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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家累千金,不坐垂堂(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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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贾君子还是端了一盘子青菜上来。
甄君子挑眉道:“白斩鸡?”
贾君子将那盘菜托到甄君子鼻子底下,道:“荤素要搭配。”
“习武之人,理应喝酒吃肉。”
“然后胖成猪头?”
“……”甄君子慢吞吞地夹起一根青菜根,缓缓塞进自己嘴里。
贾君子往床沿旁一坐,摸着下巴道:“其实,多吃点肉也好……”
甄君子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
“养胖点,抱起来就不磕手了。”
甄君子装作没听见,又慢条斯理地塞了一片菜叶子。
随后贾君子不再开口,就看着甄君子啃菜叶子。甄君子被他盯得背后发凉,放下了伸到嘴边的筷子道:“你吃过了?”
“还没。”
“……”
其实他只是随口问的,贾君子这样一说,甄君子便觉得自己被青菜哽了一下。
“呃,那你吃吧。”甄君子把自己鼻子底下的菜盘推了出去。
贾君子睨着那小半盘青菜根,“……”
甄君子干咳一声道:“你为何刚刚不吃?”
“如果一路上包你伙食和住宿,那我带出来的银子就不够了,能省就省。”
甄君子十分羞涩的表示,“其实我吃的不多的。”
贾君子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道:“的确,一餐两盘白斩鸡外加一盘炒青菜,一天三餐,的确不多。”
“……”甄君子出身富家,从未想过自己吃一顿会让人破费。
贾君子看他为难,便又笑吟吟道:“无妨,你吃饱了才有力气替我干活,我饿一顿无事。”
甄君子珍惜的吃着剩下的小半盘青菜根。
……
吃完了,贾君子将盘子收拾好,叫人打了一桶热水来。
甄君子眼巴巴的望着那桶热水,他近日为了逃命都没好好泡过澡,这样一桶冒着热气的洗澡水简直是让人眼红!
只是——
“你为何不离开片刻?”甄君子斜眼看了看站在一旁不动的贾君子。
贾君子摊手道:“我也说了,我在省银子,房间自然是只要了一间。”
甄君子笑着看着他,道:“那就去外面等。”
贾君子笑吟吟的站在,依旧没动。
甄君子倒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
两人僵持了许久,最终贾君子一句“水看上去快凉了”,甄君子,完败。
“你,站到角落里去!”
甄君子搬来了一大面屏风。
贾君子这次倒也没试图争取,很听话的站到了角落里去。
甄君子也没多想,直接退了衣衫迈进浴桶里。
乌发在水面上散开,像海藻般浓密。
甄君子满足的叹息一声,他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安宁了。
想来自己前几日的狼狈辛苦,不由叹息自己果然年少轻狂,将这江湖想得太简单了,本以为是简单的武功比试,真真没料到江湖竟是比朝堂更加暗潮汹涌。
正想着,甄君子掬了一捧水擦了擦脸,目光落到床边的清鸣剑上。
饶是浪潮如此凶恶,他也从未后悔踏入江湖。
“美人,”站在角落里的贾君子忽而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桌上是放着一面镜子的?”
“……”
甄君子不慌不忙的转了个身,背对着桌上的镜子。
贾君子好笑道:“你准备坐到泡烂吗?”
甄君子往镜子的方向睨了一眼。
随后便大大方方的起身。
虽出身富家,但他终究行走江湖,不曾沾过阳春水的双手直把长剑扛,并无那么多顾及。
贾君子却似乎料到他竟是如此大方坦然。
望着镜中,贾君子却愣住了。
他的背上,满是伤痕。
被滚烫的东西灼伤的,被锋利的东西划伤的,被尖刻的东西刺伤的。
他从未料到甄君子衣衫之下的躯体竟布满伤痕。
或许是那张明艳的脸太明亮,以至于他忘了甄君子是个身在江湖的江湖客,每天经历的是刀枪剑戟,是江湖纷争。
甄君子没看见镜中贾君子的神色,他很嫌弃的拎起自己染血的衣衫,正纠结着要不要勉强自己穿上。
最终,甄君子只披了一件还算干净的中衣。
饶是他有内力,但在料峭春寒里,也还是觉得有些冷的。
当甄君子慢吞吞的从屏风后走出来时,只见贾君子已经摆了满满一床的药膏了。
“……”
甄君子道:“你在做什么?”
“给你上药呀。”贾君子笑得灿烂。
甄君子推开一床的药,自己躺了上去,“上药就不必了,内伤需要的是静养。”
贾君子一挑眉,往他肩头一按,按在林良打出一掌的地方,甄君子被他按得哀嚎一声。
“你做什么!”甄君子怒极,翻了半个身瞪着他。
贾君子笑吟吟道:“上药吧。”
甄君子甚是乏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贾君子暗笑着接受了这样的妥协,随手挑了一罐草药膏,细细的往甄君子背上抹。
指甲滑过他背上的旧伤时,甄君子还会不由自主的颤一颤。
“疼?”
