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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魔教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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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刹。古佛。青灯。
心之所向,若有求于神明,便免不了斋戒沐浴,虔诚礼佛。
女僧们扫着门前的落叶,大多都是昨夜风雨打下来的。寺前的落叶不算多,更多的落叶在门前的千阶,从山前开始,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待太阳照射第一缕阳光之前将落叶扫完,所以一早僧人便需起床。
木崇弈于太阳升起之时踏入了寺门。扫地女僧向他行礼。她们不认得他,却认得他身上的将军服,那是骠骑大将军的盔甲,也是皇帝第四子,四王爷,封号为竞。
竞王木崇弈踏入青陀寺,对一僧人说明来意,由僧人带领来到一间幽闭的小院。
他站在门外施礼,“儿臣崇弈来接皇祖母回宫。”
门开,木崇弈踏入。正在佛像前诵经的人却是不动,依旧拨动念珠,诵读梵语。
木崇弈恭敬地站在一旁,静待。
待经文诵完,那人才回头,笑得和蔼,“弈儿。”
“皇祖母。”木崇弈上前将人扶起。
行至院内藤椅中坐下,太后看着刚从边疆回来的孙儿,“你整个人瘦了不少,这些年受苦了吧。”
“儿臣不苦,守卫国之疆土是儿臣的本分。”
“皇上也是,你刚回来就派你来接哀家,也不让你歇歇。”
“是儿臣想祖母了,父皇也想让儿臣早些见到祖母。”
太后乐得开心,“弈儿会招哀家开心,你来也好,虹儿这几日身体不适,见到你她一定会开心,翠娥,带王爷去看看王妃。”
“是。”翠娥领命,“王爷,这边请。”
木崇弈跟着去了。
看着床上躺着的虚弱人儿,木崇弈坐至床边,朱虹筱抬头望他一眼,本以为是奴婢来喂药,看见人后倒是有些惊讶。她欲起身行礼,被他拦下。“你身体虚弱,这礼就免了,躺回床上去把。”朱虹筱点头,又躺回去。
“王爷,王妃。”屋外传来声音,“王妃该喝药了。”
“拿进来。”
婢女朱菱端着药一步一步走近。
“我来吧。”木崇弈拿起药碗,挥退朱菱。
房内只余二人。
木崇弈喂药,朱虹筱喝药。本该是夫妻满是关怀浓情蜜意的场景,却犹如木偶做戏。
两人的表情并不开心,眼睛里也没有多少情绪。本就是一道圣旨将不相爱的两个人绑在一起,他待她冷淡,她亦无热情,两人间的一举一动只是为了说明他们并无不和,以免有人挂心。
喝药之间,朱虹筱抬眼望向门外,意料之中朱菱正看着她。她张嘴,将喂到嘴边的每一勺药都喝下。
木崇弈喂完药就走了。
朱虹筱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木崇弈又回到院中。太后正在喝茶,看见他后唤他一同坐下。
“虹儿身体虚弱,哀家打算先留她在这,待病好些再回,你与她一同留下吧。”
“皇祖母。”
“你与她成亲三年,分离三年,感情淡些祖母可以理解,也正好借此机会多多培养感情。她是朱相国的女儿,也是你的竞王妃,于情于理你都不应该对她如此冷淡。最好,是你们感情和和睦睦,早些生个娃儿,也算是为皇家传宗接代。”
木崇弈知道,说什么男女情爱应发至肺腑这些话于皇家人而言不是什么反抗婚姻的说辞,只会让人觉得可笑。可他自十五岁起,便在边疆保家卫国,生离死别看得太多,死亡太过容易,他不想活着的有限时间内只是因为一个命令而跟一个人过一生。他想要的是刻骨铭心,轰轰烈烈的爱恋。
他不会讨厌朱虹筱,却也没有相爱的念头。柔弱的大家闺秀,他不喜欢。
第二天,太后带着一大堆人马启程,只有十余人留下。病人朱虹筱,竞王木崇弈,婢女朱菱,以及若干守卫。本以为七八天就能好的病,朱虹筱却足足病了半月。
谢一鸣带着两人直奔都城,伤患不宜奔波劳碌,这一路只得慢些,好在一个月后总算是到了。他将白诗桦带到都城郊区的一个小院,名字颇为气派——醉沙场。
“进去吧,你哥就在里面。”凌云深坐在马车上,“我先回家,过几日会来叨扰。”
马车离去,白诗桦推开了小院门。
不像一般住宅,山水没有,倒是有很多兵器罗列。有几分醉沙场的意思。
一下人见有人闯入,忙走过去,“这位小姐,这里是私人住宅,不可随意擅闯。”
“我来找我哥,白逸桦。”
下人一听此话就像通了七窍,“您是白诗桦小姐?主子在内堂,我带您过去。”
“有劳。”
看见白逸桦的时候,她很激动,奔跑着扑到他身上,“哥,我好想你。”
白逸桦也开心,抱着妹妹不撒手,“好妹妹,哥也想你。”
自从参军后,能见家人的机会寥寥,多年未见,一看到白诗桦,他才有种真的从边疆回来了的感觉。被抱的时间太长,白逸桦最终扯下身上的妹妹,把她按在椅子上,叫人备茶点,聊些家常。获悉家里一切安好,白逸桦也安心不少。
“哥,你不回家吗?爹和娘都非常想你。”
“当官有很多身不由己,这回家也不是我说回便能回,我现在是都城的守城大将,最近都城正准备太后的寿宴,到时候还会有别国使臣到来,正是不能松懈的时候,要不是太子早早通知我,我哪有时间在家里等你。”
“太子?”白诗桦疑惑。
“是,此次带你上京城之人,正是都城皇室之内,皇上的嫡长子,太子木崇晖。”
白诗桦眨巴着眼,凌云深是太子?凌云深不是凌云深,他是木崇晖?
