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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杜洵千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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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清晨,空气中带了冷意。
少年分开两旁挡道的树枝,灵敏地穿梭在树林中,半长的金发扎成马尾,反着柔和的光芒,像是清晨森林里的第一抹晨曦,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速度很快,少年脸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他终于找到了他的鹿。
在水旁的洼地,一只浅棕色的动物正在用鼻头柔和的蹭着洼地上人的侧脸,看到他时,仰起小脑袋发出欢快的叫声。
少年走过去,看到地上的人,愣住了。
那是一个女孩,尽管身上粘了灰尘和泥泞,却是依旧耀眼的银发白裙,雪睫微颤。
再度醒来时英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一个浅金色的人影在往她的嘴里喂水。那人的动作很娴熟,入口的水温不冷不热,撬开双唇的力道温柔。
她努力地抬起眼皮,被瞬间涌入的阳光刺痛了眼睛。
终于,见到光了啊。
那个影子放下手中的水匙,微微一笑,浅金色的眸子流转着碎光。
“醒了?”
她有些不确定地说:“没想到,天使长这么好看啊。”
杜洵微愣,随即有些无奈:“你还没死呢,不过睡了三天,再不醒来就真睡死了······”
她甩了甩头,只觉得大脑一片浑噩,从胃里传来很奇怪的不舒服的感觉。
唔,好……饿?
不对!自己在世界树旁是不需要进食的呀!?怎么会饿!
智商突然上线,她猛然起身,因许久未进食而显得苍白的脸上瞳孔大睁,惊愕地环顾四周。
陈设简单的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大致可看出是一间树林中的木屋,却没有忘川河畔的破旧,窗户打开,她从窗口望出去。
一瞬间大片大片的云卷过一碧如洗的天空,飞鸟成群掠过,清越的鸣叫声越过重山,阳光明媚,树影婆娑。
这里是……
她脑海中所有的画面快速切换,最后定格在一个中心词上。
这里是……
欢迎······真实的世界。
(二)
“喂,你什么意思。”
绝克制不住了,低低的从齿间渗出话来,已经算是明显的怒意,伴随着竟有暗色的花纹在稚嫩的脸上隐现。
居然就这么轻易被耍了,栽在这么个他经过了这么多次的地方。
他还是太低估这地方了。
“忘川之终,幽冥之府。”半分嘲讽半分冰冷的语气,“应该有人教过你吧。”
幽冥之府······冥府······亡灵之土,阴浊之都,生者通冥,亡者反生。
渐渐加大的魔音缭绕,之前竟然没发现,这歌声……
竟然会是在这里,难道说······绝一时没了主意。
“任何人都会在这里被激发内心的阴暗面,而在世界树下成长的生物,对这种声音会特别敏感,他们对此的排斥是常人的百倍。”
“她根本不可能被带出去。”
混蛋······他握紧了拳头,“你这么做为了什么?你想杀她?就不怕那个人知道?”
