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爱——致陈先生》王子其

26、思念

　　去医院的路上，走到一家文具店，买了一本速写本，一盒彩铅和几本故事画册。想起那几支残缺不全短短的蜡笔，画纸背面的表格文字，以及那双小小的手，心里不禁一酸。
　　进了病房，杨熙正陪子岩吃早饭，见我进来，便先站起身出去了。把向日葵的水换好，在他身边坐下，拿出刚才买来的纸笔图书，跟他说了Tony的故事。他翻看着画册，我把头靠在他肩上。“安远，你很善良。”他说：“等我吃完饭，咱们就去找Tony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给他讲故事了。”于是看着他飞快吃好早餐，我便拉着他走的手出病房。遥遥想起他刚做完骨髓穿刺不久，双腿不能暂时动，出行只能用轮椅……我抓紧了他的手，把它放进自己的口袋。
　　Tony不在，护士说有人带他下去玩了。我们把包装好的小礼物放在他的小床上。回了病房，子岩笑得特别开心，絮絮对我说着中午一定再去看他。我笑允，给他擦汗。他把我搂在怀里，一个劲儿地笑。我拍了拍他，“干什么呀！”
　　“我在想象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宝宝，我要怎么陪伴她。想想大概过不多久，就会有一个粉妆玉砌的小人儿，摇摇晃晃跟在你身后叫‘妈妈’，跟在我身后叫 ‘爸爸’——这两个神奇让人感动的词语，I was in the seventh heaven of delight！”可转眼，仿佛他又担心起什么来，微微皱着眉头。
　　我笑着亲亲他的脸：“你放心，George医生跟我说过了，宝宝一定会很健康的——就像不久之后的你。”
　　“他也这么跟我说过，但我还是有点担心。”
　　轻轻描摹着他的眉——不知在多少个夜晚，趁他熟睡时，用手轻轻抚过的眉：“我们要相信他，更要相信自己。只要你好好锻炼，好好休息，身体一定会健康起来的，我们的宝宝到时候会有一个活蹦乱跳的老爸，带她玩泥巴，跳水坑。”
　　他的眉头舒展开了，放心地朝我点了点头。
　　“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以后少皱眉，好不好？无论是在我面前，还是咱们未来的宝贝儿面前。”
　　他温柔地笑，为我梳理乱发：“好，我答应你。”
　　把头贴在他胸前，疲惫着却是笑着闭上了眼睛。子岩，我的子岩。

　　醒来的时候，妈呀，都十一点多了。抬起头，他不知何时，抱着我也悄悄地睡着了。
　　我没有动，没有说话，没有叫他。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唇……
　　忍不住抬起头亲了亲，承想他睡得很浅。——这家伙，先是笑了笑，然后才睁开眼睛。
　　“走吧，我们去看看Tony回来了没！”他刚要起身，被我叫住：“慢着！这么想看Tony？连饭都不吃？”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笑笑：“算了，今天中午不饿，不吃了好不好……”
　　“不好！”我一声吼，然后得意地笑：“你忘了什么啦，答应过我，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怎么能不吃饭？你坐着，我去给你热。”拿出准备好的午饭出门，刚好碰到杨熙。
　　“吃饭了吗？”“没呢，正要去热。你吃了吗？做的有点多，要不一起吃一会儿？”
　　三人一起，气氛更加活跃，只是两人时不时说上的几句关于产品与英商合作的情况，以及言东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儿，统统被我一口打住。“老杨啊，子岩现在要休息，你就别拿这些来烦他了。”杨熙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陈先生举起筷子笑着敲了敲我的头，又被好一顿说。
　　收拾了碗筷，杨熙见他换了鞋很是吃惊，大概他就是专程来陪子岩午休，好让我回去放松做些自己的事儿的。我们告别他，手拉着手去了Tony的房间。他刚吃完饭，正坐在小床上安安静静地看那几本画册，听见响声转过头，一眼就认出了我。
　　他跳下床，险些摔倒，却还是笑着跑过来，张开小小的手臂。我赶忙蹲下，抱住他。他拿着画册，眼睛里亮晶晶的：“这是你送我的吗？”
　　“这是我们给你的小礼物，奖励你不同于他人的善良。”我笑，子岩也在我身边蹲下。
　　“This is my husband, you can call him Bill, and my name is Christina.”
　　“Christina！Bill！它们真的很棒！谢谢你们！”子岩伸出手，牵过他的小手。“但是我有些单词不认识，你能给我讲讲这些故事吗？”
　　“当然！”子岩笑：“不如我们去下面的长椅上讲吧！”
　　Tony很是兴奋，子岩不顾我的挤眉弄眼，拿起床边那件小小的外套。我拉住他：“别打扰Tony休息！那儿风还有点大，万一感冒了怎么办？”“风不大，我想带Tony出去玩，十五分钟就上来。”说着，Tony已经拿着画册跑出去了，只好笑着摇摇头，被他拉着紧跟。
　　今天的小池塘边上，没有了那群嬉笑的孩子。我很吃惊地发现，那些水仙花依旧好好地开着。仔细看，应当是刚刚重新栽上，根部的泥土都是新的。Tony，子岩，我，三个人坐在长椅上讲故事。这本刚好是The Ugly Duckling，子岩就假装以这个小池塘为背景，讲述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这里的一只丑小鸭最后终于坚强地长成一只美丽的白天鹅的故事。
　　“也许她回到这里，能够重新见到鸭妈妈，是因为附近有很多好看的水仙花？”
　　“也许吧。水仙花象征着贞洁与信念，就像我们每一个人心里深藏的那份勇气与执着。”
　　Tony想了许久，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到一周的时间过得飞快。每天盼着早上见到他，和他去散会儿步，然后陪Tony画画，讲故事，日子也就过去了。出院那天，Tony抱着自己的泰迪熊来到了我们的房间。
　　“Our little guest is coming！”子岩笑着，把他一把抱起来。Tony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I’ll miss you.”他趴在子岩的肩膀上小声说。
　　子岩越发紧紧抱住了他，安慰：“我们也会想你的——等你出院，就到Bill叔叔家里来玩，你记得叔叔的电话对不对？”
　　Tony点点头，举起那只小小的泰迪熊。那是他形影不离的伙伴，我时常听见他对它说话。
　　“它的名字叫Tom，我想把它送给你们。也算是临别礼物？”他笑起来，我心里一阵酸涩。
　　子岩小心翼翼地接过Tom，把它也抱在怀里：“谢谢，我们会好好爱护他的。”
　　杨熙进来，帮我们一起抬行李。子岩放下Tony，牵着他的小手一直步行到楼下。Tony很坚强，没有哭。他的坚强让子岩和我也没有当众“出洋相”。但是当在车上，看见小小的他一直在医院的门口朝我们挥手，我再也忍不住，把头埋在子岩的肩头哭泣。
　　“他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的，不是吗？”他哽咽到一时语塞，却还是笑着安慰我：“医生不是说了？下周，他就可以进行手术。到那天，我们一起来医院看他好不好？”
　　我用力点点头，破涕为笑——是的，他即将迎来的是一个崭新的生活，美好的世界正等待着他发现。我们应该为他高兴。