想到木崇晖作为凌云深时的模样,白诗桦心里头就只有一个念头:好想揍他一顿。
不过这念头是实施不了了,谁让人是太子,她一介草民还不想背负杀害太子的罪名。
白诗桦在醉沙场住下,白逸桦这几日总是忙得不见人影,曾说几日后来叨扰的木崇晖也半月不见人影。
“骗子。”白诗桦坐在后院池塘边的青色草地上,倚靠着大石头的她低头拨弄着身侧的池水,水纹一圈圈的荡漾开去。
头顶传来询问声,“骗子?谁?”
白诗桦抬头看,自家哥哥正看着她,满脸好奇。她快速站起,拍拍身上的草屑,“没谁。”
转身,骗子就在哥哥背后,嘴巴不受控制地一张一合,“骗子。”
木崇晖眉毛一挑,邪笑着,“我什么时候成骗子了?”
“没,没。”反应过来的白诗桦连忙摆手,却没话辩驳,想想真该咬掉自个舌头,真是祸从口出,说太子是骗子纯属无心之失,应该不算大不敬吧?
白诗桦心慌慌,另外两人却笑得开怀。
“逸桦,你的妹妹真的应该多念些书了,学学怎么变聪明些。”木崇晖虽然是太子,爱损人的模样倒和记忆中的凌云深一样。
“殿下见笑了。”白逸桦忍笑道。
“哼。”白诗桦可不管他是什么太子了,真的和以前没差,一样欠揍。
她问:“我还可以当你是凌云深吗?”
木崇晖说:“可以。”
话音一落,白诗桦运功一掌向他击去,武功不及他是一回事,输也没什么,但心中的怒意总该发泄一番。
打完之后,该聊天聊天,也能结伴而游。
一酒楼上,山珍海味在前,不一会就是残骸一片。白诗桦满足地放下筷子。
“殿下,肖漠有消息了吗?”白诗桦把一直担心的事说出口。
木崇晖放下酒杯,“刚巧昨日收到了的消息,性命无忧,但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了。”
“他怎么了?”
木崇晖看着望向他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心中升腾起一股不满,“我不知道。”
白诗桦还想追问,身旁的兄长扯住她的衣袖,“肖漠武功高强,你不用担心。且他是殿下的手下,有任务在身,怎好与你多言?”
白诗桦理解这个道理,朝着哥哥点头,“我知道了。”
三人聊得尽兴,忽有一人急急来报。闯进大厅时绊了一跤,差点打碎桌上的盆栽。
木崇晖不悦,“何事如此慌张?”
来人头磕到了地上,“宫里急报,玹鸯公主失踪了。”
“什么?”木崇晖惊起,“你讲清楚。”
“据公主侍女所言,公主听闻肖漠肖侍卫出了事,出宫去寻肖侍卫。”
“我明明吩咐过不能让央儿知道肖漠的消息。”木崇晖眉头紧皱,也不多言就踏出了酒楼。
白诗桦疑惑地看向自家哥哥,“哥,这玹鸯公主是谁啊?她和肖漠关系匪浅?”
“与太子一母的亲妹妹,六公主木崇央,自小被宠到大。她对肖漠暗生情愫,此事估计皇宫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此番肖漠出事,她出宫去寻倒也不意外。只是一个月后便是太后寿宴,公主此举怕是不妥。更何况,肖漠所在之处太过危险,公主若真的去了,恐怕凶多吉少。”
“他在哪?”
“魔教。”
听完前因后果,木崇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去寻她。”
“不,眼下你皇祖母大寿在即,你父皇有意让你着手安排,你怕是抽不得身去。还是让穆林去,他武功好,又曾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对魔教更了解。”皇后阻止,将自己的打算告知。
“此去魔教途中会经过青陀寺,我会让穆林向四哥借些精兵守在魔教四周,以防突发意外。”
“嗯。”
白诗桦仍然记挂这肖漠的安危,听闻肖漠身处魔教,木崇央因为担心去寻他,心里也起了心思。自知哥哥同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便私下打包好几件私物,打算瞒着他动身,却被撞了个正着。
本该去巡逻的哥哥不知何时回了家,看到她提着包裹,“你打算去哪?”