“哼。”摆渡人冷笑道,“知道的还不少。”他会畏惧吗?笑话。就算是那个人知道又如何。
“至于你,”他松开了手,居高临下,目光瞬间地阴狠。
绝皱眉,他的预感似乎要被证实。
杀了他······否则后患无穷。
不行,他已经答应过那人,不再行杀戮之事。
那么,也只能这样了,他看向自己的手,上面血色的光芒渐消。哼······
“果然,是这样吗,”虚埋着头,突然开口道,气若游丝。绝注意到他,表情很是惊愕。
“你是知道我们根本就如同草芥一般,根本无法构成威胁才放了我们吧。”
“看来我猜对的那些,根本就无关紧要呢。”
……这里的水,还深得很。
忽然迷雾散去,人船俱空。脚下是一片荒芜的大地。
绝赶了过来:“出来了,我们······”他表情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地开口。
“呵呵。”手指紧紧拽着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强忍着肩膀上的余痛,他笑将起来。“呵呵······”在绝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被虐傻了时,他说:
“什么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呢。”
(三)
“这里是?”英开口,很明显她已经不在任何她熟悉且安全的地方。
她努力地回想,因过分在意头脑微微发痛。她掀开被子检查,发现身上没有任何一处烧伤的痕迹。
不可能,明明自己一直在往下掉,掉在一堆火海里,就算有那个“庇护”可以保她不摔死,可不至于一点烧伤都没有吧。
而且,这里是外面······
难道是他?英想起一个人,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忘不了那双黑夜般幽深瑰丽的眼睛。他救了我,又过河把我送了出来······好像不是很现实,她想起那人冰峰般的侧脸和对一切淡漠的语气。
“这里是天岩森林里的一处小屋,你三天前被我发现晕在林子里的。”不紧不慢的嗓音响起,带着少年特有的温润。
她哭丧着脸感叹自己不够用的智商,少年不知何时去端了一只碟子,清浅的笑容。
“过度饥饿可能导致记忆缺失和神经损伤,”少年有些同情,“先吃点东西。”
盘中是她未曾见过的红色浆果,洗得很干净,看起来很是诱人。
“只有一些野草莓了,先将就吧,毕竟只是临时歇脚的地方。”少年将碟子递给她。
她咽了咽口水,在尝试着去触碰那鲜红的果子前,她决定还是先礼貌地自我介绍一番:
“那个……我叫英,多谢相救。”
杜洵还是微微笑着,只是浅金眸子中莫名的,说不出情绪的光芒暗淡“我知道。”他轻轻说,声音融化在空气中。
他静静地看着,女孩捏起一颗草莓轻咬,嘴角渐渐绽放出甜蜜满足的笑意。
果然,甜食是最能抚慰女孩子的了。
(四)
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英觉得自己一直在往下掉,中间又停留了一会,却像是到地狱里走了一遭。
再次坠落时她才解脱了,耳际是破空的风声,呼呼地吹着,像是风筝摆快了时的声响。
会死吗。恍恍惚惚地她想,不知要落多久。
在距离地面三十多米的半空中,周身突然浮现的淡金色光辉包裹了她,像一只无形的手向上给了她一股力道,温柔地托着她缓缓降落,落至地面,散去。
这是庇护,是怜惜。是关照,是那个人留下来的——
原大人。
她落到一片洼地上,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哎呀小黑,说了多少次,高空坠物是不对的啦。”带着轻笑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早已等待在一旁的男人蹲下身来,用手中把玩着的芦草去触碰女孩的睫毛。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物品呢,要是砸坏了你可怎么跟你主子交代。”他带着戏谑的口吻说道,将女孩端详一番,起身,从白色帽檐中漏出了细碎墨色的发,他望着苍穹上隐隐远去的船只,“这次我可不能帮你乱来了,会出大事的~”
他应该可以做些什么,杀掉她从而可以用别的继承人来替代,或是保护她直到原回来······小黑都给了自己一个极好的机会,虽然他知道小黑并不是为了自己,也不在意这些。
他拉低帽檐,吹了一声轻快的口哨。
堕入凡尘的女神,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
他什么也没做,转身消失在茂密的芦苇丛中。
不一会儿,一头浅棕色的动物来到英身边,伸出粉色细腻的舌头,轻轻舔着女孩的皮肤。
(五)
第二天。
少年像往常一样到森林里去,只是后面多出了一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女孩好奇心旺盛且不要命到了极点,走在路上一刻也安分不了,一会儿去碰碰鬼沼泽,一会儿去逗逗毒刺蜂,将作死进行到底。
“哇啊啊啊啊杜洵救命!!”
