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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几生休·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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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夜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红字的黄符,贴在虚空中,合起的手宛若莲花。他嘴角挂着隐秘的戏谑的笑,念出一串咒语。
在场的长老都叹着气摇头。有一个虚发皆白的老头拄着拐杖跳出来,“你还有脸问!自己做的混帐事还想让多少人知道!荒唐!简直是荒唐!”
所有人都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为何落入这种境地。
连一还想辩解,却发现有一种力量由内而外地束缚住了他。他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子也僵住了,动弹不得。
“各位长老,都是雪弥的错!”跪坐在火盆旁的女子满面泪痕,啜泣着膝行过来。
他心中惊骇,全然不理解雪弥的行径。仿佛有一尾小蛇缠住了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碎裂变成粉末。
“雪弥心知连一公子一度倾心于己,竟还应邀赴约。令连一公子情不能自已,酿成大错,雪弥、雪弥愧对家主……”她隐忍地抽泣着,突然昏倒在地上,长老们手忙脚乱地去查看情况。
此刻,一声“破”自光夜口中喝出,黑衣守卫组成的五芒星阵法迅速转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黄色的纸符飘飘然落在连一的身上。
刹那间,仿佛有万道无形的刀割过身体。方才的清秀男子在眨眼之间化作一只满身伤痕的赤狐,额上贴着一张写满红字的黄符。
而那十五名守卫在转动中竟化作了飞灰。
连一静静伏在地上,却不愿再去多看一眼,合住的眼睛轻微的颤动着。
一切都变了,变得他不认识了。他的弟弟,和他心爱的姑娘居然联合在一起,一起……陷害他。
她果然,不是她啊……
那个在杏花下撑着红伞眉目淡淡的女子,早就不在了,早就死在了他的回忆里。
“夫人有了身孕!”惊呼之后,愤怒的目光都齐齐落在赤狐身上。
他颤了颤,眼角落下一颗冰冷的泪。
“玉奴……雪弥……”
更深露重。
地牢的石壁上长满了粘腻的苔藓,一盏灯悬在壁上,恍恍惚惚。
“哗啦啦”是牢门开锁的声音,一个身披缟素的女子踏进潮湿的地牢。
连一睁开眼,却遇上一双冷漠的眼睛。她的眼神没有愧疚,没有哀怨,只是冷冰冰如同死水一般。
她静默地看着他,四目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灯花爆出一声“哔啵”,连一移开了目光。
她仍是不说话,合起了手掌,宛如盛开的莲花。她的嘴唇开合,念出一串咒语。
“起!”雪弥的手指一勾,贴在连一额上的纸符飘忽离开,在空气中化作灰色的蝶飞散。
加倍的伤痛从各处伤口传过来,他压制着颤抖的声音,“为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将他抱在怀里,转身迈出了地牢,他挣扎着要离开。
“别动!”她低声呵斥,他一愣,却是没有再挣脱。
他伏在她怀中,嗅着她身上的杏花味,恍惚间,仿佛她还是曾经那个会笑会撒娇的小姑娘。
可他闭着眼,没有看到雪弥望过来的眼神,还有她从眼睛里滑落的泪水。
今夜的虞川没有如水的月,它隐没在云背后,发出朦胧的光,好像地牢里的那盏灯。
她站在出口,望着夜幕出神。他也是沉默。谁都不愿打破这一刻的静谧。
许久之后,她俯身放下他来,“你走吧!”
他抬头看她,她将手放在小腹上,“孩子,是光夜的。”
“光夜!”
记忆里,他和雪弥在一起的时候,那个远远尾随的模糊身影,恍恍然和昨晚冲入灵堂的那个人重合在一起。
光夜爱慕雪弥,他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乖巧的弟弟什么时候变了性子,做出这这么多荒唐事。
可是,是光夜变了,还是他从未了解这个弟弟。
他扪心自问,从未觊觎过家主的位子,他的性格也不适合。光夜,他是太心急了吗?
“不要再回来了,连一。”七年来,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可语气依旧是冷漠。
他们,早就回不去了,当他看她的脸时,那张苍白的脸上满是沧桑,不复当年的明丽动人。浑身死气,再也不像七年前的雪弥一样。
“雪弥……”
她展开双袖,脱下一身缟素,露出她曾惯穿的杏色衣裙。她僵硬得想要笑一下,却因为长久的没有表情,那个笑更显凄凉。她将妇人发髻散下来,簪上了那只白玉杏花簪。
“你走吧,连一,再也不要回来了。”
云破月出,洒下一片似水清辉。她在清冷寂寞的月光下,眼神迷惘。
“春日游,妾拟将身嫁与,
杏花吹满头,一生休。
陌上谁家少年,纵被无情弃。
足风流,不能羞。”
她轻哼着曾经唱过的曲子,笑得释怀。在清辉冷月下,将连一推开,细微的歌声一如飘渺的雾霭。
她回转了身,一步一步走远。她的脚下,每行一步便点燃一处,燃起火光相连,眨眼间竟成赤火熊熊,那是能焚烧三界的红莲业火。“雪弥——”他嘶喊着,想扑进火焰中,想拉她出来,却被突如其来热浪掀翻推出虞川。
“解脱吧!”她喃喃“所有人。”
远去的女子,在朦胧间被火舌舔舐,化作飞灰。
他努力挣扎着,望着封闭的虞川入口,那里面,哀叫声此起彼伏,终消失于世间。
思绪飘忽中,仿佛有杏花飞满天,有一个穿着杏色衣衫的姑娘提着衣裙,一边跑着一边回头笑着。
“连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