她泄气般将自己的心思说与哥哥听,白逸桦皱起眉,“你是喜欢那肖漠?”
“不是。”白诗桦忙摇头,“我只是不放心,我觉得他和哥哥给我的感觉很像,都是我能依靠的人。哥哥当初出征远走边疆,我害怕得整宿整宿睡不着,我其实也想过偷偷跟过去,只是那时我没本事,去了就是添乱。可是如今我有本事了,我想去帮他。”
“哥哥吗?可你去了又能帮到他什么?你以为魔教是个什么地方?”
“我可以的,我身上有魔教想要的东西。”
“什么?”
白诗桦拿出一个锦盒,“我在天雨城和魔教打过交道,这里面就是魔教要的东西。我对魔教有些了解,身上又有筹码,我相信我一定能帮得上忙。”
白逸桦眉头紧皱,伸手去接。
白诗桦却将手缩回,“我不给你,给你了我就更不可能去魔教了。”
“你以为我会信你?”
“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问问太子殿下。”
“你先待在府里。”
白诗桦焦急等待,时过半日,木崇晖到来。
“你想去可以,”木崇晖站在她面前,“但不是去帮肖漠,而是去寻我妹妹。”
“为何?”
“肖漠做事自有分寸,魔教对他也有拉拢之意,我有意让他打入内部。如果央儿落入魔教手中,你手中的圣物确实是一个好筹码,这是以防万一。”
白诗桦略一思索,爽快答应。至于到那之后该怎么做,她会见机行事。
“你…”木崇晖欲言又止。
“嗯?”
“真的喜欢肖漠?”
白诗桦听得他和自家哥哥一样的猜测,觉得好笑,解释道,“不是,我已有思慕之人。”
“谁?”
“……是一个世伯的儿子。”
“叫什么?”他略有不爽。
“不告诉你。”白诗桦唇角带笑,眼角弯弯,内含几丝狡黠。“你莫不是喜欢我吧?”她明显是逗他。
木崇晖答非所问“我给你的耳坠还留着吗?”
“留着,我去拿来还你?”
“不用,我不是要你还,反而是想给你件礼物。”
“我不收。”
“为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白诗桦一本正经地说道。
“哪是献什么殷勤,只不过是一点心意,这礼物你非收不可,手拿出来。”
白诗桦犹豫。
“你若不收,这魔教你也别去了。”
“你应了的。”
“将手拿出来。”
白诗桦犹豫一时后将手伸出。
木崇晖从怀里掏出一块上好的玉佩置于她手上,其上凤凰栩栩如生。
“你难不成真的喜欢我?”白诗桦疑惑。
“喜欢。”木崇晖应得爽快,却让白诗桦无措。
“我开玩笑的。”白诗桦着急,“你别打我主意,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说过了。”
“那你还…送我玉佩?”
“嗯,你既然吻了我,你就该对我负责。我不管你之前喜欢谁,之后你思慕恋慕爱慕的,只能是我。这玉佩就当做你我之间的定情信物,至于你世伯的那个儿子,从今天开始,你要将他忘个干净。否则,我不介意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木崇晖目光柔和,全身并无杀气。
“你还是我认识的凌云深吗?他只会开我玩笑,对我也并无男女之情。”
“要怪就怪你自己,那么拼命的救我,让我为你心动。所以现在的木崇晖,对你有男女之情了。此行你好好想想,这数月来的相处,敌不敌你与那人的情分。”
“总觉得你对我,不应该是男女之……”
剩下了话消失在了唇齿相依间,不是为了救人的仗义相助,是结结实实的吻。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感受这唇上的触感,白诗桦心跳如鼓。
“别说什么应不应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说是那就是,你也必须对我是。”
“你好奇怪。”
“哪里?”
白诗桦摇头,推开他,“我该准备出发了。”
木崇晖也不追问,“好,我会派人和你一同前行,凡是自己小心,遇到事情不要鲁莽,多问问他们。”
“嗯。”白诗桦握紧手中的玉佩,点头应道。
都城离魔教甚远,快马日夜兼程也得三天三夜。
白诗桦随着穆林策马官道,首先得去青驼寺。入夜时分,她躺在客栈的床上,仔细端详着那玉佩。
他让她好好想想。
其实何必要想。一路上的玩笑她从未当过真,可心却依旧一点一点靠近他。在地牢中他开玩笑般要她以身相许,那时的犹豫不是因为他的玩笑,而是她内心竟想要答应他的不安。他从不是威风八面的,却偶尔让她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安心的依靠。那不是对杨千桦那般空想的爱慕,是实实在在陪在自己身边的人。知道那人是太子之后,白诗桦想她的心大概是无处安放了。太子她是高攀不上,所有的心思都不会落到实处,空虚地踏在云端,随时接受跌落后的粉身碎骨。她从未想过那人会喜欢自己,他太爱捉弄她。而如今她收到了他的喜欢,却依旧不敢,她怕被囚于深宫,她怕和别人分享他的爱。那条路太难太难,她不愿踏上。
他该喜欢不是她。
而她想喜欢的人,是凌云深,不是木崇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