“·······”第六次将女孩的手从食人花的口中拨出,那花瓣在英的手触碰到花蕊时就紧紧闭合,张开花瓣上的牙齿大口咬合。
杜洵觉得有些心累。
“呜呜······这么好看的花为什么要咬人······“英欲哭无泪地看着伤痕累累的手“好疼。”
“让你别乱碰,森林里是很危险的。还好只是一朵雏花,牙齿还小,伤害性不大。”杜洵无奈地蹲下身来给她处理伤口,涂上草药后用随身的布条扎了扎。
女孩乖乖低下头,一副痛定思痛的样子。
英醒来后只用了一天就完全康复了,生命力强的令杜洵吃惊。她和杜洵混熟了后就缠着他要出去玩。说是自己迷路加失忆了要找回自己遗失的记忆。
“好不好嘛~”她说,眼神亮晶晶。杜洵避开她的眼睛,犹豫了一会,还是应了她,改变了今天的计划,带她出来玩。
说起是玩,杜洵却觉的自己纯粹在找罪受,一会儿当保镖一会儿做奶妈还要兼职医务人员,甚至比他平日打猎还要累人,主要还是心累。
他表面上专心包扎,眉头却不自觉地微皱。
这森林过于危险,她却毫无自觉。
“杜洵,你不是一个人住这儿的吧?”英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他手一僵,绷条从指尖滑落。他重新拾起,看不清表情。
“为什么这么说?”
英没有察觉。“像杜洵这样不爱吃甜食的人,木屋里却会备上女孩子爱吃的草莓呢。或许是一个女孩子。”她眼神清亮,那头小鹿朝她走进,安慰似地用头蹭着英的手背,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湿漉漉的感觉,倒也不是多让人难受。她伸出另一只手抚摸这只漂亮温顺的动物,皮毛的质感很是新鲜。
“这样啊。”杜洵收拾好后起身,习惯性地微笑。“其实算不上女孩子,她是一位库伯勒。”
“库伯勒?”好熟悉的名字。
“大概就是一群整天不务正业穿着奇装异服考古的人。”这话杜洵说得没一点停顿,他瞟了一眼活跃在她周围的小鹿,甚至还有大群不知何时来的的蝴蝶和蜻蜓,说:
“你好像很受小动物欢迎。”
“嘿嘿,这就是所谓亲和力。”英有些小小的得意,又及时收住话题。
“不一定是好事呢。”杜洵垂眸,声音低到只有自己听到。
女孩带了些好奇看着突然沉寂下来的少年,看着他浅金色的额发落下,仿佛能滴落阳光,在眼底溅起波澜。
少年及时收回心绪,转眼看到身后举了一小坨红色物体的女孩。
“······好奇心不要放在有毒的蘑菇上。”
“有毒?”英看着那枚色彩艳丽的蘑菇,从刘海中露出清澈呆滞的眼睛。“谁说的?”胡说八道。
“在下。”他强行放下她的蘑菇,没有太在意地往前走,步伐渐快。
“唉,杜洵,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生的呢?”她想起这个被搁置的话题,大声问道。
杜洵离她已经有好些距离,一阵风吹过,他的身影飘忽。他将手放在耳边做出认真听的动作,自然地带过了话题,“抱歉,风声太大。”
(六)
“你已经走了三个小时了,真的不累吗?”杜洵忍不住开口道。
“真的吗?走了那么久······哎呀,痛!”英将注意力从树上挂的高高的蜂窝上移开,才发现自己那双不习惯远足的脚已经磨出了水泡,再也走不动。
“······”又是欲哭无泪。
那头半人高的小鹿过来对她鸣叫,示意她可以骑在自己身上。
“你坐它背上,我们先回去吧。”杜洵说,今晚还是在木屋暂住吧,等那人回来再说。他扶着英帮她坐上去,双手抱着鹿脖子。
英第一次骑在动物身上,这种感觉既新鲜,又带些惶恐,也暂时忘记了脚下的伤痛。她把脸埋在鹿的颈间,好舒服,她由衷的感谢它。
那头鹿也是真心喜欢英,一路上遇到好看的无害的花朵,它都停住,咬下来送给她。
海棠,山茶,野百合,仙女裾······好多只在书页上见过的花朵,带着新鲜的露水和林间的气味被她拥在怀里,朵朵娇美鲜活,香气浓淡各宜。
好美······只是太多了,不知道用来干嘛,只好在鹿角上挂一串,鹿身上挂一串,鹿脖子上挂一串,再在自己头上插两朵······实在没地方插了,她犹豫一下叫了杜洵:
“什么事?”
