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有请》摘星小渔家

4、04

　　人间三月，正值万物复苏之际，城墙内外绿荫延绵，城内的小贩们都挂起招牌吆喝起来。
　　琳琅满目的摊子一个接一个，好像永远看不见头似的。若说是走累了，想要在这一带找个歇脚的地方，走两步，再拐个弯进巷子，就能看见一家茶楼，那个遗世独立的存在。
　　眉栩被一个男人——自称是长翎仙君的贴身侍卫，送到了这个馆子门前。
　　“浮生茶斋……”眉栩扬头自言自语道。
　　二人走进茶馆内，那侍卫还没说什么，就端着一杯不知从哪儿来的茶：“解解渴吧。”
　　眉栩怔了一下，“谢谢。”接过来一饮而尽。
　　“……这也太难喝了吧，人间的茶竟都是这般滋味？”眉栩被那茶苦的五官都扭曲了，舌头伸在外面哈气。
　　那男子像是没听到一般，没有理会她。
　　“老板娘一会来安排你，你听她的就行了。还有，仙君说为了防止你滥用仙术，夺走了你腾云驾雾的能力。”
　　“啊！什么时候？”眉栩大惊失色道。
　　侍卫神情冷漠地看了看刚刚被眉栩喝干的茶碗。
　　“你你你……这卑鄙小人，趁我不注意竟然下药！”眉栩忙将手指抠抠嗓子，弯着腰干呕起来。
　　“没用，这种药在你喝下的那一刻就见效。你在这听话点，别给仙君惹麻烦。”说完，那侍卫一个翻身就不见了。
　　“哎！这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啦！”眉栩气不过，两只手在空中猛抓两下，好像要把那侍卫抓回来似的。

　　茶楼人并不多，三两桌人正在安静地品、下棋、闲谈。好像没有人注意到刚才那番情景。
　　“客官，您的茶来了。”从楼上走下来一名身材曼妙的女子，寐似含着春水，肤若凝脂，丹唇贝齿犹如画中人，身着墨绿轻衣，折腰微步，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眉栩心中惊艳，待那女子将茶盈盈送到桌上后，忙上前问道：
　　“请问您可是这里的老板娘？”
　　“你就是仙君送来的小妹妹了吧，长得怪机巧可爱。”那美人儿轻颦一笑，“跟我来吧，带你找个地方歇歇脚。”

　　两人来到茶楼上的客房，眉栩随着女子一直走，直到廊道的尽头，方才停下。
　　“你就住这里吧，我就在你旁边的房间。”女子说完，便准备离开。
　　“请等一等……”眉栩心中存有疑虑，但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得问道，“姐姐名甚，也是从天界来的吗？”
　　“我叫景辛，不是仙。我曾是一只狐，长翎仙君是我的救命恩人，后来承蒙仙君感化，在这里静修。”女子莞尔，“仙君经常下凡来感化人，或妖。所以我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罢了。”
　　“原来如此……”眉栩听完，不知为何心中悄悄松了口气。“姐姐当真是美艳无双，我从未下凡，没有见过人也没有见过妖，只凭书中描绘自己想象。今日见了姐姐，当真是惊艳至极，原来跟我想象中大相径庭。”
　　“这妖也不全是一样。狐妖一般化作人形都比较娇艳，有的妖天生脾性不好，样子也丑陋，若让你瞧见可能会吓得魂飞魄散呢。”景辛掩面乐道。
　　“那我倒是想见见，这人间这么大，又有那么多的光怪陆离，真真是比天界有趣多了。那些神仙都一个样子，没有人敢古怪半点。要我说，做神仙不及在人界做个神通广大的妖来的潇洒痛快。”眉栩兴奋的说道，好像将曾经进殿的志向全然忘了般，两只袖子开始比划起来。
　　景辛乐道，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你这小鬼，哪知道世道艰险，人和妖苦修千百年，都巴不炼成仙，你倒好，在天界安逸惯了，心倒也野了。”
　　二人坐在屋子里交谈甚欢，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
　　眉栩从瞧瞧这人间的日落，说道：“也不知这一天了，爹爹娘亲有没有想我。”
　　“傻孩子，这一天你爹爹娘亲在天界不过喝盏茶的功夫，怎么想起你呢。”
　　“哦……也是。”眉栩不由得心底一丝丝悲伤。

　　此时此刻，眉府。
　　“栩儿怎么还不回来，这都多长时间了！”眉夫人着急的踱来踱去，转身冲眉山仙人道，“你怎么会同意栩儿去人间呢，你知不知道那人间有多危险！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姑娘家，要是遇上什么事，我……我也不活了……”
　　说着说着，眉夫人掩面痛哭起来。
　　眉山仙人忙上前扶住夫人：“孩子过不了多久也一万岁了，让她去历练历练也是件好事啊。再说了，不是还有长翎仙君派人照顾着，说不定那孩子在人界呆一会，就感受到天界的好了，以后更听咱们的话了。你说是不是？”

