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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几生休·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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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手指拨动了一枝杏花,花枝颤动着,抖落水珠,溅在她的脸上。
“呀——”她忽然轻笑起来,眼睛里闪动着光彩。
她抬手拂去脸上的湿意。这一刻,她眉眼间的笑意才凸现出她是个正当芳华的女子。
“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她喃喃着,又拨动了一下带雨的花枝。杏花落下,仿佛雨中翩然飞舞的蝶。
“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他手执红伞,避开横出的杏枝。
心中忽然变得凄冷。他懂,懂她的心思。
她宁可身处高位,忍受着痛苦和凄寒,也绝不愿走入凡尘,成为普通人。
远处青山,重重复重重。近前庭院,花影扶疏。
她指着前方杏花掩映间的亭子,“休息一下,陪我喝两杯。”
朱漆红亭,桌上摆了一壶一杯。
“没有想到今天有客人来,只让他们准备了一个杯子。”在她思索着要不要再去拿一个杯子的时候,连一从袖中拿出一个玉杯,“没关系。”
雨还在下着,细密无声。
亭中的女子已经伏在桌上,肤如凝脂,吹弹可破。醉酒后的两颊绯红,不胜娇羞。
桌对面的连一却是把玩着手中的玉杯,眉心蹙起,久久凝望着女子。他只喝了一杯,却已经醉了。
方才,她醉酒起舞,明眸善睐,如同浓春春色,令人沉醉不知归路。
那一举一动间的风情,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要为之倾倒。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回风之流雪。
难怪,李隆基肯跨越伦理宗族的鸿沟,即便背负骂名,也要去夺取亲生儿子的枕边人。
因为这个女子值得。
他想揽她入怀,想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回虞川。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她,不属于他。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清醒得知道自己要什么,能要什么。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和他离开。
杏林间传来低声私语,他匆匆收了杯子,在迷蒙的烟雨中离开了。杏花雨落在额上,让他在一瞬间清醒,驱走了心里的迷离。
他立在宫墙上回望。
红色的纸伞倚立在漆红的亭柱旁,伞尖汇聚的雨水晕湿了地面,像落下的泪。
伏在桌上的人,抬手,将头上的簪子收入袖中。而后,继续伏在桌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可他,还是看到了。
他回了虞川,可却始终无法忘记那一天的杏花微雨、红伞白衣。她的面容缠绕着他的胸口,变成了化不去的梦魇。
所以,他又去了骊山脚下,去见那个魂牵梦萦的女子。
春风绕指柔,杏花花影扶疏。
她穿了杏色的衣裙,朱唇黛眉,点翠步摇的珠穗垂在洁白的额上,鲜红的花钿衬得肤白胜雪。
如此殊容,已令满庭盛放的杏花失色。
她坐在秋千上,凝望着映在青石板上的暗影,静静地出神。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连一顿在原地,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这个能让他朝思暮想、不能忘怀的女子,果然是倾城绝世,可这般不同的女子,却已为人妻。
他也凝望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进眼睛里,刻进心里。
即便,他的心里早已刻下了她的模样。
他清咳了一声,打破了寂静,道了声:“姑娘。”
女子抬眼望过来,一怔,旋即又移开了目光,淡淡道,“你本不该再来。”
他轻轻地笑着,踱着步子过来,站定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道,“来与不来,是连一的事,让不让连一来,却是姑娘的事。”
女子道,“脚长在你自己身上,莫不是我不让你来,你便不来的?”
连一笑笑,“姑娘若是心中不愿,大可唤人前来,将连一拿下便是。”
女子望了他一眼,道,“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连一道,“可姑娘已经惹上了麻烦。”
女子笑了笑,道,“究竟是谁惹了麻烦,还未可知呢!”
她起身,径直走向杏林外面,“皇上要来温泉宫了,你还是尽快离去的好。”
一句话,使得他迈出的脚步怔在了原地。
他望着手中的玉骨折扇,忽然间觉得凉意彻骨。
她曾坐过的秋千,还在一晃一晃地发出细微的声响。
仿佛在说着“可笑、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