“给你插一朵。”
“······”
杜洵拿过她手上和插的乱七八糟的花朵,用藤条编成一个花环,藤架细致紧密,花叶交簇相拥。英没想到杜洵的手居然会那么巧,他编花环的样子及其认真,各色花朵和谐的布在绿叶上,像是在编织春天。
他挑出一朵略显唐突的小花弃置不用,小鹿哀鸣了一声以示不满。
“好了。”他说,顺手给英戴上。
“······”
“怎么?”
“杜洵你真是太厉害了啊!”她惊喜地说,笑着接过他套在头顶的花环,一瞬间两人的指尖相碰。
她开心地戴上。
过了好一会,杜洵的手才放下。
那娇美的花瓣落在鬓旁,呼吸一滞。
不知何处蝴蝶纷飞,她的目光被吸引过去,阳光正好,光芒下温婉的女孩嘴角一抹笑。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光太耀眼了,似乎要刺痛眼睛,他的目光锁在女孩身上,想移开,又移不开;他的唇启启合合,想说什么,又说不口,他手指不自觉地攥着衣服,攥紧,又松开。
多么相似的,让他眷念而又不愿忆起的一幕。
你说,伤痛是可以随时间淡化的吧······
是。
你说,你不会忘了我吧。
是。
你还是忘了我吧。
······
你说,岁月无情,勿念。
勿念。
英浑然不知。
他的牙咬着唇,咬出血来,忍着胸腔处愈发汹涌的疼痛。
(七)
英坐在靠窗的小木桌旁,一手撑头望着窗外的景色,一手握着精巧的茶杯,茶杯里碧叶漂浮。
杜洵一定泡得一手好茶。
英在看到木屋架子上摆放的大大小小的茶叶罐子时这么想。那是一处阴凉干燥的地儿,很适合储存茶叶。她踮着脚尖把罐子拿下来看,因几次够不着受到了杜洵带着善意的奚落。
英不高兴地噘着嘴,杜洵却心情很好的样子,轻轻笑着拿下罐子,“身高不够就不要逞强了。”
——如果只看外表,绝对想不到他竟会有这点恶劣的性子。
他打开一个个瓷盖,露出各种品类的绿茶,墨色沉淀下来透出一种古韵,香气缭绕在空气中,清雅悠长。
这种来自东神族的饮品她也早有耳闻,原大人经常带一些类似的东西给他们品尝,可惜她对此并没有什么好感。
“今天上茶道课,一人一杯。”
那时慧尝了一口,一向严肃的小脸上眉头就皱了起来,然后强忍着一饮而尽。
“喝完了。”
“好,”原满意地点点头,“你可以去练功了。”慧如卸重负,怜悯而无奈地看了女孩一眼,跑了。
“英,”原哀其不幸,“品茗要静心,要小口地品,你那叫牛饮。”
英用眼神表示控诉。
“你是女神,理应了解各种族的文化和精神内涵,要用心去感受。”
英只能在监督下一边细细地品,一杯茶不能少于三十分钟,一边痛苦地听头上的书在朗读《茶经》:
“阴采夜焙非造也,嚼味嗅香非别也,膻鼎腥瓯非器也,膏薪庖炭非火也······”
原夺过杯子,摇摇头:“真的有那么苦?竟然在这么珍贵的茶里放糖,今天的课程再加两杯。”
身后的茶树精闻声上前,挥舞着蠢萌的小叶子,从茶叶做的小兜里掏出烘干后的茶叶,开始行刑。哦不,沏茶。
一股甜香自杯里溢出,英从来没有想到过,竟会有这么诱人的茶香。
杜洵手持砂壶倾茶入杯,白皙如玉的手指印染着深红,碧色的茶汁在白瓷杯底快速回旋激荡,荡起细微清脆的水声,与少年停注时手腕一抬,壶嘴微磕在瓷杯上的一声构成回响的韵律。
好看得要命。
少年不久便进了里屋放茶壶,他泡的那杯茶不似英以往强咽下去的茶那么苦涩深重,而是在醇香中透着一份甘甜,如同在阴沉的天空下一枝清新的白蔷薇,令人联想到充满回忆的童年,而不是将要到来的危险压抑的暴风雨。英很是喜欢。
小屋坐落于天岩森林不算过分深入的地方,一面背山,二面环竹。英喜欢听风起时竹林的窸窣叶响,看碧海摇曳,阵阵波浪,与草原完全不同的景致,因新鲜感而更加美丽起来。
这就是我渴望的······外面的世界吗
她思索起来,算了算,慧离开也有十二个年岁了,自己总得想办法找到他和原大人才行,要是原大人知道她提前出来了,肯定会担心的吧。
可是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行,想到这里就很无力,明明说的是要在世界树下成长三十二年,等心智发育完全,和理论知识全部学习完后才能出来,集齐那几个女神宝物才能继承它们的力量,现在这个半成品的自己······简直是个废物。在这个世界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只能先依靠着杜洵,走一步算一步了。
话说这么多年原大人他们和自己的联系方式,好像也只有那个穿得一身黑的摆渡人帮忙带信,没回来过一次······
想想更无力了,不久前连书信都断了,上次来信是在九个月前,那时他们在干嘛?黑蛟海战役还是艾维堡谈判?