“没,就是痒。”
贾君子的目光便又投回他背上,那几十条蜿蜒盘区着的刀剑之伤缠绕在他背上,有些可怖,有些令人心颤。
甄君子……大约有就二十几岁的年纪吧?
贾君子抹完,又换了一种药膏,正抹在甄君子肩头。
“恩?”甄君子动了动,却依旧闭着眼,道:“这是什么药膏?”
“不是什么奇怪的药膏,”他淡淡的回答道,“能助你化淤血,活内气,清你心脾。”
甄君子只觉得肩头清凉,不再疼痛难忍,便也不再言语。
抹完药膏,甄君子也堪堪入梦,贾君子见他睡得并不安稳,边转身下了楼,不久带着一个极小的香炉回来了,点上后那股清淡的香味混着草药味甚是令人安稳。
甄君子不再辗转反侧,深睡前却感觉到自己内力堵塞处一暖,内力竟冲破了堵塞口,全身甚是畅快。
贾君子盯着他看了会儿,随后抱着他的包裹蹲在角落里,靠着墙浅睡了。
……
翌日。
清晨,鸡鸣阵阵。
甄君子便被贾君子晃醒了。
“干什么?”
“准备启程了。”
“这么早?”
贾君子抿嘴不说话。
甄君子这才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甄君子暗暗蹙眉道:“已经追杀上门了?”
贾君子让他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自己往房间里翻东翻西。
“你在找什么?”
贾君子对他一笑,略带点猥琐,“找值钱的东西呀。”
甄君子皱眉道:“你打算偷窃?”
“得了吧甄少侠,这一路上我的银子可不够你吃到铭剑阁。”
甄君子纠结了一会儿,道:“那你也不能偷。”
贾君子这次看都没看他一眼,“那你这一路上,我就请你吃青菜了?”
甄君子放下自己手里的长剑,认真道:“你还有哪里没翻过?我帮你找找。”
“……”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们翻完自己的房间便打算悄悄走人。
甄君子见他轻车熟路的从马圈里牵出两匹马来,问道:“这真的没问题么?”他问的不止是偷马,同样也是担心他们行踪暴露,长明教的人追到这里,伤及无辜。
贾君子却听出了这两层意思,道:“没事,这客栈里的掌柜我认识,那几匹马是小事,况且他手下一人是我旧识,武功一流,不会让长明教的人撒野的。再来,长明教的人见我们走了,他们也顶多打听了我们的消息便也要走人的,绝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甄君子见他翻身上马,急着赶路,便也不怠慢,飞快的上马赶上他。
“昨晚多谢你的膏药,”甄君子驾马行于他的右侧,纠结了半晌,决定还是要开口道谢,“先前的内伤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你应该写鬼医医术高超。”贾君子对他痞气地笑笑,“或者你是想报答我,以身相许?”
甄君子不着痕迹的与他差了半个马身。
贾君子不禁嬉笑道:“当然,如果哪天甄少侠要我献身,我定不推辞。”
“不必。”甄君子生硬的回答。
随后一路令人都不再言语,调转马头选了一条僻远的小山路。
***
三年前,铭剑阁曾经历了一场大火。
经大火焚毁前的铭剑阁是坐落于离璇玑阁不远处的兰山之上,火后还丢失了三件贵重的兵器。
铭剑阁阁主担心这场大火是有人故意为之,便带着手下尽三千人浩浩荡荡的揣着家当远迁云南,在横断山中落脚。
横断山处虽风景壮阔秀丽,胜过兰山,但险峻的地势却令人望而却步,更何况阁主酷爱摆弄机关,所以铭剑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各种机关层层包围,还有各种身怀诡谲武术之人把守各宫。
若是来者没有阁主的令牌、信物,便休想踏近铭剑阁半步。
而甄君子身上也并无信物,虽然与阁主有过交情,但铭剑阁把守极其严格,若想见到阁主,要么实力超群打通铭剑阁的重重机关,要么与阁主生死之交,身怀其信物。
信物他们没有,所以他和贾君子盘算的一样——硬闯。
甄君子在马背上呆了一整天,不由有些疲倦,肩头的伤也隐隐作痛,“我们要行几日才能到?”
“大约半个月吧,毕竟不是良马。”
虽贾君子说是半个月,但甄君子心里清楚他定是少说了。
贾君子掏出一个包好的干馒头,道:“吃么?”
“不用。”甄君子骑了一天的马,困乏得并无胃口。
贾君子却不收回干馒头,他悠悠然道:“大侠,你若不吃饱,怎有信心有实力保我周全?”
甄君子抿了抿嘴,还是接过那个干馒头。
贾君子很是满意,嬉笑着调戏道:“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馒头上我的体温?”
“……”甄君子把才咬过一小口的馒头又放下了。
“别害羞呀,反正早晚是要感受的。”贾君子笑得满是痞气。
甄君子暗暗隐忍,告诫自己要早日习惯他这般流氓的调戏。
贾君子嬉笑间,却见甄君子脸色蓦然一变。
甄君子将马勒停,把只咬了一口的馒头丢还给贾君子。
“怎么了?”贾君子心中猜到,但还是出口问了问。
“追上来了。”甄君子隐隐听见山麓处传来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