,才能得到耳坠。”
“有人说让我来这看看,那人也不像在说谎。”
“白小姐,这青松翡耳坠对天雨城的人意义非凡,绝不会售卖,格宣楼如此,其他几家玉石行也是如此。小姐喜欢耳坠,可以看看别款。除了青松翡,我们这还有用其他玉石制成的耳坠,看上去与青松翡耳坠别无二致的也有。”
听完这话,白诗桦知道自己无望,“不用,不是青松翡的耳坠就没意义。你还是给我看些其他款式的......手链吧。”
“是,请稍等一会。”那人去了后面,估计是去仓库。
这时,凌云深带着肖漠从大门进来,挥退想上去招待的女仆径直往白诗桦走去。
“如何?买到真品了吗?”
“哪有这么快,你挑玉石是看一眼就决定的?而且我忽然不想买那什么耳坠,我还是更喜欢手链。”
“这样的话,那廉价品只好等哪天遇到更适合她的才有主人。”
“哼。”白诗桦真心不想与他说什么,“肖漠,你待会帮我选一下手链。”
“嗯。”
“谢谢。”白诗桦冲他甜甜一笑。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主子高深莫测般看了自己一眼,凑到身边,“肖漠,你喜欢她?”
“不是。”
凌云幽幽道,“你可别忘记,央儿喜欢你。央儿是我最宠爱的妹妹,若你敢让我妹妹伤心,后果自负。”
若是他心中有人,他是不会放过他和那个人的。
“属下明白。”肖漠从一开始就知道,除非木崇央的心里不再有自己,否则他没有资格去喜欢另外一个人。
白诗桦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个在一旁嘀嘀咕咕,心里不爽又好奇。“喂,你们在那讲什么悄悄话?”
凌云深笑,“既然是悄悄话,那当然就是不能让你知道的话。”
“......好,悄悄话,不能知道就不能知道,我才不要知道。”一转头,原先的小女孩端着玉石款款而来。
她将托盘放入凹陷的内圆,托盘上是一块红布,红布上整齐地放着十几款手链。
“这是本店几款卖得比较好的手链,您看看,有任何疑问可以问我。”而后看向另外两人,“两位公子有什么想要的吗?”
“不用,我们是和她一起的。”
“好的。”小女孩退到一边,稳稳站立。
“肖漠,你看看这怎么样?”白诗桦拿起一串白玉珠子,白玉珠子不大,由一根红绳捆绑连串。
“好看,不过我对玉石研究不深,不如还是让主子看看。”
凌云深满意地看着他,没有背着央儿勾三搭四。
白诗桦犹豫着,想想还是放弃。他们刚才还在置气,现在得拉下脸来,这事她做不到。她无视他,转向一旁的小女孩。“你,跟我讲讲。”
“白小姐,这是上好的白琼玉,产自宁北,白琼玉通体雪白,越是纯净无瑕越是上品。此玉冰凉,最适合在炎热夏季佩戴,可以褪去暑热。”
“确实,冰凉冰凉的,现在将近三月,天气还比较冷,摸着它的感觉也是冷冷的。”
白诗桦耗费半个时辰,最终买下一串蜥红玉的手链,这手链和白琼玉的那串类似,红色的珠子温温热热,用黑绳串联。蜥红玉产自海清的火山,终年温热,在这种天里很暖和很舒服。
虽然没有买到耳坠,不过还是有了收获,白诗桦还是很开心的。
在街上逛了很久,不知不觉已经到吃饭的时辰。三人就近选了一家酒楼,正是柳雁茗进去的云星酒楼。厢房内的珠帘挂壁,盆栽修饰,梁檐雕花都让人眼前一亮,雅致、舒心。三人点了些好酒好菜,吃得甚是满意。
屋外不知为何有些吵,白诗桦好奇,就抛下美食去围观。
“滚,这里不是你这种穷人来的地方。”一个粗狂的男声响彻整个酒楼。
在酒楼门口,几个貌似酒楼护卫的男人堵在门口,并包围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低头不语,不肯离开半步。
一个男子抬手,刚打算擒住她,便听得一句“住手。”
白诗桦顺着栏杆移动,走下楼梯。
从小,她就被教育着不能欺负别人,也不能被别人欺负。看见有人受欺负,白诗桦就觉得不舒服,心中的侠义之魂熊熊燃烧。她今天就来一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快步行至女子前,温语:“你没事吧。”
那人摇头。
白诗桦转身看着虎背熊腰的几个大汉,虽然身形上压了她一大截,却丝毫不怯场。
“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如此仗势欺人,不知羞耻。这酒楼既然开张,那来着便是客,将客人扫地出门也太不懂规矩了吧。这姑娘既然来了,就要好好招待。再者,你说说看,穷人怎么,她吃霸王餐还是闹事?”
里面一个领头的回道:“这位客人,面对女人我们也不愿动手,只是这门也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她进的。”
“这种地方谁稀罕,凌云深、肖漠,我们换个地方。”语毕,白诗桦伸手去拉那人的手,却被她躲开。
......
白诗桦不满,“你不愿走?”
“我在这等人,我要等到她,否则我是不会走的。”女子话语坚定,终于抬起头来。她看向二楼最好的那个房间,眼神清亮。
凌云深两人已经走下来了,他对着白诗桦说:“走吧。”
一时间,白诗桦有些无措,她叫他们走,可是打算拉走的人要留在这里。若是将她一人留在这里,她不放心。
凌云深又对那女子说:“姑娘,见人最好的地方可不是酒楼,而是大街。如果你非要见那人不可,最好在那人门府前的大街上,死皮赖脸。”
那人摇头,“对她影响不好,我不愿。这酒楼前人来人往已是下下之选,但熟知她的人较少。死皮赖脸则更加不需要,我只会一次次询问她的意见,直到哪天她愿意正视我。”
“听你所言,是经常在这里堵人了。”
“她本不常来,是我的错。”她自嘲一笑,眼神飘了一下,在下一刻猛然愣住。像是不可置信,她将眼睛睁得很大,甚至不敢眨眼。
肖漠也看着她,对于她看着自己一事不太舒服。
“你认识肖漠?”白诗桦窜到一边,疑惑地问。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白诗桦,“他叫,肖漠?”
“是啊,就是这个人的保镖。”白诗桦看了一眼凌云深,示意。
她失望地垂下眼帘,“这样......是我认错人了。”下一秒,本不打算离开的她却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速度很快。
此时,倚在窗户上醒酒的柳雁茗看着那人在街道上匆匆急行的身影,将手中的杯子紧紧握着,狠狠用力,仿佛要将它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