然而“黑蛟海”和“艾维堡”对她而言不过是两个空洞的名字,她知道“黑蛟海”在圣域东北方与东神交界处,“艾维堡”是南方一个面积虽小但民风彪悍的城市,却不知道自己该向那个具体方位坐什么交通工具,就算把地图记在脑子里也没用,理论终究难以变成实践。
天岩森林······大概位于圣域西南的艾斯维嘉。只是一座偏僻的小城,属圣域管辖,但它旁边就是守望角——圣魔·守望角!这个有着温馨名字的地方并不美好,因为那是圣魔两域的交界之处!哪里战乱频发,充斥着暴力与血腥,是无数战魂的死亡之土。而自从“双域条约”签订之后,这里的情况也有所好转,双域各自派人把守自己的国土,两域的人凭证和平往来,光明与黑暗交织并存,半面山阴半面阳,人流量大的惊人。
那么,从这里到圣域,应该也有一段距离······
“阿洵~我回来咯。”一声带着半分慵懒半分娇俏的女声传来,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八)
“阿洵~我回来咯。”伴着声音,木门被大力地推开,高挑的黑影逆光而来。
英的手一抖,茶杯被打翻,水洒了一身。
她转头有几分诧异,想她一直坐在窗前,视线囊括了木门及不背山的两面,却是从未见有人影靠近,她到底是从竹尖上溜下来的还是从山底冒出来的?
随着光线增强,黑影的眉目很快呈现出来。
她的世界观有些动摇了。
来人一身黑色紧身衣勾勒出精瘦的身形,身旁是红柄的武士刀,长发用黑绸束成很高的马尾,与双耳边落下的发丝同长,青蓝中带着墨色的发丝,随着光线颜色清亮起来,一袭黑纱遮住了半边容颜,只有露出的那双眼睛,近看时妩媚至极,眼角上扬诉一股冰冷肃杀之气。
这和她想象中的库伯勒族也太不同了······听说库伯勒族都是男人后她满脑子都是扑满脂粉却难掩其五大三粗的壮汉或是打扮得花子招展捏着兰花指做嗲的白面小生······哪种看着都不舒服。
而这位的扮相却很是简单,一身黑色冷艳至极······等等你确定你不是干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回来的吗?
还有刚刚那个娇俏的波浪尾音,真的是您这么个气场凌厉自带杀气的人发出的吗?