　　“长翎仙君，长翎仙君！”眉夫人转眼怒道，“我看啊，就是你们两个联起手来！让我们母女二人分离！”
　　眉山仙人百口莫辩，只得扶着她轻声安慰。
　　“夫人别急，待我去问问长翎仙君栩儿在什么地方，我得空就去看看她，好不好？”
　　“哼，等你得空得猴年马月了！你现在就去，栩儿在那肯定吃不好，你顺便给栩儿带点她爱吃的蜜饯去。”眉夫人没好气道。
　　“好好好，都听你的。”眉山仙人忙说道。

　　说罢，眉山仙人便起身去往长翎仙君住处。
　　“眉兄且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她有危险的。”长翎正在房中处理政事，见眉山仙人急匆匆地赶来，心下了然。
　　“那眉兄不用跑一趟了。”长翎仙君低头一笑，从书架上拿下一面圆形镶边镜子，“看这个就可 以了。”
　　眉山仙人凑过脸去，看见眉栩在那镜子里蹦来蹦去，东走走西做做，不亦乐乎。
　　“这这这……”眉山仙人惊到，“仙君怎得把老夫的女儿放进镜子里了？！”
　　长翎轻笑：“这是通天镜的一角，可以看见三界每一个我曾放过标识的地方。”
　　“原来如此。”眉山仙人松了一口气，笑道，“老夫糊涂了，仙君莫怪！”
　　镜中的眉栩不知何时，已从卧房来到后厨，撵着叶子，一边煮着东西，看上去十分认真地模样。白嫩小巧的手一上一下筛动着，随后慢条斯理地煮起来。眉山仙人恍惚间觉得，女儿已经不是那个整日粘着他，说着俏皮话的小孩子了，看着她认真的神情，不知怎得，原先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哎，女儿终究是长大了。”眉山仙人叹道。

　　眉栩向景辛申请了去后厨烹茶，原本烹茶的老师傅看到这不知哪来的小丫头片子，就想要将她撵走。
　　“哪有你这般煮法，力道那么小，茶肉与茶梗分离不开，茶就会过于苦涩，怎么拿来让客人喝？”
　　“老爷爷此言差矣，这碾茶的力道要巧，若是过程中使蛮力，这茶就会略感生硬。”眉栩一边回应他，一边碾着茶，“茶道茶道，就要茶中有道。要气力结合，身心如一，腕要稳准有力，但要刚中有柔，若是能体悟这种力道，老师傅您烹茶时就可以省时又省力。”
　　老师傅一愣，没想到这小姑娘倒是说的头头是道，一时间竟不知用何言反驳。
　　“你……你这小姑娘，哪里学的话，还教导起我来了。”
　　景辛路过厨房，看到这一幕，不禁掩面偷笑起来，“栩儿，你出来，有点别的事嘱托你。”
　　眉栩一蹦一跳地跑出去，景辛一把掐起她的胳膊。
　　“哎哎哎，疼……”眉栩怪叫道。
　　两人来到角落里，眉栩气不过地嚷嚷：“姐姐你想掐死我啊！”
　　“这老师傅可不是我们的人，是从这里聘来的，你在他面前切不可说得太多。”
　　“但我说的是实话啊，这些学烹茶的时候我自学出来的，又不是什么泄露天机的事。”眉栩不高兴地说。
　　景辛摇摇头：“你好歹也是活了几千岁的仙了，论起年岁你不知比那花甲之年的师傅大了多少，还和人家比见识，不知羞。”
　　眉栩刚想反驳，但想了想觉得景辛说得还非常有道理，“好吧，我以后注意一点。”
　　“方哥刚才给我传了信来，说明日长翎仙君会过来。”
　　“方哥？方哥是谁？“
　　景辛微微低下头：“就是在长翎仙君旁边侍卫。”
　　“哦，原来是他……”眉栩点点头。突然间想起景辛方才的模样，心中不一丝疑虑闪过，随后又觉得过于多事，便没再问下去。
　　夜色降临，一条街市茶楼归于平静，茶楼也已经打烊，几盏挂在柱上、墙上的灯笼被景辛点亮，散发出温暖柔和的淡橘色亮光。茶楼的旗子在夜晚的轻风中划动，像是梦境的号角。
　　眉栩像往常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一般，双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这独属于人间的夜色。明月光泼洒下来，她霎时好似看见了许多人的脸。她看到了爹爹、娘亲、巧儿姐，那些自由地滑翔在云端的伙伴们，还有……一个俊朗清雅的白色身影。
　　她匆匆摇了摇头。我对他有什么好念的，只是想学到本事，仅此而已。她默默想到。
　　转眼想起明日师父会来，她收敛起心思，跳上床铺，不一会便进入了甜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