英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边扶稳了杯子,用纸擦身上的茶水,很是可惜地添水泡茶。
没想到那名库伯勒女子见了她却更加吃惊,她两步上前,扯着英的手上下打量,眉头紧锁,满满的惊愕,凝聚在那双眼睛里。
“······”茶水再次打翻,英忍着烫无语地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蓝色的眼睛,明明是很清亮的颜色,却透着幽幽寒意,因吃惊而瞳孔微张,眼角上挑成惑人的弧度,伴着丝丝细密的睫毛弯展——说实话,就算不取下面纱,就凭这一双眼睛,也能令不少无知少年魂牵梦绕了吧。
突然间那双眼睛就迸发出浓烈的杀意来了!英不由得挣脱,女子的力气却大得惊人,她的目光如同一柄利刃,所指处无处可避。
英感到一阵寒意——拜托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一寸一寸漫上的寒冷和压抑感。
突然间被力道打断,手腕处得到解脱。
英转头,那名女子亦是看过去。
杜洵。
他松开她的手,脸上一片风轻云淡:“千灵,别闹。”
千灵目光中的疑惑占据了杀意:“她······不,你。”她猛然打住,微咬下唇。
“是。”杜洵平静地说,眼眸微垂。
千灵眼神愈冷。
“先换一件衣服,你这打扮把人都吓着了。”他拉着她进了里屋的一间屋,关上门。
“有些事,一两句话说不清的。”
门掩上时传来千灵意味深长的一瞥,“银发白裙……”
(八)
一间普通的木门,掩住了各怀心思的二人。
“银发白裙,她是那个预言所说的光耀之子,圣域的统治者——女神?”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如果英进了这个房间,一定会被吓着。房间的四面墙壁上挂着的是大大小小的通缉单和各式各样的枪支,一座画满格子的木头柜子,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格格不入的是在被遮掩着的窗口下有一方阳台,阳光透过绿色的窗纸洒在一张造型典雅的木桌上,木桌上放了一只紫砂壶,两三茶具。
千灵甩头过来,目光带着逼视,皱着眉,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不会看不出吧?这个预言你比我还熟悉——或者说厌恶,可以解释一下吗。”
“如果说我是捡到的你相信吗,”杜洵说,直视她的眼睛,“前几天在林子里发现晕过去的,不知道为什么‘光’提前出现了,我观察了她好几天,战斗力基本为0,如果第一个发现她的人不是我,她已经死了。”
”看得出是个战五渣,刚刚我抓着她的手,注意力全在她外表上,用力不大,她竟然完全挣脱不开——这就是所谓女人?“
”以你的真实身份,也可以这么说。“
千灵一愣”对。毕竟我从未想过要效忠这样一位储君,我从未宣誓于她。“
“你是在‘天堑‘下发现的?”千灵似乎想起了什么,“原来所谓圣园最近也不大安宁啊,不知道原知道了么。”
她在面纱下勾起薄凉的笑,冷冷说道:“果然圣域那边就是吃白饭的,连自己继承人的安全都保护不了,还什么库伯勒族,早晚有一天,整个儿圣域都要完蛋。”
“可惜啊,”她笑着说,“你救了她,她还是要死。”那双漂亮的蓝色眸子折射出幽幽的寒光。
杜洵不语。
“为什么要留下她?一旦消息走漏我们这里就会成为众乌之的,魔界的人不会留她,圣域里也有的是人想取她性命,还有哪些各怀鬼点子的······”
“你会在意?”杜洵打断她。
千灵微微皱眉,看向那双淡漠的浅金色眸子,“若是我认真的,自是毫不在意,跟我抢过东西的人,下场都很惨。”
“阿洵,你很讨厌圣域。”
她和圣域无关。”杜洵转身走开。
“是吗。”千灵冷笑。
杜洵走到那座木柜旁,轻车熟路地伸手按下暗格,从木柜中弹出一个抽屉,里面整齐地折叠着两套衣服——一套是黑色的便服,一套便是他取出的水蓝色长袍。
他递给她,“换上。”
“阿洵,别转移话题。”眼眸微眯,渗出危险的气息,却是接过了衣服 ,“她那样的外貌,可是太过引人注目了啊。”
(九)
“她那样的外貌,可是太过引人注目了啊。”
屋外,英一个人站在木桌旁,千灵走后不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她一惊.
不轻不重,很有礼貌的敲门声,在一片寂静的木屋中有莫名的压抑感、她下意识地从窗口看出去。
门口毫不遮掩地立四个人,三个人穿着便装,领头的男人却格格不入地穿了一身浅金色的礼服,眼睛处带着白色的面具,胸口插一朵白玫瑰花。那人看到她,勾起一抹笑容。低沉优雅的声线响起:
“我们是到森林里旅游的,想借一口水喝。”
谁信你穿成这样到森林里旅游?说谎能说个靠谱点的吗?英嘴角抽了抽。
那人似乎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他看着英,不紧不慢地掏出徽章,微微笑道
“小姑娘,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呢。”
徽章用金丝勾底,缠绕蜿蜒成“sunyork”的字样(圣耀)金色的麦穗与羽翼交错。
蓦然睁眼,这个徽章,她再熟悉不过了——圣域。
里屋
“你要把她交给圣域?”千灵迅速地披上衣袍,将里衬衣套好,前领放至腰骨,定了定正面幅宽,碧色的丝绳在腰间和胸下系好。
“现在还不行。”
“阿洵,你又在给自己找麻烦呢。”她把结翅折叠成褶,灵巧地贴在后背,布袜踏入木屐。伴着指尖勾住头绳一扯,三千青丝垂下。
“圣域最近不大太平,他们已经有了四位继承人了,并且一直在歪曲‘预言’的内容——按他们的话来说,‘光耀之子’是这四位继承人的统称——真正的继承人需要他们选拔出来。”
“他们还真是凭这个拉拢了不少势力——蓝蛟王族,琉璃公主,冥界魅妖······”千灵打住了,声音少见地低下去,“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
“没事,”杜洵略微苦笑,“是我先提的。”
“总之,现在的圣域,对于一个被刻意隐藏的女神来说,太过危险了。”
屋外
圣域,圣界的统治机构,由创世主原一手打造的军事和权利中心,象征着光明与正义的圣殿,是无数处于苦难中的人民所拥戴的政权。
圣域是圣界最高一级的管理机构,其下还有很多分层次的机构,而这个人的徽章是属于圣域直辖机构人员!
手指不受控制得颤抖,一股兴奋感刺入脑中,像是强烈的阳光瞬间驱散开了迷雾,心激动地狂跳起来,竟然,竟然这么幸运!
终于可以回家了······突然有不安的感觉,阴影爬上她的心,蚂蚁一般小口小口地噬咬着,她冷静几分。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开还是不开?出奇的巧,门前只有她一个人,里屋悄无声响。
不,不行。还是等等,她暗自笑自己遇到避难的港湾就失去了思考能力,或许叫一下杜洵,毕竟我太弱了,万一······
柔弱的手却不自主地握上了门把手。
(十)
千灵最后戴上了一张浅紫面纱,杜洵尽量不去看她摘下面纱后的脸。
她跃上阳台,整理好坐姿端端跪坐,优雅地拿起桌上的茶壶倾了一杯。
只抿了一口,眉头便皱了起来。
“怎么这么甜?”她抬眼看向杜洵。
“加了些新制的甘露果,茶庄断货一个冬了,先试了试,貌似品质还不错。”他淡淡开口,“抱歉忘了你不爱喝甜茶,我去倒掉。”
毫无征兆的,精美的茶盏摔在桌上,翠绿的茶汁自里溅出,水珠细碎,那双幽蓝眸子蒙上一层阴影。
一片沉寂。
“这么多年了啊,你几时见我喝过这般甜的茶?”她悠然的似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带着只有他才听得出来的怒意,鲜红的指甲轻轻抚摸着仍是没有离身的武士刀,拨弄着同样鲜艳的刀柄。
“这房间里的茶向来为我独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泡了这么久茶,竟不知我喜好的口味。”
甜的点心,苦的茶——他闭上眼睛想到,她没说清楚,是十年,再准确点是十年两个月零七天。
“你究竟是忘了,还是多了些什么心思——”她刻意将声线变得柔婉,“我不碰你的禁忌,你也不要忘了——”
“你是属于我的,很久以前就属于我了。”
杜洵明白,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属于与不属于的关系,这话不掺渣任何多余的情感,不过是属于她的东西,要完全地顺从于她,或是,被她完全地摧毁。
不过是那种关系······
“罢了,你我不过互相利用。”她的手略略有些颤抖,刻意拔高了声调,“女神的事先放一边,再说一件事,”
她不经意地略一吸气,眼中迸出寒光“千灵牙,被人发现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